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涵心里一紧, 却没有挪开目光。两人目光对上, 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就这样持续了两秒, 傅嘉涵先示弱, 想要扯着露出一个笑容，却见郁峰漫不经心地挪开了视线。

    “你爸爸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傅嘉涵突然开口。

    “我还没有。”郁娴迟疑了一下, 还是实话实, “我爸爸我还，大学不急着谈恋爱。”

    “……”他就为什么刚刚那个男人看他的目光那么凌厉，原来是因为他拐走了她的女儿了。

    傅嘉涵：“你爸爸刚刚应该看到我们俩了。”后面的话不用他郁娴也明白了，像他爸这么聪明的人, 估计早就看出他们俩的关系了。郁娴刚开始还有一点紧张, 但是很快就消失：“不用担心，我爸爸最宠我了，跟他撒撒娇他就什么都不会了, 而且，我已经成年了。”

    傅嘉涵手虚握成拳，抵在嘴巴轻咳了一声, 暗想, 看来暂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觊觎他的女儿四年多了。

    不过话虽这么, 但是傅嘉涵为了不让郁娴为难, 晚会后面的时间倒是没有跟郁娴太亲密, 当然也没有刻意避开距离。倒是后面的时间为了拍出完整的舞台效果, 两个人也都是站在三四排正中间的位置进行拍照。

    这不是郁娴第一次被别人指导拍照了, 之前部长有跟她讲过一些, 后来她的搭档也教过她一些，但是这些感觉都跟傅嘉涵教她的感觉不一样。

    在听他指导的过程中，郁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在这方面知识的渊博。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动手经验他都是很丰富的，所以能用最简单的话语给她解释那些专业术语，时不时还能举出他拍照时遇到的有趣事情。

    郁娴看着这样优秀的傅嘉涵，眼中有光。

    晚会过后，郁娴要进行一些简单的采访，采访者包括观众，老师以及出席的嘉宾。她跟傅嘉涵分别后，随即采访了几名观众，随后又抓紧时间，凑到了郁峰的面前。

    郁峰刚与别人合照完，那人与他了几句后便离开了，而郁娴就是趁着这个时间冲到他面前。

    “郁总。”她笑眯眯地道，“我是校媒的记者，可不可以采访你几个问题？”

    郁峰笑了一下，目光落到郁娴挂着的记者证上面，面上露出赞许之色：“我闺女都是正式记者了哦。”

    郁娴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接不接受采访呀。”

    “那必须接受啊。”郁峰简单理了一下他的领带，道，“光采访不够吧，是不是还要拍照？我这身怎么样，需要换一套吗？你妈妈这次给我准备了三套……”

    郁娴简直要没眼看了。郁峰在外人面前严肃沉稳，但是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一开始还坚持着问了他几个问题，后来无奈选择放弃了。

    “闺女你不再多问几个吗？”

    “已经够了。”看着自家老爸一脸希冀的目光，郁娴换了一个温和的辞。好还歹解决了采访和拍照的问题，郁峰拍拍她的肩膀：“晚上一起吃夜宵？”

    郁娴摇头：“算了，我可不想跟学校领导一起吃饭。”

    郁峰也不强求：“那明天一起？”

    郁娴点头答应了。后来郁峰有事便先离开了，郁娴又在现场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她本想回一趟宿舍，半途收到傅嘉涵一起吃夜宵的消息，于是换了一个方向去找他。

    傅嘉涵在老地方等她，见她过来便递了一杯水给她。郁娴喝了一口，水温热，正是适宜的温度。

    “今晚没有跟你爸一起吃饭？”

    “他今晚肯定有应酬，不想去。”郁娴神色懒懒，“不过明天要跟他一起吃。”

    傅嘉涵点头。

    “起来我们一家都是A大的。”郁娴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是挺有缘分的。”

    郁娴点点头，笑了一下，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又浅了一些。傅嘉涵注意到她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话问出口。

    晚上回到宿舍，郁娴趁自己记忆还清楚的时候整理了一下晚上收集到的资料，凭借着印象列了一下稿子的大纲。接着又把晚上拍的照片上传到电脑上里，选了一些关于郁峰的照片，算发到自己家的群里。

