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24】

A+A-

    自魔渊的菜园子返回寝宫的路上, 秋暮无意瞥见一个抱着箱子的魔卫鬼鬼祟祟, 尤其是那魔卫见到她后愣了一下, 赶忙跪地磕头行礼,她刚允对方起身,那魔卫竟脚不离地地跑走了。

    “回来。”秋暮吩咐。

    魔卫疯跑的影子未停下来,但她发现当她出“回来”二字时,对方的脚步有片刻缓慢,这是要故意装作听不到。

    秋暮勾勾手指, 那魔卫不由自主倒回到她眼前。

    “尊后饶命啊,的耳朵不好使。”魔卫跪地磕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秋暮不算跟这个卒子哑谜绕圈子, 直接问道:“躲我作甚, 箱子里头的是什么, 又要去哪?”

    魔卫眼珠子转了一圈,抱紧了黑漆的木箱子, “里头是的私人物件, 怕是玷污了尊后的眼。”

    秋暮方要夺过箱子, 那魔卫先一步递上一片龙鳞,“尊后,这是魔渊里头的那头金龙托的转交给魔后的, 那龙他先走了,这个留给尊后,若日后有需要可随时唤他。”

    伤还没好,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秋暮接过龙鳞的一刹那, 魔卫施了个千里腿诀, 跑了。人影没了,余音还绕在半空,“尊后恕罪,的尿急……”

    魔卫眼熟得很,似乎是伺候在浮楼殿前的将。秋暮施了个障眼法骗过了寸步不离的杀千屠,对方并无怀疑,随着她的分~身晃悠着,她则追上了那个魔卫。

    浮楼果然没去泡温泉,魔界的议政殿灯火通明。祭台之上,四位长老正围着一盏烛火做法,浮楼则站在一侧负手观望,神色凝重。

    先前落荒而逃的那个魔卫走到浮楼身前,恭敬跪下,又将漆木箱子开,捧出里头一张雪白的皮毛,“魔尊,这张皮一直放在魔渊最深处养着,不曾掉一根毛。”

    浮楼轻哼一声接过皮毛浮于半空,烛火映出的光圈投到雪白的毛皮上,荡出一层层气流,刹时,殿门大开,旋风自四面灌入,待风平息下来,空中游蹿着无数灵兽的魂魄,战战兢兢望着做法的四位魔界长老。

    无镜长老第一个收回指尖法力,拱手对浮楼道:“魔尊,我等用蛮荒九枝灯烛召来气息相似的灵兽魂魄,然皆非那张白皮的魂,看来神兽朏朏确已魂飞魄散,望魔尊节哀,莫要再做无用之功。”

    飘在空中的神兽影子趁机求饶。

    “放了我们吧。”

    “我们并非你们寻的兽。”

    “我还要投胎继续做我家主人的宠物,放了我们吧。”

    “……”

    浮楼一挥袖,驱散了众灵兽的魂魄,亦灭了殿内数盏灯烛。又摆摆手示意众长老及魔卫离去,只一个人坐在一簇橘色的烛火下抱着一张毛皮发怔。

    那簇烛火,秋暮熟悉,乃幽冥当铺蛮荒九枝灯中的一支。看来浮楼以权谋私拿了当铺的神灯为己所用。那张皮毛她更熟悉,正是肥爷的皮。

    “你看我将你的毛皮保养得多水亮,可惜我不敢让你家主子看到,好不容易从天界寻到你这张皮还得藏着,怕惹你主子伤心。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宠你家主子,再不让她受欺负。还有,我都不敢告诉你家主子,那个八爪鱼是真没了,听爪子喂了天狗,然后我便将天宫的狗全杀了,也算替那八爪鱼出了口气。”浮楼正对着掌心毛皮嘟囔着,一只白嫩的手抚上雪白的毛皮,他抬眼,正是秋暮。

    “既找回来,藏着做什么。”秋暮将毛皮心拿起,“先前我还不敢去天界寻,就怕听到肥爷的毛皮也被毁了的消息,不料,你却替我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橘色烛火映入浮楼的眼底,目光也染上橘色的温柔,“对不起。”浮楼声:“瞳姬的忘我香让我沉沉睡了一觉,那时你却在天宫受苦在那七重荒塔受罪,都是我太轻心,只因那瞳姬先前有恩于我,我才疏于防范中了她的迷香,害你白白受了那么多罪。”

    这魔头至今还不知道正是她请瞳姬将他困在魔宫的,当时她要去换天牢中正替她受罚的孟婆,她一个人的罪,一个人背。

    浮楼抬手轻轻抚摸秋暮的头顶,声音里带了哽咽,“只要一想到你先前受的那些罪,我便不想原谅自己,幸好……你回来了。”

    秋暮将毛皮抱到怀中,随意坐到殿内祭台的台阶上,受不了魔头的矫情,转移话题道:“对了,瞳姬犯了何罪受罚,被荆棘绳吊着穿着,惨!”

    浮楼也随意坐到一旁,摇头,“不晓得,我去拿灯烛的时候她正吐血。”

    “你私拿蛮荒九枝灯灯烛,她没拦你?”

    “没,什么话都没。”

    秋暮歪头问:“不对啊,瞳姬不拦你,主子也没现身教训你一下,那当铺的主子一向气,我私闯书海他赏我一顿幽火焚身,怎么突然大方起来。”

    “可能……”浮楼摸了下额头,“我魅力大,那团浊气被我风采折服了吧。”

    “……你怎知当铺的主子是团不成形的浊气,你先前见过他?”秋暮再问。

    浮楼托腮,做牙疼状,“见过,先前那怪物跟我过招呼,还夸我长得帅。”

    秋暮转回头不再话,只一手轻轻抚摸怀中的毛皮,同先前一样,柔而滑,只是有些凉,那条蓬松的太尾巴亦太过安静了点。

    硕大的殿内沉默良久,窗外鹰隼展翅而过的声音都落入两人耳中。

    浮楼破沉默,望着那张毛皮道:“不想对你家宠物点什么?”

