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战场之后，团子屁颠颠跟着四个战士去了附近的一个村子。

    村子里的人对待他们都热情又温暖，给四个战士仔细包扎伤口，又掏空家里的粮食给他们做好吃的。

    四个战士扭扭捏捏不愿意接受，部队有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团子可没有那么多顾虑，二话不往他们每人里塞了个窝窝头。

    几人还想推拒，被她奶凶奶凶地瞪了回去。“吃！一个个瘦的跟鬼一样，走路都打飘，矫情给谁看呢？不吃饱怎么打鬼子，打不了鬼子你还当什么兵，趁早回家种红薯吧。”

    团子一边恨铁不成钢着，一边大口大口啃着窝窝头，完全没有因为嘴里粗糙的口感而难以下咽。

    “对对对，赶紧吃，吃饱了赶紧好起来。”

    “没有你们，我们不定都被鬼子杀了，就是点吃食，不值钱的。”

    “我记得你们一个队有一百多号人的，现在就剩你们几个了，好孩子，多吃点，不够婶子再给你做。”

    四个战士低头默默啃起窝窝头，脸颊落下的泪水混进嘴里，咸咸的。

    是啊，大家都死了，一百多号人，就剩他们四个了。

    都战争残酷，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了朝夕相处的战友在自己面前倒下、咽气是什么滋味。

    那份无力反抗的失落感，锥心刺骨。

    “你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团子吃饱喝足，开始规划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在这里等待和大部队会合，顺便安葬牺牲的战友。”一个战士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地回答。

    “继续留在这里啊。”

    团子抓了抓脸，这边的鬼子已经被消灭光了，她留下来好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既然村子里没有鬼子了，那城里呢？

    “婶婶，城里有鬼子吗？”团子端着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凑到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大婶身边。

    “有啊，怎么没有，城里可多鬼子哩，娃娃你可千万别往城里去，听鬼子在城里杀人放火，一点人性都没有的。”

    团子听话地点头，眼底却有熊熊燃烧的星火。

    下一步，去城里，打鬼子，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

    某区。

    左爵在门口守着，让屋子里的一家三口做最后的告别。

    突然，安全通道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左爵不动声色躲到了另一边的安全通道，留了一条门缝暗中观察。

    来的是三个黑衣黑裤的男人，面容被黑色面罩挡住，看不真切。

    左爵却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贩毒组织的漏之鱼。

    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

    是房间里刚刚痛失挚爱的母女俩！

    沉黑的眸眯起来。

    果然，以德报怨都是骗孩子的，只有以恶，才能止恶。

    他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在团子他们面前将自己阴暗和冷酷的一面包裹起来了而已。

    既然这些人不知死活在他的底线上蹦跶，那他也不介意教教他们，什么是社会的毒打。

    *

    阿茵和靳言拉跳下悬崖之后，以为再睁眼，应该就是在黄泉路上了，却没想到，一条巨大的白色蛇尾卷住了他们。

    两人平稳落地。

    一道身着银白锦袍的颀长身影背对他们站着，迎着半落未落的霞光，如降世的神明。

    “人妖相恋，会很辛苦，你们，怕不怕？”低磁如冷玉的嗓音响起，阿茵和靳言才意识到是眼前之人救了他们。

    

    两人紧紧相依，掌心相贴，眼神无比坚定。“不怕。”

    “即便以后或许都只能躲躲藏藏地生活，也不怕？”

    “不怕。”

    “即便你们可能终生都不会有属于你们的孩子？”

    两人目光缱绻，相视一笑，终是释然又坦荡。

    “恩人，在决定相守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将种种可能都已经想到过。”靳言着，温柔地将阿茵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不怕，不悔，不怨，不恨，就是我们的答案。”

    直到话音落下，锦袍男子也终于转过身来。

    他玉面赛潘安，皎皎如朗月，气质清冷疏离却又掺了一丝烟火气。

    一把精致折扇握于骨骼纤细的掌之间，像极了养尊处优的金贵世家公子。

    他勾唇浅笑，眉眼迤逦如落霞美人。

    “那我就在此，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折扇打开，上书四个笔力虬劲的大字。

    天作之合。

    *

    老头在区里人缘极好，甚至跟保安打成一片，还混了份晚上值班巡逻的差事。

    别看他邋里邋遢的，做起事情来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绝不偷懒。

    不知不觉已经在区里待了大半个月，男孩也已经离开好几天了。

    在这期间，老头也零零碎碎从区业主和保安口中听到了男孩家的事情。

    听男孩的父亲去他外婆家闹过，要把男孩接回来，被男孩的外婆和舅舅赶出来了。

    后来他又扬言不把孩子还回来就报警他们绑架孩子，外婆和舅舅也不是好惹的，报警就报警，到时候让警察评评理，虐待儿童能判几年。

    再后来，那对恶心的夫妻就被警察带走了。当天看到警察来的时候，男人还意图逃跑，被碰巧路过看热闹的老头伸腿绊了一跤，然后完美落。

    至于后来究竟是虐待儿童罪还是蓄意谋杀罪，那就不得而知了。

    男孩在爸爸和新妈妈被抓后，带着橘猫回来看过老头一次。

    他长高了，脸上也有肉了，老头摸着橘猫毛茸茸的脑袋跟他们打招呼。

    男孩这边的房子是妈妈以前的嫁妆，他不准备搬回来了，房子舅舅会帮他卖掉。

    她给老头留了外婆家的地址，欢迎他有空去玩，他的外婆和舅舅一定会很喜欢他。

    老头笑眯眯地答应了。

    他看着男孩在阳光下挺拔的脊背，看着他依然瘦弱却分外坚定的背影渐行渐远，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

    最后，去闯荡属于他自己的天地。

    *

    四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房车上。

    四周的浓雾仿佛被清风吹散了一般，渐渐散去。

    指南针恢复了，左爵继续给老头指明方向。

    君瀛握折扇，一摇一摇。

    团子低下头，缓缓摊开掌。

    掌心里，躺着一枚巴掌大的黑色令牌，中间两个描金的大字。

    酆都。

    都恶鬼岭难过。

    难渡的，不过只是人心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