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天神明为情许无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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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如练,普笼人间。



    月老带着资良瑜回到谢府,本该是夜深人静之时,谢府内却灯火璀璨。官兵将谢府众人聚集在中庭,满府搜刮财物,件珍宝一箱一箱往外送。



    下人们身着单衣,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个个面色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谢玿没有一句嘱托就离开了,谢府下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自己的未来将如何。



    爷去哪了?爷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眼下这是抄家,他们这些奴仆,若充公之后,又将发卖至何处?



    人心惶惶,有不争气的,已经开始声啜泣。



    资良瑜目睹一切,又是心疼又是无能为力,他现在快要急疯了——



    谢玿,你在哪?



    “你能带我去他身边吗?”



    资良瑜无奈,只能求助于月老。



    月老生怕资良瑜一言不合就自己去了,连声答应道:



    “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你莫着急,要一会儿。”



    言毕,月老看清了资良瑜的神色,惶恐不安堆满他一双眼睛,浑身上下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这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月老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神情。月老心里感慨万千,出口却是欣慰:



    “君玙,你变了,真好。”



    资良瑜没有心情理会月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月老握住资良瑜的,笑道:



    “找到他了。”



    两道身影在宽阔的大道上显现,月光照出两人的模样,是月老与资良瑜。



    两侧是土坡和黑黢黢的树林,这里似乎是某地官道。



    月老尚未观察清楚周围形势,身旁的资良瑜一动,月老心里一咯噔,抬想去抓住他的,脱口而出一句:



    “不要——”



    可是为时已晚,资良瑜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他还是动用神力了。



    月老刹那失魂,便想紧随其后。不等他有动作,月老瞳孔一缩,周身神力瞬间停滞,漫天月华黯淡下去,他抬起的腕被人轻轻捏住,一道极其清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动。”



    月老僵硬回眸,看着来人,喃喃失神道:



    “神主。”



    神主身着羽冠长袍,长发及腰,束在脑后。那张脸宛若月下白雪,纯净无瑕,盯着看时似乎可以看见细碎的银光,面色清冷,较月色还要冷淡三分。



    神主淡淡地笑了笑,对月老道:



    “你的事过会儿算,接下来,与你无关。”



    月老想开口,却骤然失语,整个身子软下去,被突然出现的金卫左右架住。



    这下完蛋了,月老想,金卫呆板,宛如提线木偶,和他们讲道理,是不通的。



    君玙,你自求多福。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且将时光回溯到月华最盛之时。



    资良瑜满心焦灼,移物换景,他打眼一看,这是在乡野官道,可眼前并没有谢玿的身影。



    他正准备四处寻找,心脏骤然一缩,似针扎的疼,他脑海中闪过两幕场景,一幕是他躺在暗无天日的玉雨殿里消沉度日,一幕是身披甲胄的谢玿那带着血气的回眸。



    总觉得他即将失去。



    来不及多想,资良瑜的身体比脑子最先作出反应。



    资良瑜瞬间出现在谢玿身边,分明还看不清眼前形势,他却握长剑,下一秒便贯穿了举着戈矛的将士的胸膛。



    长剑一抽,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资良瑜柔白的衣裳。



    谢玿怔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挑坚定的背影,湿热的液体溅在脸上,迷了他的双眼。



    白光闪过,资良瑜右一振,鲜血随剑体喷出,他松开扶住对方肩膀的,最后一个士兵倒地,他的白袍子也染成红袍子。



    资良瑜颤抖地咽了一口唾沫,回眸,一双泛红的眼有些躲闪地看向谢玿,胸膛大幅度起伏,握住剑的轻颤着,却不曾丢开中带血的利刃。



    谢玿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他沿着官道逃跑,可不久身后就出现了一队骑兵,谢玿逃不过,他们将马射倒,谢玿也被翻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右腿的疼痛令他无法起身逃跑,眼睁睁看着官兵杀至眼前。



    然后,资良瑜出现了,吐息之间,十余人毙命。



    满地都是尸体,马的尸体,人的尸体,纵横交错,而资良瑜站在尸堆中,脚下的鲜血流成河。



    得救了,可谢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心里情绪翻滚,眼眶逐渐湿润,不知是重逢的喜悦,还是将别的悲歌,此刻他和资良瑜都在喘息。



    资良瑜垂下眸子,避开谢玿悲喜交加的目光。如今他已然暴露,或许他将再也不能守护在谢玿身旁。



    可是,想保护一个人,想拼尽全力去保护一个人,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谢玿命殒于此。只要谢玿还活着,哪怕满天神佛阻挠,不惜铩羽折血,纵使挫骨扬灰,他也要跨过这天凡一壁,与谢玿十指相扣。



    爱一个人,将他的灵魂刻在自己的灵魂上,哪怕他年华不再,风采不存,哪怕他性情非故,再无年少,也依旧想与他相知相守,陪他老去,送他终了。



    可若是谢玿不在,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谢玿,你”



    资良瑜方一开口,就神魂一震,瞳孔止不住地发颤。而谢玿只觉得身子疲乏,不可抗拒地昏睡过去。



    在世界完全暗下来之前,谢玿看见资良瑜身边出现一个发着光冷着脸的人。



    良瑜



    “君玙,你瞒得我好苦。”



    神主降临。



    可资良瑜眼下并不把神主放在首位,他见谢玿晕过去,担忧地想上前,身子却动不了分毫。



    一声轻笑后,神主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耳畔,毫无起伏道:



    “担忧他之前,先顾好你自己。”