    轻抚毛皮的手停下,秋暮望向窗外的浓浓夜色,低声道:“还能什么。一万句抱歉,一万句感谢,欠的太多了,话就不出来了。”

    “还有二姐,不,白灵。”她又声,声音轻的似梦呓。

    浮楼瞧见秋暮这话时,又将怀中的毛皮紧紧抱住,指尖微微发抖。

    他握上对方的手,“至少你难过可以哭出来,你这样憋着我心里头难受。”

    秋暮什么都没,只静静拥着怀中的雪白兽皮。

    窗外已显出蟹壳青,浮楼一捻指,变出一颗逗逗糖来。

    “来,魔后,甜一下。”

    不等对方回应,便强塞进对方的口中。

    逗逗糖还在秋暮嘴里叫唤着,“你们这对夫妻比我甜。”

    一丝清凉的甜流入喉咙,秋暮将怀中的毛皮重新放入漆木箱子里。

    就这样一张皮了,她怕抱坏了,还是养在魔渊深处的好。想念的时候开看一眼便好。

    秋暮走出大殿时,早起的宫娥已再扫宫院,见到两尊后纷纷跪地请安。

    秋暮问身侧的浮楼,“逗逗糖是谁做的。”

    “啊,就是那个骚婆子心里美。”

    秋暮弯唇一笑,“有点甜。”

    自那之后秋暮不再去逛菜园子,倒是迷恋上了逗逗糖。

    浮楼逮住讨好表现的机会,找心里美手把手教他做逗逗糖。

    逗逗糖需要火候心性及灵力均衡的灌入糖浆内,非短时间可掌握的制糖技巧。由于浮楼太心急,他做的逗逗糖凶神恶煞,一点不可爱,每一颗都上蹿下跳鬼话连篇不准人吃,将魔宫搞得乌烟瘴气,有一颗最凶,跑了,差点放火烧了魔宫,吓得闹闹直往青爪子底下钻。

    浮楼不信邪,再接再厉,誓要做出六界之中最可爱温顺的一颗糖给魔后吃。深更半夜睡不着的魔尊又动手做逗逗糖。

    这颗糖灌入的灵力颇多,方成型便成精了,连蹦带跳地往秋暮的寝房里钻,扮鬼将秋暮吓醒后叉着细胳膊:“魔后你可知道魔尊再造我时心里头再想什么嘛?”

    浮楼一把撞开门闯进去,“逗子闭嘴。”

    “哼,偏不,魔尊再想怎样才能尽快的睡了你,干脆下药好了,怀了魔尊就不日日想着往外跑了。”

    浮楼脸一红又一黑,一手将碎嘴糖捻成渣。

    那糖球,碎成渣之前还叫嚷着:“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浮楼洒掉糖渣,尴尬一笑,“最失败的孤品,被吓到了吧。”展开双臂温柔一笑,“过来,让我抱抱。”

    秋暮一步一步靠过去,浮楼心跳愈发快了,媳妇开窍了,终于决定接受他了……

    正准备拥抱已走到眼前的美人,对方突然同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门口。

    大敞的殿门口,满身血迹的一道身影孤零零站着,一对袖子被身后的风鼓成一双血蝶。

    “三生?你这是怎么弄的?”秋暮问。

    三生未动,只一脸平静道:“千诀神尊病入膏肓,六界大乱,忘川河裂开一道口子,邪浊之气四溢,食了无数冥界幽魂,我这一身伤便是被横冲直撞的邪浊之气刮出的。上神既醒,还能舒舒服服的避在这魔宫么。”

    秋暮望了眼门外黯淡的天光,半轮红月惨兮兮挂着,星象颇乱,大劫之兆。

    她转身去拿衣架上的外衫披到身上,边走边问三生,“千诀这么快就病倒了,何病。”

    三生释怀地吐出一口气,紧随着对方走下魔宫石阶。

    浮楼站在原地,青筋直冒,袖下双拳紧握,泛出汹涌魔气。一闪身挡在两人身前,手中祭出一把足有一扇门高的大砍刀,咬牙一挥袖,劈下去,地上裂开丈宽地缝,整个魔宫为之一震。

    “不许去。”浮楼满眼杀气望向三生,“石头,你可是来寻死的。”

    三生淡笑,一甩袖子,“你尽管劈了我,看你姻缘何去何从。”

    浮楼握着刀柄的手有些抖,秋暮轻咳一声,劝慰奓毛的魔尊,“莫激动,我此去空着手,不是去问候送礼的,是去看笑话的,神尊不行了,我去补刀。对了,顺便将我那深情的弟弟给放出来。”

    浮楼惊呆,手一松,砍刀落入地缝深处,“魔后这是……”

    成片的鹰隼被惊醒,嘶哑盘桓于魔宫上空,叫唤的瘆人。

    秋暮浅浅一笑,眉心的月魔印记倏尔闪过一道红光,唇角含上一抹邪魅,“天道逼我做不得上神,我便做个魔神给他们看。”

    谁欠了她的,一一讨回来。她欠了谁的,一一还回去。

    舒适的日子只是表象,所谓天道及天族赐予她的那些痛,她一刻都没忘记,她等的不过是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