    开一个叫“社会主义好家庭”的群，郁娴把照片发了出去。

    娴宝：我拍的！求表扬！

    发出去后郁娴就没有再看消息，洗了澡之后发现群里多了很多的消息。

    美露：嗯，模特真帅！

    帅峰：嗯，模特真帅！

    美露：@帅峰要点脸哦

    帅峰：帅得脸都离家出走了

    美露：……

    两人就在这个群聊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郁妈妈突然反应过来：我闺女呢。

    帅峰：@娴宝

    美露：@娴宝

    帅峰：是不是没有夸她，她伤心了？

    美露：要不……夸夸她？

    帅峰：夸什么？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时刻，郁娴出现了。

    娴宝：…………

    娴宝：我要生气了！

    下一秒郁峰就发了一个红包在群里，郁娴手疾眼快抢到了一个手气最佳，顿时笑眯眯不再生气。她跟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才互相了晚安去睡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有点晚，郁娴去吃了个早餐，回来便一鼓作气将新闻稿写完，最后将稿子和昨天的照片一起发给了主编。做完这些后她起身收拾了一番，背了一个包素面朝天就出门了。

    没办法，郁峰就喜欢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真实样子。

    郁峰在校门口等她，等她上车后便朝市中心开去。郁娴好奇问道：“不在学校附近吃吗？”

    “你们学校附近的肯定都吃腻了吧。”郁峰抽空看了她一眼，“都饿瘦了。”

    “……”郁娴轻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去哪里吗？A市你又不熟。”

    “早摸透了。”郁峰脸上一股得意劲，“来之前我跟你妈就开始在查这边有什么好吃的。”

    郁娴看他还算轻车熟路地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馆，点了一桌正宗的A市特色菜。吃饭的过程，两人的话题就没有断过。郁娴在熟人面前就是个话痨，郁峰自然也是能言善辩，父女俩凑一桌，两个人硬是吃出了十个人的热闹。

    吃到一半的时候，郁峰端着一杯饮料，慢悠悠地道：“闺女，谈恋爱了吗？”

    “你干什么问这个。”郁娴没有直接回答。

    “关心你啊。”

    郁娴斜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少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跟我妈都跟你了那么多次，你就是不听……”

    郁峰就是随意提了一口，哪里想到郁娴就跟他媳妇一样开始念叨起来，他痛并快乐地听着。后来话题自然而然又变了，但是吃到最后郁峰还是给绕了回来：“闺女，你还，不急着谈恋爱哦！现在的屁孩还嫩着呢，不懂疼女生！”

    “那我找个大一点的？”

    “不许。”郁峰立马瞪眼睛，厉声道，“不许找年纪大的！”

    郁娴无奈应道：“好好好。”

    郁峰察觉到自己有些严肃，于是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闺女，你不懂，现在的人啊不单纯了……”郁娴生无可恋地听他爸念叨着，这些话郁峰已经了不下十遍了，从她准备入校，到每次电话的反复叮嘱，郁娴听得都没脾气了。

    “……所以不急着找男朋友，你现在还，不急，以后爸爸会帮你把关的。”

    郁娴松了一口气，应了他一声，才算结束了这个话题。跟郁峰吃了这顿饭后，郁娴没课，便跟着郁峰在A市晃悠。接下来恰好遇到周末，郁娴便空出时间跟着郁峰到处跑。

    郁峰一开始还想让郁娴带他在A市逛逛，哪里想到自己闺女比自己还要糊涂。

    “你都不出来逛街的吗？”他问。

    郁娴想了一下：“没什么时间，就很少出来了。”大一的课不算少，但是她又在校媒，平日里事还挺多的，周末往往很少有时间出来。如今一个学期快要过去了，她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郁娴没什么，郁峰倒是露出心疼的表情，摸摸她的脑袋：“辛苦了。”

    “没事啦。”郁娴淡定得很，“反正快期末了。”

    郁峰空出时间陪了郁娴几天，最后还是要离开了。等到郁峰离开了，郁娴才慢慢感受到期末的来临。她的课程陆续结束，忙碌的时间一下子就空下来，最开始郁娴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去了自习室，里面人很多，郁娴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空位。刚坐下，就收到傅嘉涵的消息。

    之前因为郁峰的缘故，两个人好几天没有见面了。有时候傅嘉涵想要见她，她累到不行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让他白白在宿舍门口前等了很久。此时看到他的消息，郁娴心里也有些内疚，于是便同意了。

    【我在自习室，等你哦。】

    ***37***

    自习室里并没有两个并排的位置，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便去了校外的一家咖啡店。咖啡店位于学校有一定的距离，所以里面的人并不算多。

    郁娴跟着傅嘉涵进去后，发现这里还算是幽静，等坐到座位上，她觉得这里真的算是一个很适合学习的地方了。咖啡店的二楼有隔间，坐在里面的时候十分惬意。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傅嘉涵问道。

