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百花齐放,群魔乱舞!百家议政诣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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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百齐放,群魔乱舞!百家议政诣阙者规



    八月二十一日。



    张园宴饮案,正式落下帷幕。



    主犯陈家书籍铺掌柜陈正远因陷害当朝阁臣、假借阁臣之名私用官伎,被发边充军。



    生员封永、生员陈志、生员陈信全被革除功名,三人今年的乡试成绩皆无效。



    教坊司左司乐许三娘也被革去官职,罢黜为民,教坊司参与私宴的歌伎也都遭到惩罚。



    至于那日参与宴饮的举子、生员,一律笞刑五十。



    待他们为官时。



    此事还将记录于脚色(即官员履历)之上,存封吏部,永不消除。



    在一众日讲官长期灌输的“圣王以贤为宝,不以珠玉为宝”的理念下,外加皇帝大婚的筹备不断缩减预算,万历对官员的奢靡之举,甚是厌恶。



    他特意交待锦衣卫,彻查京师私下生活奢靡的官员,一旦发现有僭越礼制之举,严惩不贷。



    与此同时。



    内阁次辅吕调阳重回内阁,其还写了一封长信,感谢朝廷还其清白。



    反观张四维,一切公务照旧。



    根本没意识到万历与张居正对他已经没有了往昔那般信任。



    至于沈念与曹威。



    前者有干预锦衣卫刑讯之罪,后者有未经圣谕恩准便诈供之过。



    但由于此案的第二份供词被封存,二人的罪过也不便明示与惩戒。



    万历就惩罚二人抄写大明律刑律七诈伪计一十二条三遍,警告二人以后不可有假冒欺诈之行为。



    对于这个惩罚,万历特别得意。



    他还特意模仿着张居正的语气朝着沈念道:“卿当正襟危坐,腕须虚悬,肘宜微抬,每书一字,必思其理!”



    这让沈念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较为喜欢万历在私下表现出的这种少年心性,不然总被压抑,故作老成,心理肯定会出问题。



    



    八月底。



    天气转凉,京师变得越来越热闹。



    因“百家议政”之事,一大批书生文人、民间野儒、道僧医卜等云聚京师。



    这使得京师内的茶楼酒肆、客栈旅馆,日日都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就连文庙东侧集贤街上的那家茶汤老店。



    都将数年来一直都是五文钱一碗的茶汤(高粱面、红、芝麻、沸水冲制)涨到了八文钱一碗。



    各持学的文人们,或在茶楼讲学,宣扬学;或以民间报为工具,用诗文传播学术立场;还有人在某个胡同的空地或者天桥,袖子一捋,不管人多人少,便讲了起来。



    其中,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崇教坊内的国子监与文庙附近。



    书生们汇聚一处。



    有高喊着“人人君子”之的,基本都是王阳明弟子、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的追随者。



    他们高喊着王艮的那首“一旦春来不自由,遍行天下壮皇州。有朝物化天人和,麟凤归来尧舜秋”来表达“身本”论和“百姓日用即道”思想,以及对尧舜时代的向往。



    有高呼“不能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者,大多都是大狂人李贽的追随者。



    这些人行事非常疯狂。



    有甚者直接跑到青楼妓馆宣扬学,甚至要收青楼女子为弟子,以此来表达男女平等之意。



    



    还有人高呼“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者,主张消除贫富差距,倡导平等与自由。



    这显然是何心隐的信徒。



    还有人高呼以仁治国,在地方大力推行乡约与讲学,强调道德自觉。



    这显然是罗汝芳的弟子。



    还有人维护儒家正统,但强调改革科举与官僚体系,反对权臣专政、反对宦官干政。



    这俨然是奔着张居正去的,此乃文坛领袖王士贞的支持者。



    还有佛家的因果教化、调和儒释之,道家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无为之治等等。



    



    各种学,百齐放。



    这些人,有的理念契合,相见恨晚,恨不得当街就结拜为兄弟;有的因学相悖,在大街上就能吵起来。



    因朝廷默许在百家议政前,京师内言论自由。



    故而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都是以劝诫为主,真有打架斗殴特别严重的,才会被送入大牢。



    为博名利、浑水摸鱼的人也不少。



    但在文人集聚的京师,若想滥竽充数,靠着奇言怪论出名,很快就会被人打倒。



    此外,向来喜议政事的京师商人们也都参与其中。



    为一些支持的文人,提供衣食住行,且将他们的主张学印制成文集或报,在民间传播。



    



    而此刻。



    京师最忙碌的衙门当属翰林院。



    张居正令翰林院拟定此次百家议政的规则以及筛选百家议政的人选。



    礼部尚书、翰林学士马自强总领此事。



    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沈一贯、沈念、赵用贤六人近段时间都以此事为先。



    朝廷这方的议政官比较容易挑选,毕竟知根知底,将会从翰林院、国子监、六部六科、都察院筛选。



    沈念预计。



    张居正大概率会亲自上场议政,毕竟许多学派所围攻的都是:江陵柄政。



    至于民间议政的人选。



    翰林院众人商量后,决定先让他们自选,若人数过多,再进行二次筛选。



    



