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马甲还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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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天,那时候过了暑,单位放假。



    那一天风雨交加,不同寻常。



    早上醒来,却像睡了个午觉,在阴云密布的下午醒过来似的。



    偏偏是那座山,偏偏是泥石流。



    她的女儿快到了家,却被裹挟在泥水中的石头砸中了车,连车带人全从山上滚了下来。



    警察找到她的时候,李姥姥不敢相信,更不敢认。那以后,李姥姥很多次在深夜里悔恨交加,为什么不让她就待在城里,为什么让她回来。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守灵守了七天,她恍恍惚惚,不愿轮班,就那么守着,李姥姥没有同意火化,她等着奇迹发生——不定医院只是误诊。



    拿着几盒香,彻夜地点,香没断过,没出现问题。



    下葬的时候,李姥姥出于私心,没让人钉棺。



    她能怎么接受?那样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遇上这事了,怎么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了。



    兴许这是她的错,如果当时钉了棺就好了。



    她的孩子到现在都死不瞑目,阳叶也成了死镇,记者一批批地来,想从她这个亲身经历者嘴里打听出当年的真相。李姥姥不出口,一切都从那天开始。



    下葬的那条路很短,也很长,李姥姥等到了她期待发生的事,没等到那个人。



    路走到一半,刚上了山,棺材里就有了动静。



    那个鬼东西在敲棺,李姥姥欣喜若狂地让人将棺材放下,不顾镇长劝阻,执意要打开棺材,她被这样的变故冲昏了头脑,真以为是一场玩笑,她的女儿没有死,现在醒过来了。



    开了棺她就后悔了,从棺材里站起来的那个人,用着她女儿的身体,流露出陌生的神情。



    现在李姥姥已经忘了当时是什么情况了。



    那个鬼东西从棺材里出来后的什么话,她全部忘记了。



    只记得那天和今天一样,湛蓝的天空,一片云也没有。



    镇长和那些送葬的人,死在了那一天。



    那个鬼东西唯独放过了她,李姥姥做不到当她是自己的女儿死而复生,或者死后成了厉鬼。



    她们回到了镇上,便有了那件知名的阳叶镇献祭案。



    她做了一个很神秘的献祭仪式,又这个仪式不够完整,阳叶镇的居民开始陆陆续续地死去。



    直到六个月后,她离开了阳叶。



    阳叶剩下的活人还在死去。后来记者告诉李姥姥是因为污染,李姥姥没有信。



    李姥姥总会在女儿的忌日收到一笔署名为李赤的钱,但她的女儿不叫李赤,那个鬼东西给自己换了个名字,居然真能过关。



    她始终心惊胆颤,外面的世界里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鬼。



    对于那些钱,她不觉得这是什么仁慈,不觉得李赤真把她当成了母亲。



    不知是从山里哪个坟头跑出来的孤魂野鬼,不定是什么山精野怪,一个鬼,怎么可能有人的情感。



    所有的汇款单像一张张催命符,压在李姥姥家的柜子里,李赤反复地揭开她的伤口,李姥姥看到这些东西就会想起,当时把棺材钉上了,阳叶兴许还好好的。



    她的女儿回不来了,她也把她的家乡毁了。



    今天是她女儿的忌日。



    李姥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李赤了,可她回来了。



    带着一个笑起来那么像她女儿的人。



    



    那鬼是又活不下去了,带回来一个人继续献祭。



    那个仪式没有好结果的,参加仪式的人本身就是祭品之一。



    那颗玉珠子,有挺长时间的了,听还是祖上从一个“半仙”里得到的。



    李姥姥期望它真的能有用,至少李赤许多次被这颗珠子挡在门外。



    



    “我是来告别的。”李赤缓缓收回臂,“等我换了工作,就不给你打钱了。”



    李姥姥的腰比原先更佝偻了,她老了,岁月本可以让她更坚强,如今只叫她徒生华发。



    精气神全靠着一口气撑着,现在那口气在嘴里打了个转,发苦发涩。



    “那你又为什么带无辜的人回来。”李姥姥苦笑一声,“五年啊,你还想活到什么时候?”



    李姥姥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痛苦成了脸上那些解不开的皱纹,直视着李赤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道:“难道五年不够你这条该死的命活吗?



    全阳叶的人续你这条狗命,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她的女儿,死后的尸身都要被人利用,又什么时候能够入土为安?



    李赤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一时间有些奇怪,“你什么?”



    李赤摇了摇头,皱着眉反问:“你在骂我是狗吗?”



    “”



    李姥姥怔住了。



    李赤的表情很诚实,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你那句狗叫什么名字无所谓,指的是我吗?”



    不知她怎么会想起这一茬,李赤的脸色陡然阴沉了,强调了一句:“名字很重要的。”



    李姥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半晌,似哭似笑地呵了一声。



    她嘲笑她自己,企图和这么一个鬼东西人类的道理。



    “你的担心其实很多余,凡事都有代价。”李赤慢悠悠地收起了自己的钱包,她还记着狗这事儿呢:“包括你骂我是狗这件事。”



    李姥姥没有话。



    “我马上就会走了。”李赤语气带笑:“我走了,身体肯定是留不下来了,大概会成为一堆齑粉,这样也挺好的,比较环保,还不用火化。”



    李姥姥颤抖着嘴唇,她想话,哽在喉头,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



    “你会遭报应的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李赤注视着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我已经遭报应了。”



    完这句话,李赤弯腰摸了摸狗,把它扯到一边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李姥姥,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奕白降下车窗,乐呵呵地道:“李赤姐,你和李姥姥聊什么呢,聊了这么长时间。”



    “姥姥不太愿意收钱。”李赤拉开车门,笑道:“我劝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