第一百五十六章黄雀在后

    雨越来越大，打在乌蓬上，敲在木板上。

    木台上堆满了尸体，鲜血将木板染红，很快又被暴雨冲刷，汇聚成细流，淌入早已成了红色的水中。

    何君莫拔出长剑，缓缓朝前方走去。

    黑袍早已破碎，不成型地挂着，雨水沿着他下颌滑落，落在他的胸前，那里有红色溢出。

    他实在有张不错的脸，年轻又英俊。只是这张脸现在有些白，还有些狼狈。

    但他眉宇是舒展的，甚至隐隐带着得意。

    他确实该得意，因为这些人全死了，胜者只有一个，就是他。

    何君莫停住脚步，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书。

    也是奇怪，这本破旧的、毫无灵气的书泡在雨水和血水中，竟然一点也没湿。

    忍住激动，何君莫指微屈，就要翻开书页。

    一道暗光袭来，速度极快。

    何君莫只觉指尖一痛，上的书已然消失不见。

    一条黑鳞巨蟒盘在乌篷船上，蛇眼上方，两只金色齿状尖角微微隆起，像龙角。

    但它到底不是龙，而是一条蛇。

    一条高阶魔蛇。

    何君莫心头一惊，下一刻，那条头生角的巨蟒血口一张，将书吞了。

    “不要！”何君莫惊呼一声，却是晚了。

    黑蛇吞了书，忽然化作一道黑线，咻一下射入半空。

    那里，有两人还在激战。

    白袍染血，破损成条，老者嘴角挂着血迹，“好子，年纪轻轻，如此修为，你是哪家的？”

    这子功法诡异，出毒辣，看着像魔族，身上却没有魔气，到底是谁？莫非是夺舍的老妖怪。

    “鲜花送美人，宝剑赠英雄。阁下少年英雄，想要那三样宝物，拿去便是，何必斗个你死我活？”

    哼，要不是身上有伤，他一定将这少年碎尸万段。

    他活了几千年，还不曾遭受如此屈辱，好在那几样宝物已提前被他下了禁术，非他允许，旁人就算得到，也无法使用。

    白袍心中自有算计，不料这黑袍人并不接受他示好。

    那人低低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是讽刺，“我要你送？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袍怒极，正要话，黑袍人忽然臂一捞，抓住一条黝黑蛇。

    “蠢货！谁让你过来的？！”语气愤怒中带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滚下去看好东西！少了一样，就将你蛇胆挖出来！”

    话毕，臂一挥，如扔垃圾一般，将黑蛇甩了下去。

    木台上，何君莫正弯腰捡铃铛。

    他身上有伤，不宜再战，那黑蛇明显是黑袍人契约兽，以他现在情况，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不秋甲已入，再加上千度无子铃，不算太亏。

    至于最关键的书唉，待养好伤，再做打算。

    何君莫想着，伸探入血水中。

    刚刚触碰，腕却被一只抓住。

    约莫一个时辰前，三者其一、砸翻玉盘、本该死去多时的灰衣人坐了起来。

    精致的面容，暗金色眼眸。

    “抱歉，这无子铃我要了。”他攥着他，朝空中看了一眼，忽然露出一抹带着邪气的笑，“至于皇兄的怒火，就辛苦你承担了。”

    肩膀一痛，千度无子铃，连同着少年，原地消失。

    何君莫身体重重朝后跌去。

    那里，一张几乎裂成一条线、可以毫不费劲吞噬掉一个成年人的巨蟒蛇口，大张着，狠狠朝他咬来。

    

    雨势渐，乌云未散。

    白袍头发凌乱，下巴和胸口全是血。

    “我老了，”他咳嗽两声，“我老了”

    心微光闪过，出现一只储物袋，“这里面的东西，乃无中有镇阁宝物，现在是你的了”

    掐断神识，将无主储物袋递过去，白发老者垂着头，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那是一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失落。

    夕阳再如何绚烂，总有落下去的时候，朝阳会从山那头升起，没人能抵抗，谁也无法抵抗。

    见黑袍男子站着不动，他笑容讽刺，“怎么？害怕有诈？不敢过来拿？”

    他忽然大笑出声，“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笑声中，男子终于动了，上前一步，缓缓伸出。

    白袍脸上还挂着笑，掩盖在乱发下的眼，却越睁越大，越来越兴奋。

    几乎男子刚碰到，储物袋便化作一道黑光，以一种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从他指尖没入。