    八月二十四日,清晨。



    经万历与内阁同意后,翰林院张发布告:百家议政诣阙者规。



    此规则。



    即百家议政的总规则以及筛选议政人选的依据。



    所谓诣阙,即赶赴京都;诣阙者,就是赶赴京都的人,这里指参与百家议政的书生。



    具体细则是:



    此次百家议政,将选择三百名持各种学的诣阙者与朝廷筛选出的官员,即议政官,进行议政,为期七日。



    第一日,诣阙者表态。



    讲述各自的学政见,以及对民间书院与生员言政的看法,使得朝廷知。



    第二日,议政官表态。



    讲述官方主流政见,以及禁设民间书院与禁止生员言政的缘由,并对诣阙者首日的表态,进行回应。



    第三、四、五日,议政官与诣阙者交流议政,探讨各种学政见的优劣,自由沟通,畅所欲言。



    第六、七日,由朝廷根据前几日议政的情况,筛选出数位在民间影响力巨大的名士,与议政官们围绕新政辩论,商讨济时富国之道。



    最后。



    朝廷将根据此次议政的结果,决定要不要继续封禁民间书院,要不要继续禁止生员议政,或者要不要将一些主张不算异端的民间书院解禁。



    与此同时。



    朝廷会根据此次议政的结果,编撰出一本百家学,将其中利弊讲解清楚,令天下人知。



    一些消极避世、非向良向善的言论,将会被朝廷封禁,日后再有乱言者,朝廷便可根据新规则条例,对其进行重惩。



    正如沈念所言。



    百家议政的目的,不是争个输赢,不是论个对错。



    而是为了新政,为了减少变革的阻力。



    为了让天下年轻人看到,什么是大局,什么是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重,以及新政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诣阙者暂定为三百人。



    由民间书生推荐志同道合、信奉一种学的言事人,然后提交议政书,交由翰林院审核。



    此外。



    百家议政之时,除了三百名诣阙者外,还可有一千名听者围观。



    午门地方虽大。



    但一旦超过一千人的规模,最外围基本就听不见一点声音,甚至看不到人了。



    想成为听者,需主动报名,翰林院会根据不同的学主张,对其进行筛选。



    这一千人,只能听而不能讲,但他们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诣阙者,让他们传达。



    至于其他人再围观,就只能站在设置的栅栏之外了。



    规定中还有一些细节。



    比如:每个人议政时,必须在一刻钟内将主张表达清楚。



    之所以如此设置。



    是因为诣阙者大多都是常年讲学之人,放开时间让他们,有些人能一口气大半天,还意犹未尽。



    比如:百家议政的七日,都是从正午时分开始,持续到太阳下山。



    



    之所以如此设置。



    乃是因朝廷安排的文员胥吏需将讨论的内容,形成文字,或抄写、或印刻,方便所有人都能了解前一日讨论的内容,让所有人迅速了解彼此的主张观点,保障百家议政的正常进行。



    还有,禁止对个人私德进行揭短攻讦;禁止咬文嚼字,臆测虚谈等,若有这些行为,官员将立即叫停他的发言。



    



    近午时。



    百家议政诣阙者规张贴出来还不足半天,便有一大群书生围到了翰林院。



    “凭什么如此筛选难道没有志同道合者,没有人支持,就不能成为诣阙者吗”



    “既然是百家议政,就应畅所欲言,所有人都能言,而不是在议政之初便将人分三六九等!”



    “一些名士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会哄骗年轻人罢了,他们没有资格代表我!”



    “我心中有治国救世之策,我一个人都能上一天一夜,六天能干什么”



    “我不同意,区区六日能议出什么,西汉盐铁之议辩了五个多月,南宋朱子与陆九渊兄弟的鹅湖之会也有三日,我们辩的是国政,至少要一个月才行!”



    



    这些书生们本就不是守规矩的人。



    他们见朝廷定规矩,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可能使得自己只能成为一个旁听者,便开始反驳。



    



    不多时。



    申时行、王家屏、沈一贯、沈念四人在一众锦衣卫的保护下,来到了翰林院大门前。



    锦衣卫是万历专门指派的。



    民间书生,论辩上头,最喜动。



    虽然不会令人丧命。



    但真朝着某个官员的脸上给一拳,破了相,丢的乃是朝廷的人。



    故而,此次百家议政,朝廷非常注重官员们的安全。



    口水可以喷到脸上,但拳头绝不能落到脸上。



    “大家都静一静,听我,我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申时行!”申时行扯着喉咙道。



    可惜,周围书生就当作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吵闹。



    在他们眼里。



    唯有翰林学士马自强出来解释,才有可信性。



    申时行又喊了几声,书生们仍旧继续闹,并且有人嚷道:“让马学士出来!”



    此刻。



    马自强正在内阁值房汇禀议政官的人选,归来大约就是黄昏了。



    沈一贯见申时行话太和气,当即大步走出,扯着喉咙喊道:“官衙之前,闹什么闹,先静下来,听申学士向你们解释!”