    郁娴想了一下：“二十五号就考完最后一门了，你什么时候考完？”

    “二十三号。”

    郁娴顿时羡慕起来。傅嘉涵好笑地看着她：“我们考试的时间开始得要早一些，有什么好羡慕的。”

    “就是羡慕。”

    “行。”他笑了一下，“票买好了吗？”

    “嗯。”

    郁娴一坐下就已经把书摊开了，后来倒是跟傅嘉涵聊了起来，等反应过来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两人也没出去，直接在里面点单吃饭。因为吃饭两人习惯性地坐一排，吃着吃着又开始聊起来了。

    郁娴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认识他不算久，但是她在他面前真的特别的自在，话也会情不自禁地变多，只要他在眼前，就会有不完的话。而在这样美妙的氛围下，郁娴不但吃完了饭，还吃了一块甜点。

    反应过来后差点没撑死。

    倒是傅嘉涵皱着眉：“就吃这么点？”

    郁娴顿时想把他踹出去，结果没过多久又跟他聊了起来。某一个瞬间，两个人都突然安静下来，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中午的咖啡店不算特别安静，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四处传来，声音不大，不仔细听便很容易会忽略。

    不安静的空间里，隔壁的亲吻时低不可闻，但偏偏两人都听到了。

    郁娴率先转开视线，傅嘉涵轻声在她旁边笑了一下，动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听不懂你在想什么。”郁娴娇嗔。

    下午郁娴没再跟傅嘉涵聊天了，低头复习的时候却忍不住恍惚。算起来她人生中的接吻经历也只有一次，暂时做不到心如止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郁娴摸摸自己的脸，心里又强调了一遍，嗯，很正常。

    摸完之后，郁娴仿佛突然有了心灵感应一般抬头，果然对上傅嘉涵的视线。他脸上表情淡淡，但仔细端详便能发现他眼中浅浅的笑意。最让郁娴头皮发麻的是，傅嘉涵不知道已经专注地看她多久了。

    “你……”

    “嘘——”他伸出一个指头抵在唇上，郁娴下意识就住嘴了。他偏头笑着看她，“这么听话？”

    下一秒郁娴便算直起身，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更快，凑过来，俯身亲了她一口。亲了之后脸上是得逞的微笑。

    郁娴娇嗔着瞪了他一眼，没几秒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下午的复习时光就这么悠闲地过去了，晚上跟傅嘉涵挥手告别后，郁娴回到宿舍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

    今天虽然过得很愉快，但是复习的效率却很差，她最初制定的复习计划，今天连一半都没有完成。

    第二天，傅嘉涵照例约郁娴去复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他了。今天他们仍然没有去自习室，还是在昨天的那家咖啡店。

    店内安静，轻缓的音乐传来，抚平客人内心的急躁。郁娴沉下心安静复习，一个上午都没怎么话。倒是傅嘉涵抬头看了她几眼，没去吵她，低头看着书。

    十一点一刻，傅嘉涵手指在郁娴的书本旁叩了几声。

    “怎么了？”郁娴闻声抬头。

    “饿了吗？”傅嘉涵笑望着她，“要去吃饭吗？”

    郁娴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犹豫了几秒，抬头笑笑：“走吧。”

    咖啡店内提供的午餐并不美味，于是两人收拾后便直接离开了。从咖啡店出来，两人牵着手去了南门常去的店，慢悠悠吃完饭，两人又牵着手在校园慢悠悠走着。

    下午的复习时光依旧在咖啡店内，刚坐下来的时候心情还没有平静，于是两人轻松地聊了一会儿天，才开始复习。

    傅嘉涵低头看着书，郁娴也把自己的书拿出来，只不过在看书之前她看了一下时间。

    三点零八分。

    郁娴眉头微皱，看了眼对面看见看书的人，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两人都是很快能静下心看书的人，复习的时候倒是安然无恙。只不过……

    “饿了吗？想吃饭吗？”

    郁娴抬头，看着他带笑的眉眼，迟疑道：“我现在还不饿。”

    “好，那我们晚点再走。”

    六点多的时候，傅嘉涵又问了一遍，郁娴收拾好东西，跟着他走出咖啡店。她察觉到傅嘉涵又想带她去南门，于是即使制止：“我们去食堂吧。”食堂离得近，加上吃饭应该也不会浪费很多时间。

