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降洗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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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阳节,木落芦花碎,枫杨红叶坠。

    善果寺,古殿香灯荧,佛阁高云外。

    原本是秋高气爽赏美景的好时光,叶乘风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善果寺进香会遭遇一盆从天而降的洗脚水,更郁闷的是被同窗好友看见还他活该。

    那天正是中秋节后,叶乘风和同窗好友萧白相约到善果寺上香,无聊之际想着会不会天上掉艳遇。

    萧白笑他:“你已经有十几房妾室了,怎么还想着艳遇啊?”着摇头,明显对他的行为不赞同。

    叶乘风知道他是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孩子,洁身自爱从不往花天酒地的地方钻,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可不喜欢这种生活,他的生活中有三好,好美食、好美景、好美色,住当然也要舒适的,人生在世也就几十年,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

    “今天是进香的好日子,寺里肯定有好多女子求签,走啦。”叶乘风拽着萧白往大殿去。

    善果寺是全县第一大寺,背山面水,三面都是枫树,寺院在树林里,红叶摇曳中,隐约看到金碧辉煌的屋顶,老远就可以听到清越的钟磬声。

    山门处供着护法韦陀,手执金锏朝下柱着,按规矩这样柱着金锏的韦陀意味着这所寺庙是允许挂单僧人住下的。

    大雄宝殿上,如来高坐莲台,宝相庄严,供桌上供着宝瓶鲜花,香炉里燃着檀香,沾得善男信女们的衣服上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萧白虔诚地上了炷香,叶乘风的心思却没在佛祖身上,看似随意地观赏,眼睛却溜溜转着寻找着猎物,果真还让他瞧见了一位。

    只见那少女眼同明星面如满月,荆钗布裙不掩天然丽色,看来是个普通户人家的女儿,举止气度却是从容大方,别有一番风味。

    她低着头双手合什拜神灵,耳中的白玉塞子衬得她肌肤赛雪,仅仅是一个侧面就看上去清丽秀雅风姿绰约。

    叶乘风浑身汗毛都酥了,故意跪在她身边,压住她的裙角,对佛祖祝祷:“玉皇大帝听我言,观音老母来作证,早日得见佳人面,相亲相爱……”

    那布衣少女一直低着头,听到他口出放荡之语,红了脸拽着衣角往旁边挪了挪。

    叶乘风不罢休,故意蹭过去:“娘子家住何方?可曾婚配?既然娘子来求姻缘肯定是不曾婚配了……”

    这话越越不象样,布衣少女粉面含怒,看也不看他一眼,拽过衣角起身就走。

    “有意思。”叶乘风自以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女子见他无不着迷,不料这个少女却避之不及,倒叫他有了兴趣。

    眼看少女出了殿门,叶乘风撩袍起身追了过去。

    少女一路跑到殿后一座偏僻院,院内占缀几块山石,花木掩映着一座楼,非常幽静,看来是进香的女眷歇息之处,少女奔入楼转眼没了人影。

    叶乘风猎艳无数,哪里肯就此做罢,整肃了衣冠站在楼下向上高声道:“娘子莫慌,生不是坏人,见娘子风姿天然顿生爱慕之意,欲永结同心之好,娘子若怜生相思之意,赐下姓氏,生来日备礼迎娶。”

    楼内寂静无声。

    叶乘风又叫:“娘子,生是诚心的……”

    话音未落,楼上窗扉开了一道缝,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把叶乘风淋了个落汤鸡,傻傻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配上他那身绣花绿袍,很象水滴滴一棵大青菜。

    萧白跟过来找他,见他这副德性,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笑道:“活该。”

    泡妞不被人鸟,很伤自尊,而且被人泼了盆洗脚水,更伤自尊,狼狈的样子还被朋友看见,更更伤自尊。叶乘风的玻璃心被一盆洗脚水淋得粉碎。

    “岂有此理,居然敢这样对我,也不瞧瞧我是谁……阿嚏……”叶乘风了个大喷嚏,中秋的天气多少有几分凉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强壮,结果回到家后很华丽的得了风寒,捏着鼻子喝了好几碗姜汤都缓解不来。

    旁边美妾丫环们有的端热水,有的绞手巾把子,有的给他围着毯子,一边的大姨太劝道:“爷,还是请大夫吧。”

