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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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代价



    “不止骑兵!”



    “步卒怎会来得这么快”



    “魏寇不是昨日才到槐里”



    天子行营外的几座木亭下,侍臣们惊惶失措,议论纷纷。



    侍郎陈祗侍立天子身侧,看着朦胧的晨色中数不清到底几千还是几万支的火把,神色愕然不已:



    “杨安定昨日不是还以两百骑送苏孝廉回武功坞难道一路上就没有发现魏寇”



    亭下众人目光尽皆望来。



    陈祗问出了大部分人的疑惑。



    司马懿大军昨日出现的地方,距五丈塬一百多里!



    他步卒走得再快,也不可能日行百多里,还有余力来偷袭!



    毕竟距离摆在这,大团步兵到五丈塬至少也要两日吧



    所以,唯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跨越这么长的距离发动奇袭的,只有魏军的虎豹骑。



    但虎豹骑这种精锐多难养,常理来不可能舍得用来打攻坚战。



    最多也就是派过来试探一二,看五丈塬会不会一点防备也没有。



    而假使魏寇真欲试探,昨日就该一往无前地冲过来。



    在大汉斥候的消息刚传到五丈塬时,他虎豹骑后脚就应该赶到了。



    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出其不意,兵贵神速。



    但昨日一日都没来。



    所以昨夜大部分人都很放松,认为魏寇至少三两日内不可能来犯。



    结果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杨条神色略有些黯然:“陛下,昨日派出去那两百骑,恐怕被魏寇的虎豹骑给埋伏了。”



    在发现司马懿孤军深入前,杨条底下的两千羌骑,还有大汉虎骑大部分都被派去渭水北岸护送粮草了。



    余下近百探马只覆盖到了五丈塬方圆五十里范围内。



    直到昨日发现司马懿,杨条才派两百骑往司马懿大军所在的芒水侦查敌情,并护送苏绰与五百甲士往苏氏的武功坞去。



    可如今司马懿大军都已经出现视线当中,而那两百骑竟连一骑都没有回来。



    只有一个解释了。



    司马懿上虎豹骑早几日就进入了武功县境,藏在了秦岭余脉的山丘陵里,最后出于那两百骑之后,把他们截杀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族中勇士,死在战场上是荣耀,但若中了魏寇伏击而死,就太憋屈了。



    刘禅暗叹一气,一时无言,俯首往斜水对岸看去。



    看火把的规模,大概一万两三千支是有的,但火把是火把,到底来了多少人就难以知晓了。



    夜战之中,火把是用来迷惑敌人,制造恐慌与混乱最好的段之一。



    甚至还有把火把绑在牛角羊角上面,驱赶牛羊奔跑,用它们来伪装成大规模骑兵的。



    实话,昨天见虎豹骑没有来,他下意识也觉得司马懿大概不会来。



    但昨夜月圆,适合夜战,他与邓芝、董允等人还是增加了夜里守备的人数。



    直到月落仍不见来,刘禅才收心上榻,结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敌袭的警报就响起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道:



    “应该是我们发现司马懿大军出现在槐里附近时,他们就已经进入武功群山埋伏起来了。



    “但昨日苏绰他们五百甲士与二百余骑一路押着辎重,沿着渭水驰道走的,距那可以藏匿形迹的武功群山十几二十里。



    “就算被伏,也不应全军覆没一个报信的都没有才是。



    “十有八九是魏寇在南,我军在北,双方错开了。



    “毕竟两百骑,五百甲士,被两三千骑伏击也总能跑出来几个的。



    “魏寇估计是不愿打草惊蛇,所以放任苏绰他们继续向东去了。”



    杨条一滞,思索片刻后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神色略为一松,转而又向刘禅伏首请罪。



    刘禅摇了摇头:“羌王二百骑之任是护送五百甲士回苏氏坞。



    “至于侦视敌情,武功县境如此之大,未能事先沿骆谷水设置哨卡,哪里是区区二百骑能够覆盖得了的。”



    斥候毕竟不是雷达,二百人撒在一个这么大的县,就跟一碗水里进了几粒盐似的。



    好在五丈塬附近遍布逻骑,而且大汉将士早有防备,也都预先做过了心理建设。



    所以司马懿的算盘打得虽好,显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奇袭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是真的突然出现在你眼皮子底下。



