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荒唐事终以不了之

A+A-

    车夫快马加鞭将谢玿带回谢府,他不瞎,看得出事态紧急,一路上,他心情沉重,马车里气氛低迷又压抑。



    资良瑜要抱谢伯远,却被谢玿制止。



    谢玿神情略显呆滞,推开资良瑜的,抱起谢伯远的尸身,朝府内走去。



    资良瑜愣愣地看着,忽而转过身,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痛,一捶车壁,一掩面遮泪眼。



    不过很快,他吐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抬步跟上去,陪在谢玿身边。



    管家孙考勤立马欢天喜地地迎上来,一看见谢玿的脸,他脸上的笑瞬间僵住,随即视线下移,看到家主怀中的尸体以及两人浑身的血。



    孙管家踉跄了一下,随即奔入府内,高声喊道:



    “丧故——周知——”



    那声音悲凉凄婉。



    谢玿抱着谢伯远往绿竹院走,整个谢府内下人疾奔走,传递着这一悲伤的消息。



    下人聚集在绿竹院外,神情哀伤,资良瑜一直默默地跟在谢玿身旁。谢玿将谢伯远放在床上,走出门,一抬头,便看见院子外站着的一群人。



    下人们见谢玿出来,都探着头,看见老爷的神情,不禁面带哀伤,纷纷低声唤道:



    “爷。”



    谢玿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声音嘶哑:



    “烧桶热水来。”



    完,他转身回屋里,坐在谢伯远床边,冰凉的抚摸着谢伯远冰凉的脸,没有话,也没有再哭。



    资良瑜站在他身旁,搂着他的肩,感受到谢玿肩膀在颤抖,资良瑜将人搂入怀中,低声道:



    “谢玿,谢玿”



    “别怕,想哭就哭出来。”



    谢玿由着资良瑜抱着,压抑地哽咽着。



    待下人将热水端来,谢玿亲自去谢伯远衣柜里将伯远最喜爱的一套衣裳拿出来,资良瑜帮着他把谢伯远身上的脏衣服剪落,谢玿则拧着布巾替谢伯远擦拭。



    谢玿神情专注,细细替谢伯远擦干净脸,只是在看见谢伯远心口的血洞时,谢玿的剧烈地颤抖起来,抽泣声响起,一颗颗晶莹的泪滴落,他仍然固执地擦拭。



    资良瑜心疼无比,拉着谢玿哀求道:



    “谢玿,停下你停下,好不好?让我来,好不好?”



    谢玿掩面哭泣,资良瑜则从他中接过面巾,将谢玿安置在一旁,开始替谢伯远擦拭,之后又替他换好衣服。



    资良瑜让下人再端一盆热水来,他换了条新面巾,来到谢玿身前,拉下他掩面的,便对上了一双无比悲伤的眼。



    资良瑜心里针扎般的疼,他柔声哄着道:



    “乖,来把脸擦干净,换身衣服好不好?”



    资良瑜抬轻轻替谢玿擦拭,谢玿右脸全是伤口,脸颊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他的眼睛肿如泡,嘴唇干裂,血痕深深,叫资良瑜的止不住轻颤,心里充满悲伤与愤怒。



    “他因我而死”



    谢玿开口道。



    “皇帝不满我,才会这般对伯远。”



    “他才那么啊,他那么信任我,他也许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站在上面,他是不是害怕极了?”



    谢玿颤抖着,抽气声让他话断断续续的,却不住地道:



    “他叫了,‘叔父’,他一定很害怕,他想我救他,可我救不了他”



    “你会不会很痛?他才那么,他”



    谢玿一双泪眼直视资良瑜,哀戚地问道:



    “良瑜,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向兄长交代?”



    “我害死了兄长的孩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他们?我该怎么办良瑜”



    现在什么也无法消解谢玿内心的痛苦,在他眼里,若不是因为自己与皇帝的恩怨,谢伯远不会牵扯其中,更不会因此丧命。



    他是这孩子的叔父,却没能护住这孩子,后悔,痛苦,懊恼,自责每一个情绪都在吞噬谢玿的心,叫他无比痛苦,苦苦挣扎,直到坠入深渊。



    资良瑜与他额头相抵,红着眼对他:



    “谢玿,坚强点,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谢玿喘不上气,抽抽嗒嗒的,不住地摇头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好难受”



    “只要一想到兄长和母亲,我就会想起伯远的死状,就倒在我面前,上一秒还在喊着叔父,下一秒身上沾满了血,我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身上沾满了伯远的血。”



    “是我没护好他,我想不开我不想这样,我不要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们。怎样去面对伯远”



    谢玿红肿着眼问资良瑜,心碎道:



    “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去面对他们?”



