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黑幕!提前出现的会试金榜登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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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黑幕!提前出现的会试金榜登科录



    半个时辰后,内阁值房。



    张居正翻阅着书案上堆积如山般的奏疏,面带烦闷。



    州县官困境,令他这几日都未曾睡好,甚至已经考虑要不要依照沈念所请:废常例,增俸禄,加公用钱。



    他深思熟虑之后。



    最终觉得沈念之策牵扯过大,又涉及祖制,当下还不能动,也动不了。



    至于许多官员所请的特例擢升、减负等,他也思考过,但总觉得有缺陷。



    州县官与其他官员最大的不同是:州县官须久任。



    州县官乃亲民之官。



    唯有久任,才能了解地方民生,才能做好诸如水利、学校、道路等长期推进才能做好的事情。



    九成以上的州县官,就应一辈子都处于州县,在百姓中间发光发热,若因做得好将他们擢升,反而会出现用才不当。



    这一点儿,张居正已积累了许多经验教训。



    



    就在这时。



    张居正突然翻阅到一份奏疏,低头一看,署名为翰林院编修沈念。



    “这个沈子珩,此次怎么如此拗,已被禁足,竟还要言州县官之事!”



    张居正一边斥责,一边翻阅着沈念的奏疏。



    突然。



    张居正的脸色变了,由皱眉状变成了狂喜状。



    “哈哈,子珩,实乃老夫最得意之门生也!”张居正轻捋胡须,脸上露出了笑容。



    沈念这道奏疏名为:州县官改良疏。



    他所提的解决州县官困境之策,与书案上的这些奏疏全然不同。



    其核心思想是:不能惯着。



    核心内容则有两点。



    其一。



    沈念在万历上次批复的“有进士用进士,无进士用举人”后面又追加了一句话。



    “有进士用进士,无进士用举人。拒任者,勒令回籍,不录京官。”



    意思很明显——



    拒任州县官者,回家听用,朝廷再次任命,定是外放,而非京官。



    这将使得许多幻想着“宁为七品京官,不作一县之宰”的储备官员愿望落空。



    单有这一策,自然不行,沈念的高明之处在于第二策。



    其二。



    沈念恳请明年会试增加录取名额,且注明了缘由:为备州县官人选而增额。



    这种增额,并非沈念独创,而是早有惯例。



    一般新皇帝即位、朝廷缺才、皇嗣诞生等,朝廷都有可能增加会试的录取名额。



    其中。



    在正德八年,朝廷便有为“备知州、知县人选”而增额的先例。



    大明会考,参与人数常年维持在三千到五千人之间,而录取的人数约在300人左右。



    像万历二年,应试者近4500人,录取者为三百人整。



    今年增额,则录取人数至少会有400人。



    初入仕途的官员们,大多还是愿意担任州县官的。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



    相当于告诉所有拒任州县官的官员:你不做,自然有人做。



    张居正还是较为喜欢任用提拔年轻官员的。



    他对沈念之策甚是认可。



    朝廷可以向百姓妥协,因为百姓养着朝廷,但绝不能向官员妥协,因为是朝廷养着官员。



    



    张居正的效率非常高。



    当日便将此策汇禀给了万历,万历欣然同意,批阅后,便将此策下发到了京师的各个衙门。



    吏部尚书张瀚的效率也非常高,当即对京师那些候补等待肥缺的官员再次任命。



    拒任者。



    无论是称病还是称事,都勒令返乡候职,否则廷杖二十起。



    那些“挑肥拣瘦”和想着“坐地起价”的官员们顿时都没了脾气。



    论精气神,他们远远不如明年新入仕途的那群进士们。



    于是,纷纷接受任命,表示愿意外放做州县官。



    与此同时。



    中书舍人周彦和大理寺评事王昭临还未曾主动请缨,便接到了吏部的调令。



    一个前往西北,一个前往东南,皆是穷苦之地,皆是担任县令。



    这种职位调动,看似平调,但待遇要比京官差劲许多,他们至少要在州县待上五年,并且若做的不好,还会被一撸到底。



    二人抱头痛哭。



    悔恨不该在沈念面前称愿意外放,然后骂了沈念足足一夜。



    不出意外。



    沈念这道州县官改良策又会得罪一大批八品、七品、六品的地方官员,外加他的安民策已得罪了大量地方官。



    日后,沈念若犯了错或被人抓到什么把柄,这些被他得罪过的官员绝对会火上浇油,倾力弹劾沈念。



    但沈念根本不在乎。



    他为官奉行的从来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一套,而是:为了不苦一苦百姓,只能苦一苦官员。



