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只能待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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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明白了墨定勋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竟在于战玉容上次去田庄照看他时,了一些不该的话,触动了墨定勋敏感的神经。



    宝贤王的目光落在了那漆黑的棺木上,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心中甚至涌起了一股想要上去踹一脚的冲动。



    这棺木中躺着的,可是他曾经的挚爱啊,如今却变得这般善妒,冷情,将这好好的一对儿女都教坏了,这怎能不令他痛心疾首?



    温宁站在月亮门下,正瞧见墨定勋抬脚就要往棺木上踹。



    她指尖猛然攥紧袖口绣着的银丝昙花纹,声音如寒潭碎冰般掷地有声:“三百年前龙元国太子花景辰踹翻生母棺椁,三日后东宫屋檐坠下玄铁镇兽,生生砸碎了他那双不孝的腿骨!”



    周围的竹林里忽然起了风,吹散了那未燃尽的纸钱。



    墨定勋僵在半空的靴底堪堪停在离棺木三寸处。



    温宁缓步上前,裙裾扫过青砖上蜿蜒的纸钱灰烬,“那位太子殿下与你倒是相像,十二岁纵火烧了太庙,十四岁当街拿石头击打御史大人的脸,最后竟在生母棺椁前”



    她忽然伸抚上漆黑棺盖,指尖沿着棺沿游走:“你可知后来史官如何记载?”



    墨定勋快速的转动着眼球。



    温宁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花景辰醉卧青楼,闻母丧三日不至,但见玄棺,笑曰:此木当斫作落霞。”



    话音未落,天空中骤然掠过一道惊雷,将停留在附近的乌鸦惊得尖叫乱飞。



    墨定勋看着那悠悠飘落的几片乌鸦翎羽,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急声厉色道:“你少在危言耸听!”



    温宁嗤笑着叹了一口气:蠢不可及。



    来恩双唇紧抿了一下,紧紧抓着宝贤王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露出一个头看着墨定勋,声怯懦的道:“她没有骗你,父王为我们请的欧先生,也过花景辰的事迹。只是那时候,你经常趴桌子打瞌睡,所以才不知。”



    墨定勋仰着头,咬牙切齿的瞪着多嘴的墨来恩。



    偏厅角落的铜漏忽地发出“咔嗒“异响!



    墨定勋正要开口大骂,棺木中突然传来“咚“的闷响。



    温宁将一枚铜钱轻轻的放在棺木上,“你母亲纵然有错,但生前也是孝长近亲,若知晓你方才要踹她的棺木,定然会死不瞑目了。”



    话音未落,棺盖缝隙渗出几缕猩红血线,蜿蜒着爬向墨定勋悬空的皂靴。



    墨定勋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去数步,脸色苍白如纸。



    此时的他,已然没了刚才的嚣张。



    温宁指尖轻轻托住宝贤王颤抖的臂,声线如浸过温水般熨帖:“父王,这是他同他母亲之间的事,就让他自己处理吧。我们一起去看看祖母,她很担心您。”



    宝贤王下颌绷紧如刀,胸膛剧烈起伏着擦过温宁肩头的织金云纹,终是闭眼将玉扳指在棺木上重重一叩。



    檀木震颤的余韵里,他指节捏得发白。



    墨来恩仰头望着墨定勋被怒意侵蚀的面容,喉头哽咽:“父王”



    却见宝贤王顺着温宁的步伐朝通往宝颐园方向的廊走去,对于她的呼唤仿佛没听见似的。复又将目光落在墨定勋脸上,羽玉眉焦灼的蹙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墨定勋死死的盯着那正滴血的棺木,漫天飞舞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他的心愈发惶惶不安。



    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要被这该死的天雷劈断他一条腿吗?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车前,颤抖的最终握住了那条缰绳



    



    夜色浓稠如墨汁倾泻,城门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铁链绞动声刺破寂静,两道人影堪堪挤过即将闭合的城门缝隙。



    墨定勋与墨来恩衣衫褴褛,干涸的泥浆如同铠甲般覆满全身,草屑在发间结成暗绿色蛛,每走一步便有细碎泥块簌簌坠落。



    墨来恩垂在身侧的双微微痉挛,指甲缝里嵌着血痂与黑泥,肩头布料被磨出破洞,暗红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她刻意落后兄长半步,好像这样便能避开兄长即将喷发的怒火。



    “白骨崖”



    墨定勋咬牙切齿,“为何要将她葬在白骨嶙峋的绝地?她已经死了!”月光掠过他扭曲的面容,额角青筋随着喘息突突跳动。



    死人是对墨温宁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他不晓得墨温宁为什么要如此刁难他们,非要将战氏葬去白骨崖那么远的鬼地方,害得他差点滑落悬崖,命丧于此。



    回来的路上,他忍不住问了来恩缘由,来恩:“我只知道白骨崖是墨温宁的意思。”



    他还问了自己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墨温宁都做了什么?



    墨来恩是极度讨厌墨温宁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心中对那个人更多的是恐惧。



    她盯着兄长靴尖沾染的腐叶,语速急促如受惊的鹌鹑:“百花宴那次,她一鸣惊人,静贵妃当众赐下三个心愿,全换了你封爵的诏书。”



    话音未落,脖颈已被他暴起青筋的箍住。



    “所以,这个世子的封赏,真的是她求来的?”墨定勋五指收紧。



    墨来恩疼得倒吸冷气,却不敢挣脱。



    他曾接到战氏的书信,书信上含糊其辞。



    可是在田庄日子长一些,便知道如何获取到王府那边的消息。



    他原觉得,这是在胡八道!



    毕竟谁会那么傻,用三个心愿去为一个曾经陷害过自己的人求封爵?



    没想到,这天下,竟然还真有这么傻的人。



    还是他最讨厌的人——墨温宁!



    他看着来恩涨红的脸庞突然发笑,“她就不怕我回来,以世子的身份除掉她?”



    墨来恩喉间溢出破碎呜咽,余光瞥见城门守军举着火把靠近。



    生死瞬间,兄长突然松,她踉跄跌坐在地上,听见头顶传来阴鸷低语。



    “明日,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位活菩萨,究竟能藏下多少慈悲心肠?”



    来恩轻轻揉着脖子,压低声音,怯懦的望着他,“陛下旨意,你只能在京都城停留一日。”



    一日?



    就一日,他来回折腾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只能待一日?!



    他披星戴月的往回赶路,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这一日?还是为了像畜生一样拉车?!



    墨定勋顿时目呲欲裂,像一只要发狂的野兽,猩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墨来恩那双惊慌不安的眼睛。



    来恩心中一凛,抓起裙摆,猛然起身朝那片火光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