    事实上她想得太多了。

    距离咖啡店比较近的西食堂饭菜并没有那么美味，傅嘉涵自发地带着郁娴去了相对美味多了的东食堂。郁娴安慰自己至少比南门近了，可是一顿饭吃下来所花费的时间并没有减少。

    眼看已经七点多了，复习计划还有一大半没有完成，加上明天就要考试，郁娴感觉到自己内心已经开始焦虑了，一种漂浮在空中的不踏实感紧紧攫住她，不停地拉着她往下拽。

    这样的焦躁不安在傅嘉涵一直在女生宿舍门口拉着她话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已经很晚了。”郁娴压抑着自己，扯出一个微笑，“我想回去了。”

    在以往郁娴也曾这么过，但是也只是一种娇嗔，其实心里并不想走。傅嘉涵也以为她今天也只是开玩笑一般的，也就没有及时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怎么了。”他仍然拉着她的手，脸上是自然的笑意，脸上有光影交错，却更显五官深邃。他低声笑道，“是不是被蚊子咬了？要不我们在福附近走一走？”

    郁娴摇头，嘴里反复只有一句：“我想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复习，明天就考试了。”

    他轻笑：“今天都复习一天了，晚上好好休息吧。我家娴这么厉害……”

    “师兄。”郁娴沉声断他的话。

    傅嘉涵目光锁定她脸上的表情，这时候也发现她情绪不对劲：“你怎么了？”

    郁娴一字一句强调道：“我一点也不厉害。”

    傅嘉涵第一反应就是她在笑，“我家娴也太谦虚了吧。”

    郁娴沉默着。

    傅嘉涵抬头摸了一下她的头，语气温柔：“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郁娴现在心里十分复杂，她像是一个过来人一样看着自己心内的两种情绪互相架。一种是因为不能安静复习来的焦躁，一种是因为自己无理取闹的愧疚。

    “我想回去了。”她轻声道。

    “回去可以，但是你先怎么不开心了。”傅嘉涵眉头微蹙，“难受的时候跟你亲亲男朋友吧。”完他伸手欲要抱她，郁娴一下子就躲开了。

    傅嘉涵仍旧维持着手臂张开的姿势，脸上神情一怔。

    郁娴抬头，表情认真地看着他：“我一点都不厉害，我现在也不开心。”她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看着他一脸无辜而又轻松的神情，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想破坏这样的表情。

    等到他反应过来，果然看到他脸上错愕的表情，那表情中隐隐带着受伤。郁娴又看了他一眼，心里又难过又带着点酸涩，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有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傅嘉涵没有挽留她。

    在上楼的时候，郁娴忍不住握紧了手，指尖陷进手心，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脑海中回想起她刚刚的话。

    “师兄，我觉得……跟你谈恋爱太浪费时间了。”

    在她无意识的时候，更多伤人的话被她死死压抑着。可是她不知道，紧紧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就足够让傅嘉涵难过。

    郁娴回到宿舍的时候很沉默，不过大家都在安静复习，暂时没人发现她的异常。等她洗完澡出来，虽然心里难受，但是好在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跟大家一样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安静的看书。明天就要考试，她也没心思想太多今晚的事情。

    不多时舍友就开始陆续收起书，安静的宿舍里才开始有了点热闹的气息。

    “我的妈呀，我要萎了，总算把老师划的重点复习了。”

    “我也终于复习完了。”

    周喻清随后也跟着接道：“期末复习周真的好辛苦，现在困得要死。”完她了一个哈欠，“娴，你复习完了吗？”

    “还有一些。”

    “加油，我先睡了。”

    “嗯。”

    舍友陆续上床，宿舍的大灯关上，只有郁娴的书桌前亮着一盏灯，在这黑暗中莫名带着点寂寥。

    郁娴此时又困又累，但她仍然强着精神，因为白天的悠闲，如今她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内容没有复习。有好几个瞬间，她都已经想放弃了，不考高分了，就追求及格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更多的悲伤就随之而来。郁娴心里自嘲到，难道你还要看着自己再一次沉沦？

    她自嘲地笑笑，起身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她倚靠在一边的柜子上，神色淡淡地喝着水。突然间她不知道心里一动，将水杯放在自己的桌上，起身朝向南的阳台走去。

    这个阳台外面向宿舍外的区域，底下有一条宽阔的路，常常能见到有人经过。她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但只要想起有一点可能，她开门的手就忍不住颤抖。

    门开，夜里带着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走出去，向下望去。万籁寂静的夜晚，微风吹来带着凉意，宿舍下的路灯仍然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在这夜色下显得寂寥。路边停了一排黄车，与这路灯为伴。