    沈念能想出此策。



    并不是他比别的官员都聪明,而是他不惧得罪天下官员。



    他的出发点就是:能苦官员就不苦百姓。



    当然,也有因此策而高兴的。



    明年参加会试的一众举人们都甚是欢喜,皆认为朝廷增额后,自己定然能高中。



    



    转眼间,到了腊月份。



    临近年关,京师变得愈加热闹起来。



    参加明年春闱会试的举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京师。



    拥有举人身份的,大多都不太差钱。



    即使里没钱,也会有商人资助,或通过担任学正、教谕,已赚得了一些钱。



    更有一些未婚举人,成了许多富商眼里的香饽饽,拿出的嫁妆,足以抵得上沈念二十年的俸禄。



    一些经不住诱惑的举人,便直接承诺做倒插门女婿了,只要考中进士,便能成婚。



    当下,举人们俨然已是京师内前往茶楼酒肆消费的主力军。



    



    腊月初一,清晨。



    冬风凛冽,天气尤为寒冷。



    崇教坊内。



    一群群待考的举人前往文庙祈福,盼着孔老夫子能保佑他们高中进士。



    此乃惯例。



    每逢初一十五,文庙总是挤满了人,甚至有带着七八岁的孩子来祈福日后能高中状元的。



    就在这时。



    一名举人望向文庙东墙的墙壁,惊讶道:“那那墙上贴的什么”



    十余名举人皆朝着文庙的东墙望去,赫然发现墙上张贴了足足有十余页信纸,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字。



    



    这里并非文庙的公告墙,是禁止任何人在墙壁上涂抹与张贴告示的。



    众举人对此甚是好奇,当即都奔了过去。



    当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信纸最上方的标题是:万历五年春闱会试登科录。



    要知,当下是万历四年,明年的会试还未曾开考,怎可能会有登科录呢



    显然是假的。



    接下来的名单,更让举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甲三名。



    状元:张嗣修,首辅之子。



    榜眼:沈懋学,宣城名士。



    探:吕兴周,次辅之子。



    二甲:



    苗朝阳:山西河曲人。



    荆州士:山西临晋人。



    刘敏宽:山西安邑人。



    张养蒙:山西泽州人。



    李宏道:山西襄陵人。



    李植:山西大同人。



    



    这份名单并未将会考录取名单罗列完整,仅有三甲三人,二甲三十八人。



    这一刻。



    举人们皆看出了这份名单是要表达什么。



    首先。



    一甲三人,有两人都是内阁阁臣之子,而家境一般的沈懋学之所以能位列其中,是因其才名在外,将其放在两位阁臣之子的中间,是为了衬托科举的公正性。



    其次,二甲三十八人均为山西人。



    是因自永乐二年之后,阁臣出任主考官乃是惯例,而这一届,张居正与吕调阳因儿子考试而避嫌,主考官自然是张四维。



    山西籍官商抱团发展,天下皆知,故而张四维定然会优先录取山西举子。



    这份名单是在表达科举的不公。



    是讽刺明年会试,朝廷定然会为两大阁臣的儿子徇私,张四维必定会优先录取山西举子。



    墙壁之上,足足有十余份名录,一模一样,非刻印,而是书。



    “这这这到底是谁写的,太有勇气了,他他是不要命了吧!”有举子喃喃道。



    依照大明律。



    伪造朝廷公文,轻则杖一百,流三千里,重则处以斩刑。



    虽然这份名单一看就是伪造的,但涉及讥议朝廷科举不公,若被抓住,大概率就是斩刑。



    就在这时。



    街道上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围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墙壁上的万历五年春闱会试登科录后,当即将其全都揭了下来,然后问询周围举子,谁是张贴者。



