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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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一百二十六



    春风打在轿帘上,吹起一角精巧的刺绣,又很快消逝无影踪。



    谢枕溪上一直不肯松开,神色莫测地端详着心里的美人。



    这个眼神探究之意分明,白眠雪不由得瑟缩了下,避开他锋利的眉眼,



    “哪有人欺负我,只是没睡好罢了。”



    着还靠在板壁上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



    马蹄轻快,车厢内时不时轻轻颠簸一下,殿下垂着漂亮的眼儿,眼神却飞来飞去,从细密的长睫里忍不住偷偷去瞄谢枕溪。



    谁知这人却只是掀了掀眼皮,好似并不在意,“是么?”



    着,竟松开了,退了回去。



    白眠雪不由得有点点心虚,忍不住偷眼去看,谁知这人却已经闭目养神起来。



    殿下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又收回自己的爪子缩回角落里。



    昨夜白池雾似是兴致来了,与他了许多话,竟然每一句都令他悚然诧异。



    这些毫无头绪的消息加在一起,实在令他心思杂乱,浑浑噩噩,几乎一夜都不曾合眼。



    若不是能亲审贺兰敏栎的会实在寥寥,他实在舍不得放弃,放在往常,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和精力出门。



    心思乱糟糟的殿下靠在板壁上,毕竟一夜未睡,此时在马车的颠簸里竟然隐约有了些睡意。



    美人点着头打盹半日,奈何终归是睡不熟,迷迷糊糊睁着眼醒来。



    一旁的谢枕溪还在闭目养神。



    他原本锐利的眼神如一柄锋芒尽出的剑,只是现下被主人掩藏不见,没了那般凌厉气势。



    白眠雪左右睡不着无聊,便盯着谢枕溪,瞧见人衣襟上绘着的瑞兽麒麟,面目狰狞狂傲,巧夺天工,忍不住伸去摸凸起的绣线。



    忽而被人一把扣住腕。



    殿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好似在主人身上乱踩被当场抓包的漂亮猫猫,低下头时恰好对上谢枕溪缓缓睁开的眼眸。



    “嗯”



    “殿下,趁我睡着时乱摸什么?”



    白眠雪被他看得脸色发烫,断断续续道:“没有摸”



    谢枕溪一把将他腕翻过来,去捏他软绵绵的爪子,按在掌心里,慵懒道,



    “哦殿下趁我睡着跑来轻薄于我,被本王当场抓住,什么时候还学会狡辩了?”



    殿下哽住,脸色愈发红起来。



    “没事。”谢枕溪欣赏够了,方才肯施施然放人,“臣恕殿下无心之过,殿下日后补偿臣就好。”



    只是他眉眼间的神采完全看不出半分自己被轻薄的怒意,反倒神色松快,唇角含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得意愉快的模样儿。



    白眠雪隐隐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套路了,但他困得迷迷糊糊,也不深想,只扭过头咳了一声,



    “还有多久能到?”



    谢枕溪连帘子都不用掀,淡然道,“再有一炷香功夫。”



    果然,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住,两人下来,慎刑司早有稳重的官员接出来,却不是范无径。



    “你家大人呢?”



    谢枕溪眼疾快接住困得软软脚,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的白眠雪,殿下尴尬得扶着人的腰,只见谢枕溪无奈地瞥他一眼,又回过头去同那些官员一本正经话。



    旁边的几个官员分明瞧见,却都一个个躬腰低头恨不得装作瞎子,



    “回王爷的话,范大人命我等传话道今日还有另一桩要紧案子,他亲自要审,实在走不开,故派我等来迎。”



    “原来如此,前面带路。”



    这几人皆是范无径的心腹,谢枕溪虽叫不出名字,但好在脸熟,并不在意。



    待几个官员转过身,谢枕溪冷淡的神色微变,白眠雪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屁股上一疼,已经是挨了一巴掌。



    殿下委屈诧异地擡头,却见谢枕溪似笑非笑,轻声道,



    “怎么就给困成这样,难道是昨夜见了谁,聊了些什么?”



    白眠雪心头猛然一跳。



    昨夜白池雾与他的极多,牵涉极广,他本人都还没有做好和盘托出的准备,因此忽然顿住,谁知冷不丁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前面三步开外就有人在,白眠雪从脸颊到耳根都红了,不清是恼的还是耻的,声道,



    “你做什么?”



    谢枕溪却像听不见似的,神色如常,懒洋洋道,



    “有要紧案子?你们范大人前日还道最近太平无事,清闲可喜。怎么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了个要紧案子?”



    他就这般随意地起正事,却压根没有忘了身边跟着的白眠雪,“不诚实的猫猫就该教训。”一路时不时就让他屁股上挨一下,仿佛拎在怀里的不听话的猫猫,顺就撸一把。



    惹得殿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还要避着前面的人,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前面那几个倒都是极有眼色的,眼神绝不乱飞,没有惹得炸毛的殿下更难堪,只侧身回禀道,“事发突然,想来王爷确实不知。”



    那人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了看二人身后,不动声色地缓缓道,



    “来不止王爷,就连朝中所有大人一概瞒得紧,朝野上下无人知晓。若不是范大人之前交待过,如王爷进宫问起不得隐瞒,我等是冒死也不敢的。”



    许是听出他们口气中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谨慎,谢枕溪不由得蹙眉,缓缓道,“何事?”