    郁娴的目光落在路边席地坐在台阶上的男生身上，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意。

    ***38***

    郁娴不假思索地回到了宿舍，拿了钥匙就往楼下跑。

    路上大部分宿舍的灯都已经熄了，只剩下楼道一直亮着的灯。安静的宿舍楼，全世界仿佛只有她奔跑的声音，坚定而又焦急。

    不远处传来奔跑的声音，傅嘉涵没理会，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周身在夜色浸染下，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嘉涵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迟疑地抬起头，对上郁娴的目光。

    时间仿佛一下子就按了放慢键，郁娴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目光不错的看着他，内心酸涩。他脸上神情十分惊讶，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就这样一恍惚，郁娴已经走到他面前，蹲在他面前，的一团，却伸手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对不起。”

    沉默几秒，傅嘉涵反客为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但是郁娴握住的时候，却觉得温暖，从心里升起的暖意。

    “你下来干什么。”他声音中带着涩意。

    “对不起。”郁娴反复重复着，低头，眼泪却一下子掉在傅嘉涵的手背上，“我刚刚不应该这么的，是我不好，师兄，对不起……”

    郁娴越越哽咽，明明受委屈的不是她，但是在他面前她一下子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傅嘉涵轻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中带着感叹：“傻姑娘，哭什么呢。”

    轻声一句，温柔十分。

    等到郁娴平静下来，夜色更深了，附近的宿舍已经没有灯光了。眼前只留有一盏路灯。郁娴想起刚刚自己的嚎啕大哭，不好意思地埋在傅嘉涵的怀里。但是她想起自己要的话，于是又坐直身子，看着他：“对不起，你骂我吧。”

    傅嘉涵没有开口，目光沉沉得看着她。良久，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涩然：“对不起。”

    郁娴一下子无措起来，来不及给出反应，只能被动地听他讲话。

    “没有能及时发现你的情绪，对不起。让你这么压抑，对不起。没有及时哄你，对不起。没有让你开心……”

    郁娴一下子就捂住他的嘴：“不要了……”她又开始哽咽，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我很开心，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直到这个时候，傅嘉涵才扯出嘴角，露出一个笑意。

    “别哭了。”他伸手，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哭得我都心疼了。”

    夜风吹来，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郁娴靠在他的肩膀上，傅嘉涵轻抚着她的头发，力道轻柔，郁娴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快回去吧。”傅嘉涵低声道，“明天就要考试了，早点睡觉。”

    “好。”她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傅嘉涵多问了一句：“复习完了吗？”

    郁娴没有瞒他：“还没有。”顿了顿，她轻声道，“还有很多。”

    傅嘉涵苦笑一声：“是我的错。”

    “别了。”郁娴嘟囔了一句，“再我又想哭了。”

    “哭包。”

    郁娴娇嗔了一句。

    傅嘉涵低声笑了一下，这才道：“我猜你回去也不会睡觉，要不要回去拿书跟我去自习室学习？”

    临近期末，学校有部分自习室一天二十时都开放着，因为有保安轮班守着，安全问题也有一定的保障。

    郁娴仍旧迟疑着。

    “你在宿舍的效率要是很高的话就不会想出来复习了。”傅嘉涵沉声道，“而且在宿舍可能会吵到你舍友，也不自在。我保证，我这次绝对不会扰你了。我……就是想陪陪你。”

    “那，你在这里等我？”

    “嗯，回去多加点衣服，晚上凉。不要跑，我在这里等你，不走。”

    在傅嘉涵的注视下，郁娴慢慢地走回到了宿舍，心里前所未有的被一种踏实感萦绕。

    傅嘉涵注视着郁娴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才收回目光。他看着自己的影子，自嘲地笑了一下。

    口口声声着喜欢别人，却一不心在人家心里捅了一刀。傅嘉涵心里自嘲，别人不知道她心里的压抑，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整个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脑海里却回想起郁娴高中的时候。那种被束缚住，压抑得要喘不过气的那种抑郁。

    刚刚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他怎么把人逼到这样的地步。

    郁娴轻手轻脚回到了宿舍，舍友都已安然入睡，有轻微的鼾声响起。她心翼翼地收拾好东西，换了衣服，这才离开了宿舍。

    傅嘉涵仍在灯下等着她，见到她的时间，露出一个笑容，眼神十分温柔。郁娴快走几步到他面前，把手伸到他手里。

    “这么快？”他笑着反问。

    “嗯，是不是特别难得。”