    而是如果你没有事先准备,十几里外才发现敌袭,再想做准备则为时已晚。



    调兵遣将来不及,防御工事难以构建,士卒甚至主将心中恐惧,这些都是奇袭能够成功的因素。



    司马懿之所以搞这么一出,大概就是在玩虚虚实实那套,并且赌五丈塬并无准备。



    我白天都不放虎豹骑来打你,你两百斥候放在东方侦查,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那你五丈塬附近的斥候一定会大意,甚至你刘禅根本就没怎么在五丈塬附近布置斥候吧



    换个看不起司马懿的人来,保不齐真就要中招。



    “陛下,魏寇大团骑兵向斜谷口杀去了!”一名布置在斜水西岸的逻骑来报。



    听到情报,刘禅下意识扭头往斜谷口方向看去。



    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二十里的距离,天色未亮,薄雾朦胧,简直就跟那日张郃来奇袭五丈塬时一模一样。



    就是来袭的虎豹骑全部打着火把,也不是肉眼能够看到的。



    这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所以他才隐隐有些担忧,会不会邓芝那边的将士见一夜无人来袭,便开差,出了差池。



    斜谷口。



    骑士落马的惨叫与战马哀嘶声不时响起。



    被汉军探马发现后,便率虎豹骑一路狂奔二十余里的文钦,听着这人嚎马嘶之声不由眉头紧皱。



    汉军布置在斜谷口的鹿角就在一里之外。



    鹿角之后则是黄土堆成的一人高的土壁,从秦岭山脚一直延伸到斜水河畔。



    也就大约半里的长度,便把斜谷口的狭窄道路彻底堵死了,只留了一个十余步的口。



    看不见汉军的人影,大概率是全部躲在壁垒后面了。



    前方还有个缓坡平台,是汉军与魏军第一次斜水大战时,平整出来的将台。



    若能登上去,便能居高临下,望见那道壁垒后面虚实如何,甚至能直接往



    但毫无疑问,那里同样也布置了鹿角与壁垒,同样看不见人影。



    文钦有些忌惮起来,叫来一名杂胡骑兵的都伯:



    



    “率你部百骑下马,去那座山坡上看一看虚实。



    “对了,不要直接冲进去,先往里面射一轮箭矢,看看里头有没有反应。”



    那杂胡骑都伯只能硬着头皮领命,他已经没有百骑了,刚才踩中陷马坑,损了两匹战马。



    虽然没死,但已经瘸了,便是带回去,过不了几日还是会死。



    待那都伯率着近百杂胡往那斜坡靠近,文钦才翻身下马,弯下腰身去寻前方的陷马坑。



    不多时便寻到一个,坑上覆以干草细尘,就是白天也很难看出这里有陷阱。



    拨开伪装,只见坑长约五尺,阔约一尺,深近三尺。



    里头埋了鹿角刺,铁蒺藜。



    文钦又把铁蒺藜捡起来,感不对,才发现原来是木质的,惹得他为之一哂。



    国物贫,连克制骑兵的蒺藜都要用木头来糊弄,大魏竟会连连败在这样一个国中。



    “司马,里面好像没人!”



    那名前去探路的都伯,声音从半山腰传来。



    文钦抬头往山坡望去。



    只见那都伯与近百属下正持着马弓,顺着汉军平整出来的步道往山坡上压去。



    每走几步便抛射一箭。



    箭矢抛入壁垒之中,并没有敌人因中箭而吃痛喊叫。



    见此情状,那杂胡百人长胆子也大了起来,登山的速度变快了些,往土壁后面射箭的间隔也变长了。



    再仔细听,也没有箭矢射中盾牌的声音传来。



    “冲!”



    那杂胡都伯干脆率着自己的部曲卯足了劲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文钦在山下眯着眼使劲观察,却见那一队人竟真的冲到了鹿角前,一时狐疑。



    “杀贼!”就在此时,遥远山坡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其后山上便是鼓声大作!



