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这种反应吗～”

    “果然是老师呢。”

    如此造作的口吻她瞬间就辨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她曾经的学生。

    几乎不经过思考，索莉娅立刻就拔剑指着他的喉咙。

    就连亲眼目睹背叛场面的桑吉娜也逐渐躁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

    “唰——”

    一道黑影轻盈落下，中刀光直逼索莉娅而来。

    “轰！”

    桑吉娜突然从索莉娅体内钻出，一把就握住了那道黑影，狠狠撞向了墙面。

    “鸯。”

    桑吉娜认出了她。

    “皇命所托，不敢违抗。”

    她一路尾随至此，在发觉太子有危险时果断出。

    即使她对索莉娅颇有好感，但皇室安危远远高于个人意志。

    这是她的职责。

    在重压下，鸯深深陷入墙中，不再动弹。

    索莉娅没有让桑吉娜杀掉她，只是冷冷的盯着眼前少年。

    “你怎么认出我的？”

    好像早已料到索莉娅会提出这个问题。

    少年轻笑一声。

    “这是你自己的。”

    “？”

    “‘苏黎加城，翡翠大街，2304号’，这可是你自己向外公布的。”

    正着，他将一封由鸫拓印的摩斯密码文掏了出来。

    那正是她曾经用来确认是否有其他穿越者的段。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第一个找到她的竟然会是他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她已经尽量克制情绪，不让这份仇报得太早。

    “老实，我不知道。”

    “在离开那艘游轮后不久，我就莫名晕了过去，随后就到了这里。”

    少年坦诚道，虽然他并非善类，但这次的确不是谎言。

    “我来到这里的时间要比你更早，甚至拥有完整的婴幼儿时期。”

    “在儿童时期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多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直到七八岁左右才彻底回想起上一世的过往。”

    “不过”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我倒是有些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我了。”

    “毕竟在父皇与母妃的宠爱里，这个名为唐明霜的灵魂有些太幸福了。”

    “我们都变了太多，不是吗。”

    “”

    索莉娅表情毫无波澜。

    “你是想，以前的仇怨算是过期了？”

    她紧紧握着剑，离少年的脖颈更近一步。

    可出乎意料的是，周围的树丛屋顶并没有冒出预想之中的埋伏。

    “不。”

    “我不会推脱我的罪责，但同样我也不求你的原谅。”

    他袖口一抖，一把短铳就倒挂在指尖。

    随后调转枪口，将握把递到索莉娅面前。

    “如果你依然无法解恨，就杀了我。”

    “亦或者在那之前，我们还能先合作一次。”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安心。”

    “至少半个时辰内，不会有第二个人走进花园。”

    “”

    索莉娅眉头一皱，伸夺过枪随后指着他的胸口。

    少年挑了下眉，随后默默转过身。

    铳枪沉甸甸的，显然已经上好了膛。

    枪口抵住了他的背心。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打死自己的。

    她可以接受自己死在国际刑警的枪下，死在自己所制造的任何一起惨案里。

    唯独不接受她最信任的学生背叛。

    她明明已经为家族贡献了一生，最终甚至得不到一场痛快的死亡。

    他丢下了她。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流逝，意识清醒的感受残破躯体逐渐失温。

    一分一秒品尝绝望的滋味，等待着倒计时将炸弹引爆。

    “！”

    难以抑制的怒意与恨意涌上心头。

    她用力扣下了扳。

    “砰！”

    宴会正厅——

    “唔”

    科琳娜看着摆在面前桌上的各色菜品，顿时止不住的吞咽唾液。

    一旁负责服侍的侍女耐心为她讲解着各种菜肴。

    虽然她大概能看得出是些什么门类，但对于黄朝这边完全不同的菜系感到不可思议。

    像是什么用作前菜的鱼皮芙蓉羹，用的就一种叫脆鱼的淡水鱼，刮去鱼皮煮至软烂粘糊状再和入蛋羹中清蒸。

    脆鱼如其名，在沸水中涮几下，口感就会变得爽脆。

    尤其在南方的某些滨江水户家中大受欢迎，当地人主要以酸辣口为主。

    以及随后端上来的桂花蒸羊羔和锦丝梅花鹿。

    乍一看就像是白水炖白肉似的。

    明明看着清汤寡水，可闻起来却香气四溢。

    香料与鲜肉的气味交织，一下子就勾出了她肚皮的探索欲。

    后续还有几道菜，以及压轴的牡丹天鹅汤。

    这道汤菜正是今晚的主菜。

    生于春季的新鲜牡丹，经过长时间的冰窖保鲜，如今依然还有股隐隐花香。

    而这几只天鹅也是前两天才从庆德关外打来的，美丽的羽毛早就拿去做了扇。

    “哇——”

    “真是丰盛”

