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峻左提着食盒，右抄着包裹，大步跨进青雅院。

    青雅院，是叶七给他们如今住的亲戚院子的别名。

    “叶兄弟叶兄弟”

    程峻在正厅放下东西，便一个一个房间打开门，找叶七。

    叶七不在。

    他顿时慌了，这子，到底哪去了？一个看不住，又到处跑，不知道他会担心么？真是多了个兄弟多一份操心。

    程峻摇摇头，把食盒拿到厨房，往锅里倒了点水，放上蒸笼，再把食盒里的菜碟搬出来，一个一个码在蒸笼上，盖上盖。

    他埋下头去，划开火折子，烧上柴火，将那些菜温温的热着，这样，叶七一回来，就能马上吃上热乎饭了。

    “程大哥，你这是干啥呢？”

    程峻回头，叶七正两抱胸，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来的干稻草，站在厨房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埋头烧火的程峻。

    程峻抬头那一瞬，叶七“噗嗤”笑出口：“烧个柴火，还成了花猫，你不是在家里经常跟你母亲烧菜做饭么？”

    程峻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可能脏了，用一抹，更黑了。

    叶七笑得乐不可支。

    程峻悻悻站起来：“我村里的灶台也没这么齐整，用起来是不一样的，粗糙有粗糙的烧法，这齐整又是不一样的烧法。”

    “不会就是不会，哪来这么多借口，我总算知道了，在村里，多半是你娘给烧的柴。”叶七劈夺过程峻里的柴火棍，往灶台里一个乱捅，很快，那火就旺了起来。

    “打算煮的什么？”叶七这才开口接着问。

    “热点饭菜，等你回来好吃上热的。”

    程峻着，掀开蒸笼。

    叶七顺着他的眼往蒸笼里看：“哇！这么多好吃的，大哥，你挣大钱了咋的？舍得买这么好的吃食不对，你这衣服也是新的还这么好的布料，，去哪里发财了？”

    叶七一气问几个问题，程峻挠了挠后脑勺，仿佛在想该如何回答好。

    “还不是翟府你不知道，那翟大姐好话得很，出还大方，不愧是翟府养出来的大姐，知书达理，还体恤下人，一看就是良善之人，跟她父亲翟大将军一样宽厚”

    程峻对翟府跟翟大姐一通夸赞，叶七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继续往灶台里添柴，淡淡应付程峻的话：“是么？”

    程峻眉飞色舞：“那可不，你不知道，这次，她不但在别院款待我这个将进翟府做事的下人，还让管家买了好几身上好的衣服，叫我不能穿得太寒酸，丢了翟府的颜面”

    “菜该热了，烫，你自己拿出来吧。”叶七丢掉里的柴火棍，起身毫不犹豫往外头走去。

    “哎哎哎，你怎的就走了？我还没完呢，这菜，还是从她那别院打包回来给你吃的”

    程峻冲着叶七的背影嚷嚷，叶七头也不回，只朝身后摆摆：“饭菜一会再吃，我洗个，换件衣服。”

    “换衣服？这他几时这么讲究了？还换衣服，以前当乞丐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爱干净。”程峻笑着摇头，一看蒸笼里的菜碟正冒热气，他赶紧用一块干净的破布一一将菜碟取出来，再一一搬到正厅的饭桌上。

    叶七已经换了一身暗得接近黑色的衣服出来，闻到菜香味，他伸就往碗里抓了一块红烧驴蹄，一只脚立在地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就这么流里流气的啃驴蹄，嘴里还啧啧出声：“喔呵！翟府好厨艺，这么好吃！”

    程峻一把将叶七踩在凳子上的脚给拍下去，按着他坐下：“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吃？又没人跟你抢，怎连筷子都来不及拿了？”

    着话，程峻拉住叶七的，强行取下他里的驴蹄骨头，拿块帕子擦干净，再往他里塞了一副筷子，往他跟前放了个装了白花花米饭的碗：

    

    “打今儿起，要学会正正经经的吃饭，知道没有？现在，你大哥我，可算是正正经经的有事做的人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乞丐了，知道不？”

    叶七别扭的抓着筷子，恨不得直接丢掉：“用筷子哪有直接上爽快？”

    程峻佯装恼火：“不行，就得拿筷子。日后，还要读书识字，还要做文章”

    “什么？”叶七顿时觉得眼前一大桌饭菜都不香了，身子往外一扭，看都不看程峻：“你要我去读书做文章？那还不如让我去要饭。那玩意，我看着头疼。”