    随着清冷的声音落下去的,还有资良瑜。



    资良瑜只觉得脚下一空,失重感骤然传来,他想运转神力,没发现无事于补,神主竟是封住了他的力量。



    神主眼珠一转,瞥见了资良瑜有些发白的面色,淡淡道:



    



    “既然你喜欢掩藏神息,我便也帮你继续藏下去。”



    仿佛时空撕开一个裂缝,资良瑜从裂缝中摔下去,被神力吊在半空中,周围尽是喷射流动的岩浆,灼人热浪扑面而来,叫嚣着卷起资良瑜的衣摆。



    神主高立云端,冷眼看着面露痛苦的资良瑜,神情淡漠道:



    “你杀了人,彻底卷入凡尘,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无间之渊,每当夜辉照耀,岩浆便从石缝里流出,然后”



    他指轻抬,猛地下压,资良瑜整个人瞬间没入滚滚红流之中。



    “化肉削骨,磋磨灵魂。”



    极致的痛苦传来,五感被热流封闭,浑身血肉都融化在这灼热气息中,资良瑜内心想咆哮,想嘶吼,可沉没在其中,除了岩浆沸腾的声音,表面可以是风平浪静,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神主自然知晓资良瑜在经历什么,他依旧语气平淡道:



    “然而当日光照入无间,寒冰,则会重塑你的躯体。”



    他指一挥,日月转换,岩流消退,霜雪覆盖整个无间之渊,呼啸的狂风暴雪,转瞬填满这偌大深渊。



    冰火两重作用下,那吊在空中的人儿,已然不成人形,成了一块黑流欲滴的顽石,转瞬覆满霜雪。



    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分毫。



    神主声音和悦,仿佛在讲什么有趣而古老的故事:



    “这是你的惩罚,凡俗一日月,无间三晨暮。人间界,一百年,毁灭,再重生,无论哪般,折磨的都是你的灵魂。”



    神主来到资良瑜身边,指在顽石额头一点,露出那张毫无血色惨白至极的脸,神主眼中满是怜惜,轻抚资良瑜的脸庞,道:



    “你会毫发无伤地从无间出来,归来依旧是风光无限的司命神君,可你的灵魂会千疮百孔。”



    神主循循善诱,劝告资良瑜道:



    “君玙,及时止损,你依旧是我部下司命神君。”



    半死不活的神君半垂着眸子,张了张嘴,费了好大劲才吐出两个字:



    “我不。”



    神主脸上的和悦瞬间消失,他侧眸,睨着资良瑜:



    “什么?”



    资良瑜似乎恢复了些气力,眼下可以完全抬起眸子看着神主,到底是神官,自愈能力就是不一般。



    “回禀神主,我不。”



    “我不会回头,永远不会,死也不会。”



    资良瑜表达了自己的强烈意愿,纵使他的声音微弱地像蚊子,可神主的眼神霎时变得深幽无比。然而神主再怎样眼神警告,却并没有开口斥责资良瑜。



    资良瑜见状继续道:



    “神主,君玙无能,唯有一个请求。”



    “你。”



    “求神主,剖出司命仙府,托付给克担此大任之人。”



    神主闻言淡然地替资良瑜权衡利弊道:



    “这是你的伴生灵府,没了它,不死也残了,你就不再是神,充其量算灵物。”



    资良瑜想摇摇头,可他做不到,他想笑,却只是抽了抽嘴角,道:



    “无碍。”



    “神主,司命所求,不过与凡人谢玿厮守,我自知愧对神主,愧对人间。神界所求,不过司命,仙府在则司命在,我已失格,无颜忝居司命一位,愿自让出仙府,择能者取之。届时,还需借神主之力。”



    神主好半晌失语,后知后觉道:



    “应该的。”



    资良瑜微微点了点头,道:



    “求神主,让我与他相伴,待其去后,人间界,五百年,无间之渊,求神主成全。”



    神主睫毛颤了颤,心里终究是起了波澜。他看着资良瑜,问道:



    “君玙,值得吗?你可是要放弃你拥有的一切,还要忍受五百年无间,他死后,你关押在此,受尽折磨,历遍孤独,你可会后悔?”



    资良瑜笑了笑,温柔地像四月里的暖阳,道:



    “能得此生,一世相守,无怨无悔。”



    神主见资良瑜笑得坦然,终究是心疼着道:



    “五百年孤寂,换几十年相伴,君玙,你真傻。”



    资良瑜笑着,眼里尽是温柔,他想到了谢玿,阳光下,灿烂地笑着,发着光,那是独属于谢玿的温柔。



    “我已满足,我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神主心中有万语千言,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有些温柔地看着资良瑜,道:



    “有点疼,你忍着些。”



    “剖去仙府,伤及神根灵骨,我亦会护你性命,只是你恐怕会灵力大损,只余微薄灵力。”



    资良瑜一听还能剩下微薄灵力,万幸地笑着道:



    “真好,有余力护他。”



    神主哪里见过这样的情种,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何值得神君为之倾倒,不惜为之舍弃身份乃至生命。



    资良瑜瞧出神主的无奈与不忍,再次感激道:



    “君玙无怨无悔,多谢神主成全——神主,动吧。”



    “好。”



    若是仙府属于资良瑜,倒不如是仙府造就资良瑜,神根灵骨依附仙府而生,剖去仙府,就好比抽掉人的脊柱,九死一生。



    神主按承诺保下了资良瑜的命。



    事后,资良瑜虚脱地瘫在地上,再也感受不到灵台浩渺磅礴的神力,再也看不见司命内府,资良瑜有些怅然,可随即他开心起来,因为他再也不必顾忌身份,可以放心大胆地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谢玿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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