    科琳娜看着一道道菜肴逐渐填满了她面前的桌。

    不过她还不能开始享用。

    人家主人还没出现呢，自己先动筷有点不太好。

    ——至于筷子嘛，早就在半路上就学会了。

    毕竟有好多黄朝菜都不适合用刀叉，为了不影响自己干饭也只能早早学这项新技能了。

    “但是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啊？”

    科琳娜满脸惊讶的看着面前逐渐堆成山的餐盘。

    五彩缤纷的摆盘相互重叠，看得科琳娜眼花缭乱的。

    强如她，好像也拿这么多菜没辙。

    “不多的，这些只是常时宵夜罢了。”

    “可惜各位抵达天京城的消息传来得太晚，来不及准备更多。”

    “只是用这些家常菜怠慢了贵客，还请您莫要责怪奴婢。”

    一旁的侍女惶恐的向科琳娜解释道。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科琳娜更是慌了。

    啥？家常菜？！

    你这不显得我跟要饭的似的？！

    “不、不会！这很好了！”

    科琳娜瞪着眼，低头开始玩自己的指。

    进入黄朝都这么久了，就连在荒海城的时候也没见过如此丰盛的餐食。

    更别提大城市外，那些遍布山野的村镇乡民更是连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怪不得那些村民的仓库里，甚至都剩不下多少余粮。

    原来都被征走了啊！

    “呃”

    科琳娜看着面前的盛宴，顿时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一想到为了凑出这一桌晚宴，那些可怜的农人们得省吃俭用多久才能交得上粮。

    这些还有其他桌的那些。

    就这一顿晚饭就会浪费多少啊

    “啪——”

    科琳娜浑身一颤。

    一名呈菜的侍女抬脚时不心踩到了自己长长的裙摆。

    不仅人摔了，中的菜也撒了一地，瓷盘更是当场碎裂。

    科琳娜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段稀松平常的插曲。

    可当她看到那名侍女脸上露出的惊恐神色时。

    她才感觉到有股蹊跷。

    “不嬷嬷”

    那名侍女不断向科琳娜身旁的另一名侍女磕头。

    而那名被叫做嬷嬷的侍女却一改先前的笑意。

    “拖走，卖给牙子。”

    她随一挥，立刻就有几名侍从上前将那瘫软倒地的侍女架走。

    虽然科琳娜不明白‘牙子’是什么，但隐约感觉那不会是个好去处。

    “呃那个嬷嬷”

    “怎么了，贵客？”

    嬷嬷又挂起笑脸面对科琳娜。

    “黄朝不是封建国家吗，怎么还能买卖奴隶的？”

    科琳娜声询问道。

    “哦，贵客有所不知。”

    “这些贱奴贱婢，也包括我，都是原生家庭无法负担才卖给大户人家做奴求生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能称之为人呢？”

    “那贱婢打碎了太子殿下的白玉盘，还洒了牡丹汤，不叫她倒赔已算是仁慈了。”

    嬷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向她解释。

    科琳娜也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国家的可怕之处。

    所有人都在不断压缩的规则条框中苟延残喘，并将这种毫无公平可言的压迫当做习惯。

    她看着那些撒出的汤汁很快被打扫干净，宴会又继续回到先前的模样。

    没有人在意一个奴仆的生死，就好像死的只是条路边野狗。

    “”

    好奇怪啊。

    科琳娜顿时没了胃口。

    “科琳娜。”

    恰在此时，索莉娅也出现在她面前。

    “诶你去哪”

    

    “快走，咱们离开这里。”

    索莉娅板着一张冷脸，拉上她就往外走。

    奏乐舞蹈的歌女们停止了表演，宴会中的宾客们也纷纷向她们投来视线。

    她们本才是这场宴席的主客。

    主人没有出现，客人就已经离开。

    一切似乎都有些奇怪。

    “请留步。”

    在门口负责保护宾客们的侍卫拦住了她们。

    “科琳娜殿下身体抱恙，不便久留。”

    “你们的太子已经点过头了。”

    索莉娅面不改色的向侍卫撒谎。

    “嗯”

    那名侍卫犹豫了一阵。

    但始终没有退开。

    “太子殿下不出面，谁也不准离开。”

    其他守卫也围拢过来，挡在她们前面。

    “”

    索莉娅暗暗握住了剑。

    “让开。”

    她冷冷道。

    “属下只是按照规章办事。”

    几名侍卫仍不退开，甚至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见血。

    “狗奴才！谁叫你们围着两位贵客的？！”

    “还不退下！”

    一声响亮的呵斥从一侧传来。

    那几名侍卫闻声立马退到一旁，不敢再阻拦。

    “谁啊？这么牛？”