    “不要不要。”叶乘风叫唤起来,请大夫就意味着吃药,从到大他最怕的就吃药了,他死也不肯的,当然,如果真的严重到快死的程度再通融。

    大姨太愁得要命,她是跟在老爷身边的大丫环,名唤水仙,从伺候叶乘风,长大后给他做了通房丫头,后来又抬举成妾室,掌管着碧水山庄的内事,太太把少爷交他照管,万一有个好歹叫她如何交待。

    “好,不叫就不叫。”水仙一边哄着一边朝外使个眼色,暗示管家请大夫过来,少爷犯了孩子脾气,她可不能由着他。

    大夫来了,趁叶乘风睡着悄悄诊了脉,也开了药方,可是熬好药之后,叶乘风看着黑色的药汤,死活就是不肯往嘴里送。好在他年轻底子也好,喝几碗姜汤捂着被子睡几觉居然也好转了。

    好转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管家吩咐:“你去给我查一查,中秋节那天,在善果寺后院楼住着什么人,爷要纳她为妾,哼,我叶乘风想要的人谁也别想跑,让我吃瘪就要付出代价。”

    水仙皱了皱眉又劝:“少爷,您省省吧,太太对你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很不高兴呢,年轻轻的不好好读书上进,也不好生保养身子,只是养老婆胡闹。”

    其它妾室也点头附合,多来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个人分了爷的宠爱,她们可不乐意。

    叶乘风摸摸水仙的手,笑道:“放心,爷纳她为妾不是为了宠她,而是为了给她点颜色看,你们不用吃醋,这等刁钻泼妇,爷不屑于碰她。”

    水仙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忿自己被泼了盆冷水,伤了面子,所以想要把人家弄进来整治报复,倒不是要宠爱的意思。众妾放了心,厚道的水仙却为那即将过门的女子担心,进了叶宅的日子,很不好过。

    管家很快探得清楚,那家姓何,祖上也做过官,也算是书香门第,后来败落了,全家一贫如洗,家里只有一个寡妇,还有一个儿子,五个女儿。那天去善果寺进香的是家大姑娘名叫家欢。

    “五朵金花啊。”叶乘风意味深长的一笑,“那么他家靠什么过活?”

    “原来在城外乡村靠几亩地生活,可是家主不善经营日子越过越穷,何大死后,他老婆不中用,成天喜欢赌钱吃酒,把剩下的地也卖掉了,只好搬到城里南边的贫民区住,几个姐妹做些针线活,那个儿子在知味楼杂挣俩钱,就这么过日子。”

    “这样的人家居然如此傲慢。”叶乘风冷笑,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有了主意。“给你五百两银子,就爷要纳他家大姑娘为第十二房妾。”

    “如果她们不肯……”管家迟疑了,何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现在虽然败落吃穿不继,也不见得肯把女儿卖给人作妾。

    “不肯?”叶乘风冷笑,“他家都这样了,有什么不肯?她娘不是好赌吗?赌徒为了翻本,啥事不会做?让她输几百两银子再传话给她,如果三天内还不上,就拿她大女儿抵债。”

    管家伸伸舌头,只得听命办事。叶家家风不错,强抢民女的事是从来不肯做也不屑做的,别的不,只凭叶乘风尚书之子的高贵身份,以后进了官场前途不可限量,况且叶家田地产业无数,家资万贯,更不用他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对女子又温柔体贴,虽然有喜新厌旧的臭男人毛病,可是对厌倦了的女人也是好好散,在一起时有恩有义,分手时潇潇洒洒,绝不亏待。就凭这几条,好多女子愿意做他的妾,只图相守时的恩情,不计以后。也有个别的盼着正妻的位置,想当他的唯一,因为那个风流货过,一旦娶妻就遣散所有妾室,一心一意对妻子,所有有女儿的人家都盯上了叶家大奶奶的位子。

    总的来,叶乘风除了花心了些,蛮横了些,也没有别的缺点了,对于男人来花心是正常的,对于出身富贵的人来,蛮横也是正常的,而且叶乘风的蛮横也没有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有的女子觉得他更象爷们。

    但是何家却是坚决反对这门亲事的,首先是大姑娘家欢,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天去善果寺就是为了会情郎去了,她的情郎……怎么呢?是个和尚,不过这个地方民风淳朴,清规戒律啥的不是看得很重,当了和尚以后想娶亲了可以还俗。