    话时他们已经可以遥遥望见慎刑司。



    往常络绎不绝供人出入的地方此时门可罗雀,显然是有人已经做了分派,临时将人挡了回去。



    唯独把守的侍卫却比往常多了一倍,远远看去众人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味,大不似平日。



    谢枕溪眉眼微擡,瞥了那里片刻,又回过头来盯着这几个官员,眼神若有所思地转了转,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



    



    前面带路的官员侧着身,一瞬间压低了声音,郑重道,



    “今晨寅时,有侍药太监张平意,傅年丰,意图行刺陛下。”



    “禁军已将此二人悉数捉拿,交由范大人亲审。据陛下的意思,天黑之前,定要审出结果。”



    “现在慎刑司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唯独范大人交待过,北逸王和五殿下可以自由出入,请——”



    他们话间已走到门口,阴冷潮湿的入口如一只幽深的洞口。



    仿佛在静等着吞噬什么。



    “好冷。”



    白眠雪骤然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翠色大氅,偏头看了看谢枕溪,稍稍有些犹疑地问,“我们还进去吗?”



    谢枕溪冷漠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众人,高大精悍的侍卫个个抱剑而立,有几个还斜睨着他们。



    春风都吹不开慎刑司的森寒,这里仿佛天生孤冷,阴气沉沉。



    “已经到了这里,哪还有不进去的道理?”



    谢枕溪轻轻抚了抚殿下的乌发,随即嗤笑了一声,甩袖进了门。



    那与他们了一路话的官员还直直立着,亲眼看他们进去,恭恭敬敬俯身行礼,



    “还请王爷心些,里头阴湿地滑,若是摔着碰着,下官万死。”



    谢枕溪恍若未闻。



    -



    慎刑司内。



    “欸,不是左边吗?”



    “难道是我许久不来,记错了位置?”



    白眠雪蹙了蹙眉,看谢枕溪带着他朝与贺兰敏栎的牢房相反的方向走。



    “不必惊慌。”



    谢枕溪唇角勾起一丝笑,“待会儿就知道了。”



    慎刑司内监牢中亦有不少持剑护卫,往常他们见过几次的那几个侍卫已不见踪影,像是有人特意将里头的人更换了一波。



    直到七拐八弯,转到了最深处,关押十恶不赦之徒的那间牢房,谢枕溪方才停下脚步。



    周围空荡荡无人,唯独牢门里头吊着个人形的物体,只是沾血太多,面目一概看不清。



    “啧,折腾成这样,是有意倒人胃口?”



    谢枕溪看了两眼,语带讥讽道。



    “脾气太暴躁可不是好事。”



    身后忽然悠悠一道声音,白眠雪回过头去看,只见那人中等身材,脸颊瘦长,他负过来打开牢门,将那吊起的人转了一面,



    “瞧瞧,这背后不还是好好儿的么?他自己熬刑不过,怎么能赖我们故意倒人胃口?”



    范无径笑着松开。



    白眠雪不敢盯着看,赶紧移开了目光。



    谢枕溪伸替他理了理快要滑落的大氅,只瞧了一眼就转过脸,毫无兴趣看那血葫芦般的人,淡淡道,“可招了?”



    范无径点头,“招了。”



    罢却故意笑着卖关子,“你猜他供出了谁?”



    谢枕溪作势要拂袖而去,被他一把掣住袖子,“哎哎我,我还不行,你先别忙着走啊!”



    见人站住,范无径罕见地怒了,啐了一口,“什么脾气!”



    “你叫人请君入瓮,难道还要本王给你好脸色看?”谢枕溪眯眼瞧他。



    “哪有那么严重,你们今日不是本来也要来审贺兰敏栎的么?”



    范无径笑起来,眼神却清明。



    白眠雪看他们一番交锋,恍然想起刚才那几个官员的眼神,还有门口重兵把守的阵势,忽然不确定地看了看范无径,又瞥了眼那个血葫芦,几乎觉得天旋地转,不敢肯定地声道,



    “他他供出了谁?”



    范无径笑笑,指了指,却正好落在白眠雪和谢枕溪中间。



    白眠雪想再看一眼,他已经收回指了。



    “我们若当真行刺,今日又怎会安然自若,不带一兵一卒欣然进宫,岂不是引颈受戮?你在慎刑司这么多年,难不成越活越回去了?”



    谢枕溪早年就与他相熟,此刻训起来毫不客气。



    范无径笑,随即又变成了苦瓜脸,“这些我难道不清楚?所以你们还不是好端端站在这儿,哪有那不长眼的真敢上来捆,真敢来绑?只不过请你们进来一趟而已。”



    “只是陛下如今盛怒,命我日落之前必须审出下落。不然就让我提头来见。我哪有这样本事?”



    他指了指里头那不成人形的血葫芦,颇为难地看着谢枕溪,急道,“他先前的供词全当放屁。看在贺兰那个女囚的案子我也帮过你,你且帮我一回,不然我命今日休矣!”



    谢枕溪却不急不躁,神色淡淡的避到一旁。



    范无径知道他还在不满自己方才先发制人,待要恨谢枕溪拿捏人,却知道自己这朋友的脾性。



    只他忽然间瞥了眼旁边披着一身翠色大氅乖乖站着,被人犯吓得不怎么擡头的五殿下,忽然打通一窍似的,觉得心思都活泛了。



    京中近来一直隐约有些离谱流言,道五殿下是北逸王心尖上捧着的人。



    流言岂可当真。



    只是见今日情态,谢枕溪分明火冒三丈前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却还不忘替人整理外袍。



    他难得灵一次,连忙朝着白眠雪那边杀鸡抹脖子地哀恳使眼色,连口型都做出来了,



    “殿下,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