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天亮?他恐怕活不到天亮……

A+A-

    随着又一封金令的砸下。



    青州军在厚雪中如煮沸的锅一般哗然。



    帅帐中,崔泽听见外面的响声,立刻察觉不对。



    他强打起精神。



    崔泽环顾床边一圈,只有传令的帛书是最干净的。



    他顾不得旁的。



    崔泽抄起那帛书,将脸上,掌中的血一气擦干。



    云青青看着崔泽动作,懂了崔泽想做什么。



    他要出去安抚军心。



    于是她搀崔泽起来,为他穿好挡风的厚衣。



    崔泽轻声谢她。



    在离开床榻之后,崔泽却拒绝了云青青的搀扶。



    他:“让我试试,练习练习。”



    崔泽使劲地迈出腿。



    才走两步,他头上汗就下来了。



    崔泽擦掉额头上的汗。



    他用更大的力气,把第三步迈得无异于常人。



    快出帅帐时,崔泽煞白着脸跟云青青出个的请求。



    “云医女,你有口脂吗?”



    “能不能替我”



    不等崔泽完,云青青立刻从腰间取出盒拇指大的口脂。



    她打开木盒,用指尖沾了点。



    等上的温度化开凝固的带着橘红色泽的口脂。



    她将这点像是气血的颜色,染到崔泽的脸颊上。



    一瞬间,崔泽变得看起来很精神。



    精神得像寻常的人。



    崔泽虚弱地撑起一个不像笑的笑。



    “多谢你。”



    “医女替我晕开的血色,定能骗过所有人。”



    他转身掀帘出了帐去。



    只留云青青在身后,深了颜色的眼眸写满哀戚。



    崔泽一出帅帐,即刻挺直腰背,抬起眼帘,亮了眼睛。



    营盘里吵吵嚷嚷的,吵嚷里渗满了人心惶惶。



    众人突然不再信他们能回青州去。



    直到他们再见到崔泽。



    “林帅,你醒了?”



    “林帅醒了!”



    “林帅,我们还能回家吗?”



    崔泽声如磐石,一举定住青州军这艘将翻的大船。



    “我带大家出来,自然会带大家回去。”



    众人的心一下安定了许多。



    可还有人揣着不安问:“真的吗?”



    崔泽问他:“用不用我发誓赌咒?”



    那人忙摇头,“不用了。”



    “跟着林帅这么久,我们信林帅。”



    苍鹰扔下的第四封金令被兵卒一转一。



    转交到崔泽中。



    “但林帅,这个怎么办?”



    杏叶形的金令捆着帛书一并被交到崔泽中时。



    众人又渐渐颓靡。



    崔泽拆开那帛书一看。



    上面赫然写着——



    天亮时分,青州军再不向北行军,傅玉同就会挥刀。



    将士们群情激愤道:



    “林帅,我娘还在青州城里。”



    “林帅,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林帅”



    “林帅!”



    山呼海啸般的牵挂家人的担心将崔泽淹没。



    崔泽定着一双眸,连眉都不敢多皱。



    他再三安抚众人,心里却已拧成死疙瘩。



    天亮之前如果想不出保全众将士和他们家人的办法。



    青州军必将覆灭。



    青州城中恐怕也难免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



    但



    崔泽感觉得到他的命在从每个毛孔向外蒸发。



    天亮?他恐怕活不到天亮



    天上的月光忽然暗淡。



    雁北门外,余子陵好不容易带人铲动厚雪结成的冰墙。



    他抬头一望,心又沉了下去。



    顺着他的视线下落,卷了月色幽光的雪又落了下来。



    落下的雪不分南北东西覆盖住北疆的每一寸土地。



    



    包括余子陵才带人铲动的冰墙。



    旧冰又叠新雪。



    希望被压成绝望。



    余子陵通红的两只再握不动铲子。



    他向身边望去。



    冰墙旁,青州人像对大雪落下浑然不知似的。



    他们挥动冰镐的挥冰镐,铲雪的铲雪。



    范涛带着他的一盏昏暗的灯笼走过。



    灯火过处,落在青州人鼻尖,眉毛,甚至冻在他们眼睫的雪都格外显眼。



    余子陵转头向城头望去。



    许子怜罩着他的披衣,正站在城上望他。



    有披衣在,许子怜身上只有披衣沾了雪。



    苦寒天气丝毫不折损他朝廷大员家贵公子的气度。



    余子陵收回目光。



    他再握紧铁铲,咬牙往冰雪一铲。



    铁铲的木柄却应声而断,让他铲了个空。



    明明已经铲动的雪扬起又落下。



    雪还盖在老地方。



    像在讥讽余子陵做了无用功。



    余子陵泄了劲,身子后倒,往雪上一落。



    坐得狼狈的他吓得范涛焦急地提灯来看。



    “没事吧,子陵?”



    余子陵心里像雪崩一样倒塌。



    雪滚过的地方只剩废墟。



    他失了声,答不出“没事”两个字。



    城头上,许子怜回头看跟着他的杜玺一眼。



    他道:“看,师兄终于崩溃了。”



    “这冰墙他们是挖不通了,我们回去吧。”



    杜玺心头像被钝刀子拉了一样难受。



    “我们非得这么干吗?”



    “我不管怎么想,大家明明都是昭国人。”



    许子怜转身,用袖子在杜玺眼前擦窗户似的划了划。



    “杜兄,唯有青州军死绝。”



    “我们才能在朝堂上追究傅玉同乃至陛下。”



    “我等占了上风,才能为国库取回江瞿四州的税赋。”



    “莫要因失大。”



    许子怜轻叹一声,又放软态度道:



    “再,逼青州军北上送死的是皇帝的金令。”



    “追究起来,我这道的冰墙,算得了什么?”



    “走吧,别再庸人自扰了。”



    同样的月色下。



    许子怜下了雁北门的城头。



    傅府中,林念瑶守着的药炉咕嘟嘟的,药刚熬好。



    泥炉里是崔泽的救命药熬出的精华。



    林念瑶用布包住泥炉的柄,将药碗倒出。



    不多不少,药汤刚好一碗。



    林念瑶端起放了药碗的托盘,正要为傅玉同送去。



    浅褐色的药碗里刚好映出她的脸,吓得她住了。



    她又惊又疑地望药碗里再望一眼。



    药碗依旧将她的脸庞完整地映出。



    这样的自己,和那夜云青青眼眸映出的她几乎一样。



    那夜就是青州军开拔的晚上。



    崔泽对她回京城去。



    崔泽让她别昧良心。



    她那时觉得怀中包袱里装的药材像火炭一样烫。



    恰逢云青青过来,她想把药材抛出去。



    但林念瑶转念又一想。



    如果交给云青青,不等于她把自己给暴露了。



    事后崔泽会怎么想她?



    云青青呢,她肯定会添油加醋地告状。



    她会抹黑自己,好拆散自己和崔泽。



    突然间,林念瑶又觉得药不能给了。



    她心里难熬,害怕。



    于是她问了云青青:



    “你一定能保住我夫君的命吗?”



    云青青的眼眸跟晃了波似的望向她。



    把她的脸庞映了出来。



    她听见云青青:“一定。”



    那她把药拿走,也碍不着崔泽吧。



    想到这,林念瑶的心安稳下去。



    她端起托盘,带着药送去傅家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