    程峻耐心的将赌气的叶七身子掰回来，连名带姓劝道：

    “叶七，你跟我不一样，我可以凭着功夫去谋口饭吃，你身板娇，练武吃不着力，趁着大哥有了月银，你去读书，日后也好凭学问谋份差事，养家糊口。”

    叶七似乎有所触动，转过身，看着程峻，很认真的看他双眼，问道：“大哥，你真打算供我读书？不怕被我拖累？我可是个一穷二白的乞丐。”

    程峻笑了：“你什么呢？我嫌弃你？这是怎个道理？我要没你帮忙，还有会进入翟府？这个大恩，可不比亲兄弟？既是亲兄弟，送你读书，有错么？”

    程峻嘴里着，上已经将叶七爱吃的烧鸡给挪到他跟前，还顺撕了一大块鸡腿，放在他碗里：“你呀，打今儿起，就负责好好吃饭，慢慢长大，再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像翟府那样，报效朝廷。”

    叶七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但很快恢复嬉皮笑脸，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鸡腿：“既要装斯文做文章，又要吃鸡腿长身体，你我是拿吃鸡腿好，还是拿筷子吃鸡腿好？”

    程峻一时错愕，看看叶七里细细的筷子，又看看那硕大的一块鸡腿，顿时有些苦难，竟很认真的思考起来：“你，那些夫子，他们回到府里，是不是也要吃鸡腿？他们吃鸡腿，是不是也一脚立着，一脚踩在凳子上？”

    叶七笑着伸出筷子，越过程峻，去夹斜对面那盘子莲藕夹狍子肉沫。

    吃在嘴里，叶七半眯着眼啧啧出声：“鲜嫩多汁的狍子肉，配上南湾出的藕片，野鸡汤炜软，再淋上浓浓的鲍汁，这样的人间美食，神仙不做也罢。”

    “那可不？翟府出来的菜品，外头是没有的，”程峻正得意，但很快就半张着嘴，指叶七：“你竟吃得出来？还怎的连做法也知道？”

    叶七再伸舀上一碗野鸡山菌汤，当着程峻的面，咕咚咕咚灌进嘴里，接着，“呃”的打了个饱嗝，这才心满意足的抓起那鸡腿，张嘴猛撕一口，夸张的吧唧着嘴，摇头晃脑：“好吃，太好吃了。日后有这好事，尽管打包回来，你叶兄弟我想开了，要长个，还要长学问。”

    “你答应去念书识字了？”程峻一喜，又给叶七盛上一碗鸡汤，竟把前面问他如何知道藕片做法的问题给忘了。

    叶七心里暗笑，程峻这傻帽，真好哄，只要他叶七发问，就能顺利把他带偏。

    “有这样出人头地的好事，我能不想清楚么我？不过，一会我还得出趟门，去处理一下乞丐的事务，为日后顺利脱身念书做准备。”

    叶七一拿鸡腿，一握鸡汤的碗，咕咚咕咚，又喝了一碗汤。

    “乞丐，还有事务？”程峻忙不迭又补上鸡汤，他第一次知道叶七这么能吃，但很快又意识到，他平日不是不能吃，实在是没多少吃食，怪不得长得这样瘦。

    看着瘦又贪吃的叶七，程峻一阵心疼，忍不住又想去撕另一块鸡腿给他。

    叶七赶忙按住他的，笑得很勉强：“大哥，你撑死我算了。”

    程峻才罢了，但嘴里还是重复刚才的问题：“这已经入夜，你出去处理什么乞丐事务，算咋回事？乞丐不就是讨饭那点事么？咋还生出事务来了？”

    叶七看了看天色，丢下啃得只剩鸡骨头的鸡腿，两在衣服上正一擦，反又一擦，再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不行，我得出去了，再晚，看不着他马家的热闹了。”

    程峻没听懂，他只顾着拿毛巾去擦叶七的嘴：“这么油，怎用擦得干净的？花猫一个，真是哎哎哎，怎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夜里凉，快去快回，别惹事”

    程峻还在冲着叶七出门的方向唠叨，叶七已经隐没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不见了踪影。

    程峻看着里的帕，笑着摇摇头：“这臭子，玩性不改，还没长大，是该送去念书了。”

    叶七出了门，看四周无人，纵身一跃，轻盈盈落在对面人家的屋顶，再飞跃出去，竟是飞鸟一般，飞向雀儿街的木子胡同三十二号。

    那里，住着的，就是那卖成衣的胖大婶家，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