    其次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家乐。为了好养活,八岁以前他被父母当女孩儿养,还取个贱名狗剩,意思是从狗嘴里剩下的,命大。但是他很的时候穿着花衣戴着耳环时就意识到自己和姐妹们的不同了,长大后更是以护花使者自居,家欢要去庙里进香,他也跟着去护花,结果看见家欢紧张地跑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还在楼下做情圣状,口出不堪之语,当时他恼得顺手抄起一盆洗脚水给把他当做地里那棵白菜浇了下去,现在叶家忽然上门来议亲,分明是怀恨在心,企图报复,做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姐妹入虎口呢?

    再次是二姑娘家丽,她是非常稳重矜持的女孩儿,非常在意何家的身份,好歹祖上也是当过官的,就算败落了也不能给别人当妾。

    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还,不出什么道道来。

    家乐慷慨激昂:“那叶乘风分明是不安好心,肯定对那盆洗脚水的事怀恨在心,想把大妹妹纳到家里任揉搓,我们绝不能答应,再,我正准备大比,等明年秋闱我考中功名,重振家业,肯定给妹妹们寻门好亲事,无论如何不能给人当妾室。”

    “就是就是。”其他姐妹们也纷纷赞同。

    何母愁眉苦脸,半天出了实情:“可是我在银钩坊欠下了赌债,人家三天内拿不出银子,就拿欢儿抵债。他们要把欢儿卖到青楼去,与其进青楼……”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家乐气炸了肺,听母亲的意思是愿意把女儿给叶家为妾了,这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那个叶乘风风流好色,绝不是良配。

    “那该怎么办?三天后拿不出四百两银子,人家就要来抢人了。”何母哭天抢地嚎起来。

    家乐气得没办法,只好同意收下彩礼,但不是把家欢嫁过去,而是由他代嫁。

    家乐和家欢是孪生的,前后出生只差几分钟,一直是家欢当姐姐,后来何父去世,家乐做为家里唯一的雄性生物,强烈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重如泰山,非要当大哥,何母是个糊涂娘,也搞不清当初倒底哪个先出生,也就默许了他的做法。只有家欢不服,时不时摸他的头把他当弟看,只叫他“乐乐”,气得他时不时展示雄威表现存在感。

    虽然“兄妹”0R“姐弟”俩经常人谁大谁争执,但是紧要关头,家乐特别护着姐妹们,舍不得她们吃半点亏。现在,家里急需大笔钱,也只得收了叶家的彩礼先应了急再。

    家乐收了礼,让家欢躲起来寻机会和相好的一起逃出本地,不拘到哪个地方成了亲再,到时叶家发现李代桃僵也晚了,叶家出是名门大户,爱惜名声,不敢强娶有夫之妇。

    “那你怎么办?”家欢很担心,那叶乘风出了名的风流,也出了名的蛮横霸道,到时候他怎么办?

    “放心。”家乐拍胸脯表示没问题,“只要我想法子混到明年秋闱,有了功名在身,他能把我怎么样?他有那么多女人,不会注意我的。再,我可以给他家干活,把银子还给他。”

    家乐把家欢送走,又做好安排,把四百两银子付给讨债的,另外一百两交给家丽要她仔细收好,好好做个营生,无论母亲怎么要都不能给她,银子一到她手里转眼她能花个精光,家丽倒有当家主妇的架势,把家交给她很放心。

    把家里一切安排好,家乐就等着叶家发轿子来接,可是意外的是,叶家根本没有发什么轿子,只叫他二十日那天自己去就是。

    家丽气得要命,都纳妾不比娶妻,也就是一乘轿象抬猪肉般从侧门抬到家里完事,可是叶家对何家,居然连顶轿子都没有,摆明了是要羞辱何家,这也太过分了。

    家乐倒是无所谓,还劝家丽:“本来我就不是他什么人,只是偷梁换柱冒充别人,你应该往好里想,如果嫁过去的是家欢,还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家丽被他劝了又劝,终于气平了些,这子就是那种乐天派,什么事都往好处想。

    家乐换了家欢的衣裳,提了个包袱,再雇了头驴就这么到了叶家。

    看门的门房不认识,问:“你是谁呀?”

    “我是叶家的十二姨太啊。”家乐着,觉得好笑,如果到真相揭穿那天,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