    资良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谢玿,只能握住谢玿的,才发觉他的冰的可怕。



    资良瑜两捧着谢玿的双,低头给他哈气,又唤来下人灌个汤婆子来,把屋里炭盆点上,再拿谢玿的衣服来。



    资良瑜又气又心疼,强行拉起谢玿,将他身上湿透的衣服脱掉,给他换上干衣服,



    一边低头给他系腰带,一边闷闷道:



    “伯远出事我们都很难过,你是他叔父,心里难受,这是人之常情。”



    “是,他无辜卷入你与皇帝的恩怨,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谁也没有想到,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死局,任凭你再怎样厉害,意外,不可预测。”



    “我没有办法让你停止自责,因为我心亦有愧疚,我是神,我答应会保护好你,可我没有护下伯远。我问自己,如果一开始,我就使用法术,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谢玿闻言,看着资良瑜道:



    “不是这样的”



    资良瑜见他否认,微微皱眉直视着谢玿道:



    “那是怎样的?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自如,你现在又在自怨自艾些什么?”



    他语气虽带了些责备,可到底是心疼居多。



    谢玿显然被资良瑜的话给镇住了,他愣了几秒,委屈涌上心头,别过脸去,轻声道:



    “我只是太难受。”



    资良瑜也不再他,谢玿心里不好过,谁也不好过,他方才的话已经得很重了,他再接下去只怕会叫谢玿更难受,现在只需要等待。



    谢玿偏着头,默默消化着情绪,偶尔流出几滴泪,都被他自己擦去。



    资良瑜蹲在他身前,一握住谢玿的,掌心的温暖相融,无声地支持着谢玿,宽解他的心情。



    思考的时间是漫长的,谁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谢玿想通了什么。



    许久,他扭过头,对资良瑜:



    “准备丧事吧。”



    资良瑜猛抬眸,见谢玿面色已如常,只是脸上伤痕累累,眼睛依旧浮肿。



    “好。”



    资良瑜起身,看着谢玿脸上的伤,语气温柔,试探地问道:



    “你的伤我去拿药?”



    谢玿微微点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道:



    “有劳了。”



    资良瑜如释重负,眼里露出欢喜,他抬轻轻抚了抚谢玿的脸颊,转身去找药膏。



    资良瑜一走,谢玿转身坐在谢伯远身旁,抬,目光温柔,轻轻抚弄谢伯远额前的碎发,眼前渐渐模糊。



    “对不起,伯远”



    



    南山行宫。



    出了这么大的事,继续围猎是不可能了,帝即刻下令撤回皇宫。



    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情,皇帝要亲自向某个人确认。



    天师正坐在榻上打坐,可他嘴角的笑容如此得意,叫人无法忽视。正道在一旁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天师,见他气定神闲,正道不由得一脸焦急。



    天师哼笑一声,睁开眼看着正道,笑道:



    “正道子,歇着吧,转得我头疼。”



    正道见天师终于搭理自己,立马走上来,面露凶相,以成刀,做了个斩头的动作,道:



    “谢玿未经审讯滥杀俘虏,趁此会,你我联,劝陛下做掉他。”



    天师眨眨眼,笑着质问道:



    “我为什么要杀他?”



    



    正道的表情变得匪夷所思,凑上去,压低声音道:



    “不杀他你做这个局做什么?”



    天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正道,悠悠回答道:



    “当然是为了谢玿,不过,也不止是为了谢玿。”



    正道被天师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弄得腾起一阵窝心火,急得他弓着的背都要挺直了,他气急败坏道:



    “既然是为了他,那就干脆趁热打铁,除了这个祸星!”



    天师略微歪头,一双凤眼斜睨着正道,嘴角带着一丝弧度,倒叫人生出一种他眼中多情的错觉,娇俏俏的。



    “正道子,你不知道吗,经皇长孙这么一闹,陛下可谓是骑虎难下,大臣们心里跟明鉴似的,现在处置了谢玿,那可太难办了。”



    不这个还好,一提正道心里就来气,立马回怼道:



    “皇长孙是你放跑的!”



    “你若不放,这事情就要好办多了。你好好叫人压着他,他跑得了么?”



    话音刚落,正道子脑中灵光一闪,错愕的目光直射向天师。天师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一般。



    他近来倒是越来越爱笑了。



    正道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是故意的?”



    天师笑容真诚,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正道子,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



    随即他起身,靠近天师,迁就地俯身,在正道耳边笑着道:



    “我要他身败名裂。”



    正道被吓得后退好几步,看着天师,目光惊恐万状。



    帐篷外传来声响,是皇帝来了。



    天师眸光顿时一厉,凑到正道耳边,寒声道:



    “管好你的嘴。”



    门帘被人一掀,光亮打进来,落在天师身上,一半光明,一半昏暗。



    正道看清来人,立马站好身子,恭敬地唤道:



    “见过陛下。”



    天师则朝皇帝微微点头示意。



    皇帝看都没看正道一眼,对他道:



    “先生能否留些空间,朕与天师有事相商。”



    正道有些不情愿,奈何皇命不可违,行了礼,便朝外退去。



    皇帝往榻上一坐,天师则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皇帝看了天师好几眼,见他神色自如,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你做的吗?将他二人调换?”



    天师抬头,直视天威,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是。”



    皇帝顿时坐不住了,感觉被背叛了一般,他起身来回走动着,甫一转身,指着天师的鼻子怒不可遏道:



    “你知不知道你害惨朕了!”