    众举子皆不知。



    片刻后。



    五城兵马司的人离开后,众举人们看了看墙面,又看了看彼此,互相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



    意味着不出半日他们便要将这份万历五年春闱会试登科录传遍京师的街头巷尾。



    举子们都是聪明人,皆知晓此登科录上的情况极有可能成真。



    任意一个因仗势而高中进士的举子,都有可能挤掉他们的进士名额。



    他们自然想着将此事闹大,让朝廷不敢如此做。



    



    近黄昏。



    这份万历五年春闱会试登科录已传到了京师的各个衙门。



    自然而然,也传到了沈念的中。



    沈念看后。



    第一个念头是:伪造此登科录者俨然就是不想活了。



    此乃死罪。



    第二个念头是:此人伪造此登科录,并非无中生有,不出意外,张居正之子张嗣修与吕调阳之子吕兴周,定然能中进士,且张嗣修真有可能是一甲。



    张居正根本就无须暗中示意。



    万历若知张嗣修不是一甲,定然会在殿试中让他变成一甲,甚至是状元。



    因为在万历眼里,此举是对张居正功绩的认可。



    另外,张四维若为主考官,肯定会对张嗣修和吕兴周徇私,因为海瑞正在调查他,他急需以此让张居正与吕调阳欠他一个人情。



    至于山西举子将会被优先录取,也是大概率事件。



    此刻的沈念,突然觉得此“假登科录”的出现,并非是坏事,没准儿能使得明年的科举更加公正。



    同时。



    他很好奇舍命伪造这份榜单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今年的举人



    他又不想此人被抓住。



    在京师各个衙门官员都在讨论此事时,民间的街头巷尾都议论疯了。



    书生们都知晓此事涉及自身仕途,故而将此“假登科录”四处传播,并呼吁科举必须公正。



    他们深知,造成的舆论越大,朝廷才会越重视。



    与此同时。



    还有举子与山西的举子当街吵起来。



    这些举子都是人精,知晓动的代价太大,故而都是:只动口来不动。



    但他们的吵架声,大半条街都能听得到。



    五城兵马司的兵卒见一群举人吵架,也只能劝,而不敢将他们直接扣押。



    因为这些人可能在明年摇身一变,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这些兵卒入大狱。



    



    内阁值房内。



    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三大阁臣,看过那份伪造的万历五年春闱会试登科录全都黑了脸。



    此登科录看似只是个名单,实则将他们三人全都讽了,全都骂了。



    这比官员弹劾他们,还令他们恼怒。



    张居正与吕调阳当即命他们的儿子居家不出,以防错了话,或与一些愤青书生吵起来。



    尤其是张四维,他几乎笃定自己就是主考官,他打的主意就是让张嗣修与吕兴周的名次靠前一些。



    如今出了这样一份假名录,他就难办了。



    甚至为了避嫌,可能还要委屈一些山西籍的考生。



    



    很快,锦衣卫们出动了。



    他们在文庙、国子监附近的集贤街、极乐寺胡同、方家胡同等地方,四处寻找目击证人,并让周围的书生们挨个比对字迹。



    当下,寻找伪造名录者的唯一线索就是书信上的字迹。



    可惜,忙了一天,对照了数百个举人的字迹,依然是一无所获。



    凶没抓到,然而此事却是彻底闹大了!



    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上奏,称科举乃是朝廷长治久安之基,请求朝廷重视此事,尽快给书生士子们一个交待,不然将会引发民怨。



    不但影响年后的会试,使得一些愤青书生以此理由抨击朝廷,还会造成天下读书人与朝廷离心离德,导致吏治败坏,动摇国本。



    一些御史甚至称:唐代牛李党争始于科场恩怨,宋代秦桧操控科举令其养子秦熺成为榜眼,都是亡国之兆。



    在他们眼里,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大明就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