    “多久我都等。”

    “肉麻。”

    “只给你听。”

    两人低声着，走到了自习室。自习室内灯火通明，偌大的教室只有零星几人，走进去就连脚步声都仿佛有了回声。

    郁娴坐下复习，心情与刚刚完全不一样。已经熬过了最困的时候，她现在已经非常清醒，加上心里已经不再压抑，复习的效率也随之提高。

    等她复习完，合上书，窗外仍然是一片夜色的清寂。她转头看向傅嘉涵，他专注地看着书，侧脸轮廓流畅利落，眉眼也因为脸上认真的神情而更加地有魅力。

    察觉到郁娴的视线，他抬头，眼中已有了笑意：“复习完了？”

    “嗯。”此时她心里轻松不少，脸上也带着笑意。

    “要趴下睡一会儿吗？”

    “算了，这个时候睡等下起来会很困。”郁娴环视了一下周围，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道，“要不要聊天。”

    傅嘉涵合上书：“想聊什么。”

    “都可以。”郁娴想了一下，轻咬了一下下唇，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我还从来没有在自习室通宵过，真是奇妙的体验。”

    “心态很好哦。”

    “那是因为有你的陪伴。”

    傅嘉涵心中一跳，就听到郁娴笑着道：“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谢谢你。有时候会觉得很奇妙，但是我觉得，你是懂我的。”

    “人一生这么短，遇见一个懂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

    因为懂她，所以才会知道她焦虑的是什么，才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着她在自习室熬夜，而不是以着关心为目的劝着她去睡觉。

    因为懂她，所以才知道她在乎什么。

    在这样一个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自习室，郁娴讲了很多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过的话。

    “我爸妈都是A大的，所以从别人就觉得我应该也是A大的学生。越长大才越觉得压力很大。我时候挺聪明的，真的，在高中以前我都是第一名。可是……有一句话不是这样的嘛，早慧意味着早衰。我以前多优秀，之后跌落的时候就会有多惨。”

    郁娴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V字，随即她指着它道：“起来你可能不信，我高中的生活就是一个V字形，除了最初和最后的顶点，中间的过程都特别的让人难受。”

    讲起了那段时光，她仿佛回忆起那时候难受而又惨淡的心情：“最初进入学校，我一直是第一，那时候可真风光啊，听其他年级的人也都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后来我的成绩就开始慢慢下降了。”讲起这个的时候，郁娴沉默了一下，傅嘉涵伸手握住她的手，“难受就别了。”

    “不，我没事。”郁娴笑笑，继续道，“我总不能一直逃避。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没有早恋，也没有追星，我每天都在学习，但是我的成绩就是一直在下降。”

    最让人绝望的不是，你因为没有努力而比别人差，而是你拼尽全力却依旧比不上别人。而她的经历，却要比这还要艰难多了。

    “我是看着自己慢慢成绩下降，我一直都很冷静，我就看着自己沉沦，跌落到谷底。我想改变，但是我起不来，你知道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沼泽，越挣扎越沉沦得快。”

    “我爸妈其实没有给我压力，但是我就是不甘心，可能是因为曾经算是有过一点辉煌，所以很难接受自己的失败和不优秀。每次考试出来我都一直以为是谷底，下一次考试就会再给我一次暴击。不管是下降的过程，还是一点点努力往上爬的过程，都走得太艰难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哪怕她拼命克制，眼中还是有了泪花。

    那段最抑郁绝望的黑暗时光里，是她一个人清醒而又麻木的踽踽前行，哪怕遍体鳞伤，也得咬牙撑过去。

    在无数个看不到黎明的光的黑暗中，唯有一盏台灯亮着，而她只能咬牙坚持着。成绩单上每一分的进步，背后都藏着无数的努力。在最后的一年里，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喝完了几百包的咖啡，熬过了无数个日夜，累到了身体紊乱，脸色苍白。

    “我一点都不聪明，能考到这里来，无非就是比别人多了几分努力。”

    傅嘉涵心疼地抱住了郁娴，脑海里回想起初见她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当初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却在三年的时间里满脸带泪而又平静地出我不聪明只是比较努力而已这样的话。

    他心里难受极了。

    “娴，你是最棒的。”他轻吻着她的头顶，“对不起，我来晚了。”

    错过了你最压抑的高中。

    郁娴摇摇头，在他怀里，语气坚定地道，“你来得刚刚好。”

    “有你陪着，我不会像过去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