    “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私自行动?为什么不和朕?你让朕今日颜面丢尽!”



    天师没话,目光平静,看着暴怒的帝王。



    皇帝愤怒不已,怒声问道:



    “刺杀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你安排的,还是意外?”



    天师笑了笑,有一瞬间,他的脸和王玢的脸重合,那种无奈而又忧伤的神情,叫皇帝心头一跳,气焰瞬间消下去,怔愣了好几秒。



    当初他质问王玢时,王玢就是这般表情,他如何也忘不掉。



    天师开口,语气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



    “陛下,草民没有那么大能耐,请来两位百步穿杨的刺客。”



    皇帝顿觉难以面对天师,眼神躲闪,舔了舔嘴唇道:



    “天师勿要怪罪,朕只是一时心急,才了些重话。不知天师可否为朕解惑?”



    天师点点头,语气和缓道:



    “陛下,还记得我殿下有一劫,而谢氏子便是生门吗?”



    “我便是预感到了今日必出大事,只是我算不出具体劫数,故而出此下策。那孩子本是有块护体灵玉的,那玉通灵性,可救他一命,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早已失了灵玉。”



    罢,天师低头,脸偏向旁处,一脸愧疚道:



    “是我学艺不精,才叫陛下受辱,可怜那孩子又丢了性命。”



    天师容貌世间难得,做出这般神态来,倒显得有些楚楚动人,又不矫揉造作。帝本是个好颜色的,又因为天师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他的宝贝孙子,故而立马消了气,带着些哄意道:



    “这怎么是您的过错呢?是那孩子命该如此,运气不好罢了,能为君死,是他的荣耀。倒是天师救了皇长孙一命,朕要好好感谢天师,天师想要什么,尽管与朕。”



    天师微微摇头,垂下的眸子中一片算计,口中却满是悲悯道:



    “如此奖赏,受之有愧。”



    帝眼中尽是欣赏,天师斜睨见皇帝的神情,心里冷笑不已,为了更加塑造自己完美的形象,叫皇帝更信任自己,故而他提议道:



    “陛下,谢氏子护主有功,当赏,不如为其追封,表嘉忠心。”



    皇帝稍作权衡,当即采纳天师的建议,并道:



    “念其护主有功,追封‘忠武’。”



    “陛下圣明。”



    天师微微一笑道。



    “至于谢玿,虽其将那两个刺客未审先杀,可他这是护犊情深,情有可原,故而杀人泄愤,不若言语训诫,如此一来,也好安抚朝臣。”



    这个提议皇帝并未立即采纳,而是皱着眉,一脸不悦地向天师告状道:



    “大臣们都要朕给个交代,朕怎么交代?谢玿触犯国法,理应问罪,只是有这么多人替他担着,叫朕进退维谷。”



    天师心里憋着坏主意,故作为难地对帝道:



    “恕我无能,陛下,我并不擅长应付此事。”



    随后他似乎灵光一闪,提议道:



    “陛下何不去问正道子?正道子于这方面颇有造诣,想来正道子较我谋略更多。”



    然而皇帝并不希望能人异士过于干涉朝廷,故而听天师这般,皇帝心里对正道不满,却也给天师个面子,顺应道:



    “那朕便去与他商量,看看他是否如天师所言,谋略甚多。”



    皇帝朝外走去,天师颔首恭送,笑道:



    “陛下慢走。”



    抬起头时,眼里尽是恶意。



    正道子啊,他有什么建议呢?当然是主杀啦。



    不过皇帝倒是不会真杀了谢玿,只是天师想借正道这把刀,在谢玿心窝子上再补上一刀罢了。



    皇帝与正道商议过后,当日便颁布了对此事的处置结果:



    “谢氏子谢伯远,护主有功,追封‘忠武’。”



    “皇长孙与谢氏子,乃是故友,情谊深厚,两人约为游戏,身份互换,落此恶果。皇长孙视祭祀大事如儿戏,禁足东宫,以示惩戒。”



    “至于谢玿,舐犊情深,情有可原,然其杀人泄愤,藐视天威,蔑视国法,亦不可饶恕。即日起,谢玿停职查办,日日于大理寺受训,直至悔过,方可官复原职。”



    “千牛与羽林,轮班值守,制度疏忽,以致护卫不力,刺客横行,一一问责,连坐千余人次。”



    “宫人看管主子不力,罚者亦百余数。”



    不过禤蔚并未参与,故而皇帝并未对其降罪,只是口头教育一番。



    禤蔚心知肚明,皇帝不过是忌惮他身后的人罢了,故而才会在一开始,就调开他。



    满朝文武皆知皇帝这是将过错尽数推在两个孩子身上,归为游戏致祸,虽有质疑的声音,到底皇权至上,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为何,只是他们在心里也认清了高座上的君王一分。



    至于刺客,死无对证,有司只能根据身体特征及凶器推断,刺客来自岭南、南诏一带。



    一时之间,朝廷忧思不已,若是南诏刺客,只怕南诏野心之大,令人发指。



    开平十一年春,龙抬头,行春蒐。蛮夷行刺,未遂;谢氏护主,故殁。



    ——国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