    文钦虽有预判,但仍然头皮一紧,紧接着便听见山坡上惨叫之声连绵不绝。



    上前探路的杂胡们瞬间便倒下一排,后排的也有不少人倒下,显然是受了一波箭雨。



    幸存之人赶忙拔腿扭头便往山下逃命狂奔。



    文钦静静看着。



    片刻后,那鹿角与壁垒后面终于出现了许多蜀寇,顺着山坡叫嚣着追杀下来。



    一直追到山坡下仍不停止,继续前向追杀。



    直到已经跑离山坡二三十步,把上山探路的近百杂胡骑射得只剩下四五十人时,



    文钦才终于看清楚,追杀出来蜀寇大约只有四五百人,而他们中拿的大多是弩。



    他顿时皱起眉头,叹了一气。



    上山探路的轻骑不是虎豹骑,死了也不心疼。



    只是没想到蜀寇竟然真的有备,还守备森严,士气正盛。



    吩咐了两句,身侧另两队杂胡骑与一队虎豹骑受命,从左右两侧向前包去。



    双方接战,一轮箭雨接着一轮箭雨朝对方泼洒。



    最后在各自丢下二三十具尸体后,双方都缓缓向后退去。



    双方都在试探对方成色。



    此刻天未大亮,视线本就不甚清晰,蜀军又来了个空城计,给魏军制造了不的心理压力。



    如果换作菜一些的对,刚才听到山上鼓声大作,喊杀震天,不准就已乱了阵脚。



    尤其是蜀军一群步卒,竟敢下山在平原上追杀一群骑兵。



    一旦骑将判断不出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有无别的埋伏,很容易就会因怯而退,因退而乱。



    骑兵一乱,互相挤压,马速提不起来,那就成了弩的活靶子。



    两刻钟后,文钦率一千余骑与州泰、魏平、周当、令狐愚、夏侯儒所率步军会师。



    州泰皱眉问道:“文司马,斜谷口是什么情况”



    文钦撇撇嘴摇了摇头:



    “蜀寇守备森严,士气旺盛,丝毫慌张的表现也没有。



    “看来骠骑将军孤军深入之策,我们今夜奇袭之举,都不能吓到蜀寇。”



    文钦这次受命,率一千杂胡骑一千虎豹骑奔袭,不过是看看能不能往斜谷口捡个漏。



    而州泰、魏平等人以步军大举火把而来,也只是为了给蜀军制造恐慌罢了。



    看似虎头蛇尾,实际上就是在赌汉军精锐尽在长安,就是在赌五丈塬守备空虚,而刘禅会举足失措。



    另一个时空的邓艾也是抱着捡漏的心态犯险深入,带着几千乞丐军突然出现在成都平原之上,结果就成了压垮蜀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令狐愚苦着脸,犹豫道:“接下来怎么做蜀寇已然有备,我们难道还要不惜代价强攻”



    骠骑将军司马懿下了帅令,让他们不惜代价强攻几轮,试探一番蜀寇的成色如何。



    很不幸,令狐愚带来的三千河东部曲,夏侯褒带来的三千长安溃卒,还有几千民夫辅卒,就是这个代价。



    而一旦试出五丈塬果真没什么精锐,可以强攻,那么将会有更多的代价从后方赶来。



    司马懿持节而来,轮不到令狐愚这个河东校尉不。



    而夏侯褒也不屑于把丘八黔首当人,举双双脚赞成司马懿的计划,毕竟孟达就是这么被打败的。



    丘八黔首死几个跟他没关系,要是赢了,那就是泼天的功劳。



    骠骑府参军州泰看向令狐愚,毅容正色道:



    “司马公了,是虚是实,仅靠短暂的接战是判断不出来的。



    “只有实打实跟他打上一场恶战,硬战,才能试探出他成色如何。



    “眼下蜀寇看着守备森严,但实际上可能外强中干,我们稍事休息,下午强攻。”



    斜谷口的营垒造得再坚固,它毕竟不是城池险关。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命与箭矢甲兵,肯不惜代价发起猛攻,就一定能攻下来。



    而假若蜀军在五丈塬真的外强中干,只有一两千精锐留守,那么估计用不了四五千条人命就能试出来了他是虚是实了。



    上庸就是这么试出来的。



    毕竟人的气力是有限的。



    精锐打久了也会疲劳。



    一旦疲劳,就不得不派弱旅出来顶上。



    弱旅连一石弓都拉不开,射出的箭矢绵软无力,踩几下蹶张弩就没气力了,明眼人一眼便能识别出他与劲卒的区别。



    如此一来,只须看他劲卒能撑多久,他的弱旅何时顶上,便能大致判断出,到底有多少精锐,有多少是来凑数的。



    也就能大致判断出,大概要死几条人命,付出多少代价,几日时间能将之攻下了。



    或许被猛攻几轮便破胆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