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做人了,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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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肋骨撞在坚硬的砖地上,撞得崔泽钝疼。



    他昂起他唯一还能抬起的头。



    “林君成,你还需要我去典禄司。”



    林君成踩在崔泽背上的脚抬都不抬。



    他甚至使劲地往下碾。



    压得崔泽感觉自己的背被串到肋骨上,和一格一格的肋骨一起被青砖地碾成碎骨肉泥。



    崔泽听见林君成:



    “典禄司你得跟我去啊。”



    “不然我一重,你就死了。”



    “没了命,你还当什么救青州于水火的大英雄?”



    顺着林君成的话,崔泽放在眼前的青州,那个土黄色的院子渐渐化作了残影。



    崔泽使出所有的力气,指扒住面前每块砖那点突起的纹路。



    他像被甩在冰面上的巨鱼,不惜将鱼鳍扑断,只为向前,向无垠的海子的方向滑动半寸。



    天青雪暗,崔泽头一次这么盼望真有神佛能拂雪而来,帮一帮他。



    可怜人世苦多,神佛虚妄。



    风雪中无人前来。



    更一辆摇曳生香的马车从广平侯府后宅驶出。



    它穿过前门,彻底撞碎了崔泽放在那的青州幻象。



    崔泽确凿无疑地喊出马车上的人。



    “林念瑶!”



    林念瑶



    算他求林念瑶了。



    他用七年里为她做的所有,换林念瑶向他伸出一只。



    他只要这一次援,就好。



    马车应声停下。



    林念瑶掀开厚重的窗帘,透过雕着海棠花形的窗格睨了崔泽一眼。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写尽冷凉无情。



    林念瑶只看了一眼。



    她就无波无澜地松开,任厚重的车帘如山幕落下,将两人隔开。



    她的马车滚滚向前,将撞碎的青州幻象碾在车轮下。



    林念瑶又一次抛下了崔泽。



    甚至这次她连泪都没再为他流。



    马车辟开风雪远去,留下一片白茫。



    崔泽连最后一点青州都痛失。



    崔泽再也看不见青州,脑后的皮也被人扼住。



    林君成抓住他乱草般的头发。



    “你叫我姐有什么用?”



    “她被你伤了心,急着冒雪出去找她的大月亮安慰她。”



    “她哪会管你的死活?”



    林君成摁着崔泽的头往地上狠磕下去。



    崔泽终是被磕得头破血流。



    林君成附在崔泽耳边:



    “林泽,你但凡想看见明天的太阳,现在就答应跟我去典禄司。”



    “你不答应,我接着摁着你头往地上磕。”



    “反正快过年了,你提前给我奶奶多磕几个孝顺头,也不错。”



    崔泽的眸子暗下去。



    他青黑着神色,攥起一团雪往身后扬。



    那团雪洒开,正好有几点打到林君成脸上。



    林君成被打得闭眼,脚下踩着崔泽的脚也随之一松。



    崔泽趁顶开林君成压在他背上的鞋,脚并用地爬出三步外。



    崔泽呼出一口冰凉气。



    他的心被神佛不渡的嗔痴占满。



    黑得像一个无底洞。



    他不顾一切,想就地杀了林君成,烧了林家。



    将林念瑶的血涂在傅宅花草中。



    沉傅玉同下潭,送他去做水中明月。



    再从朱雀大街一路杀上去,杀进宫里,亲打碎光启帝的头颅。



    崔泽攥起一把雪,将雪生生攥作一团带棱的硬冰。



    他的眼瞳在此时已黑透了。



    里头除了像黑色沥青一般泥泞流淌的做鬼意愿,再不见其他。



    崔泽从冰雪地将自己撑起来,都已准备动。



    



    突然,一队金甲红缨的御林军直闯了进来。



    御林军停在离崔泽几步之外的广平侯府门前。



    崔泽的耳畔也陆续响起——



    “统领!”



    十数声统领并不整齐。



    参差地反复敲打崔泽的耳鼓。



    领头的何山率先翻身下马。



    他踩着马镫落地。



    身上金甲鳞鳞,金声清越,正如道观铃动,寺院长钟。



    崔泽的神思被金声骤然抽回现实。



    但他回过神却发现——白日之下,浩瀚大雪,他当着只记得他的好的故人的面,做了鬼了。



    崔泽里的冰棱掉落在地。



    他长笑起来,笑中铺满了做鬼的不堪的悲凉。



    几步之外。



    林君成猛然看见金甲红缨的御林军。



    他以为他们是来给崔泽撑腰的。



    立刻就缩了脖子。



    却不想,何山正要迈过广平侯府大门去扶崔泽。



    另一个御林军忽然抓住他的臂,拦下了他。



    “何山,陛下遣我们来,只是来探听消息的。”



    “你不能”



    另一个马背上的御林军也劝他:



    “何山,别触怒陛下,心更害了统领。”



    何山顿住脚步,不甘地收回錾金靴子的鞋尖。



    林君成见他们不敢插,一下又猖狂起来。



    他走上前,拽住不人不鬼的崔泽。



    “爷我看你往哪逃!”



    林君成拽着崔泽往门外挪。



    他不忘回头吩咐下人。



    “来人,给少爷我套车!”



    林君成拽紧崔泽的衣领。



    “今日的典禄司,你非去不可!”



    崔泽任林君成将他拽得里大门越来越近。



    他趁离得近,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御林军的满身金甲。



    穿这身金甲时,他还是一个满腔热血,护家报国的大丈夫。



    那时真好



    崔泽放纵嗔痴怨恨,眼眸骤冷。



    他陡然暴起,命也不要了地锁住林君成的喉咙。



    他一掐得林君成喉头爆出青筋,连“嗬嗬”的声音都发不出。



    另一从林君成怀中抢出林君成最看重的那份房契。



    崔泽将房契册子抖开,任册子如瀑般垂落地上。



    他一口咬上册子,预备用利齿将房契册子撕个粉碎。



    林君成见他要撕册子,竟连自己的脖子都不顾了。



    他两只都去掰崔泽的的下巴。



    命不要了,也要把房契册子抢下。



    两人搏斗间,正堂内的老夫人急得差点晕过去。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让下人全都上去。



    “快救我孙儿!”



    “否则我让你们全部陪葬!”



    崔泽的利齿在房契册子上咬穿一个洞。



    恰好咬在苏静妤那份更契书上。



    那一瞬间,刹那的灵光如电一般击穿崔泽的心中境。



    驱散了他满心的嗔痴。



    崔泽突然撤力,卷起房契册子连滚带爬地跨出咫尺之外的广平侯府大门去。



    门外,他被何山稳稳接住。



    看着何山那张深邃的脸,崔泽眨眼间又看见了青州。



    青州在北,等着他回家。



    他不做鬼了。



    崔泽心里的狠劲一松,力消如魂散。



    在承受不住完全倒下前,他向何山留下一句话。



    “送我去肃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