    沈一贯话音刚落。



    便有一名长衫书生瞥了一眼沈一贯的官袍,白眼道:“你一个的七品官,叫嚷什么,你能做主吗”



    沈一贯气得脸色铁青,没想到一个白衣竟然敢取笑他官。



    “这这这都算什么读书人一身任侠之气!”



    沈一贯扭脸看向沈念,道:“子珩,百家议政是你提的,如今冒出来这么多的狂生,该如何处置”



    沈念环顾四周。



    他想到一些读书人会很粗鲁狂妄,但没想到竟能做到这种无视朝廷官员的程度。



    他细细一想,也就释怀了。



    一些书生的理念本就是反朝廷的。



    而今,朝廷准许所有人自由发言,他们自然肆无忌惮。



    这一刻。



    他觉得张居正禁设民间书院是很有道理的,不然这些狂生不一定会言出什么狂悖理论呢!



    不远处,申时行嚷得喉咙都哑了。



    他试图与每个人对话,解答他们的疑惑。



    但书生们见申时行非常儒雅和气,气势更盛,吵着嚷着,要翰林学士马自强回复他们。



    沈念皱起眉头。



    一扭脸便看到了不远处黑着脸的锦衣卫千户周海。



    若非朝廷有“百家议政前,言论自由”的规定,外加当下不能殴打书生,周海早就命人提着栗木杖上去了。



    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脸,欠揍!



    沈念想了想,快步走到周海的面前,与他耳语了几句。



    周海一愣。



    “可行是可行,不过我需要向上汇禀一下,约一刻钟能拿过来,可以吗”



    沈念点了点头。



    随即。



    沈念朝着喉咙已经沙哑的申时行,道:“申学士,咱们先到门内休息,一刻钟后,我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当即,四人回到了门内。



    书生们以为是沈念四人是寻翰林学士马自强了,不由得大喜。



    吵闹声更加激烈,意图通过此种宣泄段,令朝廷修改百家议政诣阙者规,让他们都能参与议政。



    一刻钟后。



    周海将一个用灰布包裹的长物交给了沈念,申时行、王家屏、沈一贯三人都围了上来。



    唰!



    沈念揭开灰布。



    “火火火铳”申时行惊呼道。



    当下,大明军队里有专门的火铳队,京师一些锦衣卫也配备有火铳。



    门外的书生大多都听过这个玩意,知晓它百步之内,能穿透锁子甲,令人死亡,威力远大于弓箭。



    这玩意,只要拿出去就能将一些人吓得腿软。



    “子珩,你要做甚用上火铳,可不是伤人,而有可能杀人了!”申时行一脸紧张地道。



    沈念笑着道:“我就吓一吓他们!”



    当即,沈念让周海迅速教会了他如何使用火铳。



    面对这些书生,火铳在锦衣卫里,并没有火铳在沈念的里有威力。



    因为书生们都知晓“百家议政”之策乃是沈念所提,若此事过后,民间言论盖过朝廷的官方理论,民间绝对会大乱。



    到时,沈念绝对会被重惩。



    沈念为了百家议政能顺利进行,是真敢动的。



    稍倾。



    申时行、王家屏、沈一贯、沈念再次走了出去。



    沈念走到下方,高举火铳。



    “砰!”



    一声巨响传来,如同响雷。



    翰林院门前,即刻变得安静下来。



    “那那那是火铳!”有人声道。



    火铳之名,听到就能让这些书生胆战心惊。



    有些书生号称不怕死。



    其实是不怕在无数百姓崇敬的目光中能名垂青史后死去。



    他们惧怕被火铳瞬间毙命,就像山野的兔子被猎人击杀那种死法。



    沈念环顾四周,高声道:“本官乃是翰林编修沈念,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再闹!”



    “百家议政诣阙者规乃是翰林院拟定,内阁审核,皇上同意的规定,不可更改,一字都不能更改!”



    “你们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不能成为诣阙者,但又觉得自己有治国之策。”



    “本官教你们一个方法,看到不远处的那面白墙了吗稍后本官会令人挂上绳子,你们若对自己有信心,就将你们的议政之策挂在上面!”



    “本官一份一份看,绝对不会让一颗明珠蒙尘,也绝对不会让一颗老鼠屎,成为诣阙者!”



    “写时记得署名,署上籍贯,让天下人都看一看,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本官再强调一遍,议政之策,是涉及国政民生的新策略,不是訾议时政的批判之语。我朝有0名监察御史,52名给事中,你们能批判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得到。”



    “若只是一味评判而无任何良策,就闭上自己的嘴,听一听别人是如何讲的!”



    “本官奉劝那些想要通过此次议政,博虚名、出风头,但言之无物的人,你们不可能得逞!”



    



    沈念完后,书生们皆都不再言语。



    沈念到了他们的痛处,若真有才能,真有议政之策,不可能被遗漏。



    他们只是不甘心成为听众。



    “散了吧!”沈念高声道。



    从六品的沈念举起火铳后,展现出了超越正三品的威慑力。



    顿时,书生们都散去了。



    沈一贯望着沈念中的火铳,喃喃道:“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个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