    “哈哈!锁灵灭魄针的滋味，如何？”白袍看着踉跄的黑袍人，满脸得意，“子，你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但老夫还是要送你一句忠告，做人还是低调点为好”他上前一步，“可惜，你再也没会改了”

    起掌落。

    却击了空。

    黑袍人忽地化作一团黑气，与此同时，白袍后背一阵剧痛。

    

    “老头，本座也送你一句忠告，”男子握着剑，语气讥讽，“那就是不要随便给人忠告！”

    腕用力，将剑送得更深。

    “不，不可能”看着胸前的剑尖，白袍一脸不可置信，“那是锁灵灭魄针，你不可能躲得过，不可能除非”

    忽然，像是想起某种可能，他突然大叫出声，“你有两颗灵核？！你是谁？圣子守云衔？！”

    恰在此时，男子拔出长剑，白袍惨叫一声，转过身来。

    兜帽已落，露出少年俊美的面容，暗金色眸中满是嘲讽。

    白袍脸色大变，带着怨恨，“又是你？！”

    数日前，就是这少年潜入缥缈界，将他藏宝室弄得一团糟，还将他打伤。现在竟又来挑衅，简直岂有此理？！

    “你到底想要什么？！”白袍怒道，“宝物我愿送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不想少年也变了脸色，一把将他揪起，皱眉问道，“你什么？！我来过这里？！”

    

    轰隆——

    有重物从高空跌落。

    冥梓拔出长剑，从白袍后背跳下。

    木台上尸体遍地，白玉托盘静静躺在血水中，上面的东西早已不知所踪。

    “叮！”一道剑光劈在鳞片上，何君莫感到身上一松，一直紧紧绞着自己的蛇尾似乎抖了一下。

    “蠢货，东西呢？！”

    蛇身摇晃，像是吐出个什么东西。

    “书？”那声音停顿了一下，有东西被踹飞出去。

    伴随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子让你看好铃铛，你就护住了一本破书？！”

    “吼！”惨叫声忽起，血腥味弥漫。

    剧烈摇晃中，蛇尾力道一松，何君莫跌入水中，他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扯断脖颈间玉佩。

    一道光芒瞬间从水中窜出，飞入夜空，消失不见，

    冥梓没去管窜逃的人族灵师。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辛辛苦苦忙了一晚上，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魔蟒在水中翻滚嘶吼，粗壮的蛇尾上三道剑痕，深可见骨，几乎将它斩成四段。

    冥梓提着剑，缓步朝白袍走去。

    老者躺在地上，心口已被洞穿。

    他的脸朝下，一动不动，似乎死的不能再死。

    冥梓嗤了一声，高高举起了剑。

    “别，别”一只握住剑锋，白袍一脸惊惧，“别杀我，大人，求求你”

    “你不想死？”

    “是求你”

    “我可以不杀你”冥梓淡淡道。

    白袍一喜。

    “只是我先前过，你的一命抵三宝，现在宝物没了，你怎么办？”

    “我还有宝物，还有！”白袍急道，“刚到的宝物，包您满意！”

    夜已过了大半，云雾开始消淡。

    风起，芦苇丛左右摇晃，露出一艘的乌篷船。

    白袍捂着胸口，跳上船头，衣袖一挥，将障眼术抹去。

    本来空无一物的船头上，忽地出现三个人。

    “大人，您看，”白袍蹲下身，在其中一人脸上一抹，微光闪过，原本的清秀少年立刻变成一名美貌少女。

    “玉人楼已毁，这姑娘”他叹息道，“或许是世上最后一名女子，现在，献与大人。”

    可惜了，好容易捡来的女人，还是名中阶灵师，尚未来得及享用，就要送人，若不是为了保命

    白袍越想越心疼，早知如此，就该先将人采补，好过便宜他人。

    可是心中如何后悔，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老者谄媚道，“大人，这世上唯一的女子，不知算不算稀世珍宝？”

    好半晌，少年慢慢道，“不错。”

    白袍隐隐得意，“那”

    后面的话未能出，因为他的头颅已经飞了起来，咕咚一声，落入水中。

    冥梓杀了白袍，收起长剑。

    他径直上前，越过美貌女子，走入船舱。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绿衣少年。

    少年身上很脏，泥土草叶还有血。

    冥梓蹲下身，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在她脖颈处摸索。

    一颗米粒大的坠子被扯落，昏迷的少年已变了模样。

    乌云终于散尽，风月落了满溪。

    魔族少年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