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永安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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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得极轻,却让花生大士知道自己是只好是作罢了。



    宁芙依然垂眸拭剑,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平静得可怕。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模样,让方圆十丈内的温度持续骤降。



    紫嫣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她看着宁芙将剑刃缓缓归鞘的动作——那分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收势,却让她想起暴雨前压城的黑云。



    看似平静,却蓄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演武场的喧嚣被厚重的城墙阻隔,城墙外是些许寥落的空旷道路。



    此时。



    白虎城的一条街道上。



    一座茶楼,上面的牌匾工工整整写着\"听雨轩\"三个大字。



    茶楼内,却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店二攥着抹布的心沁出冷汗。



    他张了张嘴,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本事此刻全无用处——眼前这桌客人实在太过怪异。



    靠窗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破布条似的衣衫上沾满可疑的污渍,正用黑乎乎的指甲抠着茶盏边缘。



    他身旁是个扎着长辫的怪人,发梢系着七枚造型诡异的铜铃,每动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最里侧的黑袍客整个身子都隐在兜帽阴影里,连伸出的指都缠着绷带。



    店二只是不心瞥了一眼,就感到脊背发凉,仿佛被什么阴冷之物舔过后颈。



    唯一让他舒心的是那位银发男子——雪白的长袍纤尘不染,执壶的骨节分明,正温声询问:\"二哥,可还有新焙的龙井?\"那声音如清泉漱玉,听得二浑身一轻。



    \"有、有的!\"二忙不迭应声,却又忍不住偷瞄其他三人。



    银发男子似是察觉他的不安,含笑将一锭银子推过来:\"不必找零。\"



    银子落桌的脆响中,乞丐突然\"嘿嘿\"笑了两声,脏兮兮的袖口扫过桌面。



    店二倒退两步,差点撞翻身后屏风。



    他踉跄着扶住屏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掌柜的布鞋底不轻不重地踹在他屁股上。



    \"没出息!\"蓄着山羊胡的掌柜压低声音呵斥,里算盘珠子哗啦一响,\"慌慌脚的像什么样子?\"



    他嘴上骂得凶,眼睛却始终带着笑看向那桌客人,尤其是对着银发男子时,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



    二揉着屁股连声应是,心里却暗暗佩服。



    不愧是能在城西立足二十年的老掌柜,见多识广,坐怀不乱。



    这要换作城里其他几条街里那些个讲究排场的茶楼,怕是早让伙计\"客客气气\"把这几位请出去了。



    他偷瞄了一眼柜台方向。



    



    掌柜已经泰然自若地拨起算盘,仿佛角落里那桌客人再寻常不过。



    只是二分明看见,掌柜拨算珠的指比平日快了几分,那串常年不离的紫檀佛珠也被摘下来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这是老掌柜接待贵客时才会有的动作。



    茶楼内檀香袅袅,四道迥异的身影围坐在临窗的方桌四角。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零星几位茶客或执卷品茗,或低声论诗,偶有目光扫过这桌怪人,也不过是带着文人特有的好奇与克制。



    \"永安街\"特有的清雅氛围让这里与城中大多数街道截然不同。



    “听雨轩”更是一座出了名的雅楼。



    因此,来此之人也大多自认风雅之辈。



    \"那四位\"邻桌的青衫书生以扇掩面,对同伴轻声道,\"怕不是隐世的高人。古语有云,真人不露相\"



    \"嘘——\"同伴急忙按住他的扇子,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银发男子腰间悬着的竹简。那竹简形制古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流光,分明不是凡物。



    角落里,两位闺秀打扮的少女也在交头接耳。



    其中一人绣帕轻掩朱唇:\"你瞧那长辫郎君的发绳\"她声音细若蚊呐,\"像不像‘山海经’一书里提到的'缚灵丝'?\"



    茶楼掌柜立在柜台后,中紫檀佛珠转得飞快。



    他看似专注算账,实则竖着耳朵听满堂文人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这些书呆子哪知道,真正的高人,从来不会让人看出半点端倪。



    就像此刻,那黑袍客面前的茶盏,水面竟诡异地静止不动,连半圈涟漪都没有。



    很快。



    二战战兢兢地将青瓷茶盏轻放在桌上,倒退着快步离去。



    白泽执起茶盏,银发垂落肩头,氤氲茶雾中他微微颔首:\"雨前龙井,火候正好。\"



    \"咕咚——\"



    乞丐直接抓起茶壶对嘴灌了一口,喉结剧烈滚动,茶水顺着脏兮兮的胡须滴落衣襟。



    他抹了把嘴,破锣似的嗓子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痛快!比城南酒肆的掺水货强多了!\"



    \"神通\"捏着茶盏的长指突然伸长三寸,像蛇信般探入茶汤蘸了蘸,又倏地缩回。



    他咂了咂异于常人的细长舌头:\"淡出个鸟来!\"



    辫梢铜铃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叮当作响,\"还不如我调的'忘忧茶'——三杯下肚,保你连亲娘都认不得!\"



    乞丐突然把空茶壶往桌上一墩,瞪着白泽:\"老白,你还不去看热闹?\"他黑乎乎的指甲在桌面划出几道白痕,\"那傻子一会儿怕是要上场了!\"



    白泽不紧不慢地啜饮第二口茶,银发在阳光下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昨日卜过一卦。他今日行事前,必先遭遇一难。\"



    他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叩,茶水表面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卦象,\"但,先难后易,凶中藏吉。\"



    \"先遭遇一难?\"乞丐挠了挠乱如鸟巢的头发,指甲缝里的污垢簌簌落下,\"能有多难?\"



    白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银发垂落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难在\"他忽然轻笑一声,\"须得心甘情愿受着。\"



    乞丐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拍腿大笑,震得桌上茶具叮当乱跳:\"有意思!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头回听'乐意受难'的卦象!\"他抓起茶壶又想灌,却发现早已空了,只得悻悻地舔了舔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