    科琳娜好奇的问了一嘴，但索莉娅的表情却愈发阴暗。

    “两位，有失远迎啊。”

    本该死在索莉娅枪下的太子此刻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围的侍女仆从们纷纷下跪行礼。

    “参见殿下。”

    科琳娜也后知后觉的恭维一声。

    索莉娅却是毫不情愿，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过太子并不气恼。

    至少索莉娅没有一枪打死他，一切都还有得谈。

    毕竟来日方长。

    “告退。”

    索莉娅冷着脸告辞，拉上科琳娜匆匆离去。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明霜太子的神色微微漠然。

    他自知上一世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索莉娅会有那样的反应他并不奇怪。

    “真的是都变了太多啊。”

    “你也是，我也是。”

    “”

    “等你真正见到那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后院。

    孤零零的鸯费了好大劲才从那个陷坑里爬起身。

    这种程度还算不上受伤。

    只是被迫听两人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对话，有些折磨人罢了。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向鸦汇报。

    她松了松筋骨。

    同时也注意到了被丢在地上的铳枪，以及那根立柱上的深深弹孔。

    “”

    看起来那个索莉娅与太子殿下早有交集。

    但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就无人可知了。

    如果这场合作能够达成，那位魔王真的答应与龙为敌的话。

    也许鸦所描述的愿景，很快就会实现了呢。

    “”

    “为了陛下。”

    

    从岳王府出来后，索莉娅就一直闷着头往前走。

    既没有目的，也不话。

    科琳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在她后边追。

    华灯初上，天街璀璨。

    夜里的天京城热闹与繁华是更上一层楼。

    街边贩依然在卖力的吆喝，只是叫卖的面孔已经换了一批。

    那些声音愈发嘈杂，那道白色的背影却愈发落寞。

    “索莉娅？”

    “”

    “索莉娅！”

    科琳娜用力拉住了她。

    “你到底是怎么”

    两只扳住她的肩膀，将她翻了个面。

    却刚好与那双凄苦的红瞳四目相对。

    此刻的索莉娅满眼都是委屈到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脸蛋眉毛紧绷着，显得整张脸皱巴巴的。

    一点也没有了往日的那副冷峻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女生似的。

    “回事”

    科琳娜顿时愣住了。

    一股异样的感情油然而生，甚至颇有愈发强烈之势。

    ‘哦～我可能哄不好她～”

    ‘交给你咯～’

    “什么？”

    桑吉娜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即那道白色的身影直直就撞进她的怀里。

    “诶？！”

    科琳娜顿时不知所措。

    周围还有好多路过的行人都在看着她们。

    “别、别闹了”

    科琳娜刚想把她扒开，可索莉娅却抱得更紧了。

    “你看到我的过去了吧。”

    索莉娅红着眼抬头注视着她。

    “那个太子就是他杀了曾经的我。”

    “！”

    科琳娜表情一怔。

    原来索莉娅表现得如此失魂落魄，是因为遇到了曾经的仇人！

    怪不得！

    索莉娅明明就不想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可那个家伙身居高位，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科琳娜。”

    “你觉得哪一个才该是我”

    那双红色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

    科琳娜抿着唇。

    记忆中那个坚强的索莉娅，其实一直都缺乏爱与安全感。

    她只是个脆弱的异乡人，在这个世界孤立无援。

    所以答案就只有一个啊。

    “索莉娅。”

    科琳娜用力握紧了她的双肩。

    湛蓝色的双眼直勾勾的与索莉娅对视。

    “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你愿意是谁，你就是谁。”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因为你是我的首相，我是你的公主殿下啊！”

    科琳娜淡然笑着，如春花般绚烂。

    “嗯。”

    索莉娅眼中闪过城市斑斓的火光。

    “嗯咳咳——”

    “所以，我这次就允许你随心所欲去咯！”

    “既然是以前的仇人，别怕！干就完了！”

    “要是你忍不了，那就尽管去报仇就是，咱们一起逃！”

    “回斯图特，本公主罩着你！”

    科琳娜咧着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刚才究竟讲了何种大逆不道的话。

    “”

    索莉娅点了下头。

    “那你可别后悔。”

    “才不后悔呢！”

    “嗯。”

    然后两人就这样默默僵持了好久。

    还是索莉娅自己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从科琳娜怀里挣出去。

    “你饿不饿，那有家酒楼，公司的货币应该全大陆通用。”

    索莉娅快步向前走开。

    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濒临破碎的模样。

    科琳娜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变化。

    “吃不吃，过时不候哦。”

    “哦哦哦！来了来了！”

    科琳娜赶紧跟了上去。

    “啊等等，还是算了吧。”

    她话锋一转，打住了大鱼大肉的念头。

    “我突然想吃烧饼了。”

    “我有钱。”

    “我知道，就是想吃嘛。”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