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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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一百二十九
范无径脸上挂不太住,尴尬得咳了一声。
谢枕溪缓缓擡起白眠雪的下颌,殿下漂亮的眉眼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成为唯一夺目的色彩。
“谋反?”
他轻笑一声。
白眠雪呆呆地眨了眨眼,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唇,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谁知他眼里的笑意几乎是一霎而过,转眼就被厉色取代,
“五殿下被人苛待多年都没有想着要反。”
“偏偏等陛下把他从久思殿接出来,等他辅政受了器重,等他亲自立了府,等他日子一日好过一日,他才突然要提着脑袋谋反,是不是太违背常理了些?”
谢枕溪看着范无径勾唇,
“你也太心急了些罢?”
范无径心道把命提在里的是我又不是你,咬牙道,“现有书信在此,白纸黑字,抵赖不得。”
“嗯,好。今日你草草将人关了,禀告陛下刺客寻着了。明日若是那人接着行刺,你猜你还能气定神闲站在这里审犯人么?”
“你是一心要做大衍的罪人么?”
谢枕溪着松开,白眠雪垂下了脑袋,看起来像只无辜受惊的兔子,委屈又乖巧。
范无径僵住了。
他的目光来来回回巡视了一圈,到底气势弱了下去,“那依你该如何?”
谢枕溪挑眉,“当然是接着查。”
范无径脸色难看,冷笑连连,“这会子日上中天,眼看着离天黑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我待要查,也得准备告诉家中妻儿老,替我先行备好棺木罢?”
白眠雪忽然抱紧胳膊连连咳嗽几声。
“烧几个火盆来,让人把他们弄醒。”谢枕溪的眸光扫过旁边的殿下,顿了顿,指了指那两个早已昏死的太监,
“他们嘴里还有实话。”
四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很快被人擡进来放在屋子的四角里。
上好的银丝炭火铺满盆,滚滚热气袭来,驱散一室阴寒。
白眠雪渐渐松开紧紧抱着自己胳膊的双,不再瑟瑟发抖。
“嘶。”
那两人被紧紧缚住拎过来,不知几个侍卫在背人处用了什么法子,这会儿竟慢慢醒转过来。
“谁指使的你们?”范无径闭眼道。
“大人,您已问了这么久了我二人还是那句话,无人指使,本就是我二人挨了陛下责罚不服,一时鬼迷心窍,做下的事”
张平意咳出血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您何必非要攀扯别人呢?”
早已料定他们必不可能出实话,谢枕溪擡将那几张信纸轻飘飘扔在他眼前,
“可认得这个?”
那二人的眼神一瞬间便直了。
他们死死盯着飘落而下的信纸,仿佛要将它盯穿,直到信纸的一角陷在自己身前的血污里,方才如梦初醒。
“五殿下一直对你青眼有加,多次照拂,嗯?”
谢枕溪用靴子尖踢了踢他,命人回神。
“五殿下还许给你们衣锦还乡,富贵加身?”
“还写了什么——啧,愿意为了五殿下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是不是?”
谢枕溪唇角淡淡勾着。
周身的肃杀之气却几乎令人不敢擡头仰视。
那两人面色灰败蜷缩起来,过了好半日,张平意才恍惚擡头,他们既见了书信被笃定翻出,已知晓事情败漏,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被翻出来,再要隐瞒抵赖也彻底无用,
“既遇明主,该当如此有什么错处么?”
谢枕溪合掌大笑,一脚将人踢得翻转过来,定定看了片刻,优雅道,
“来见见你未曾谋面的主子。”
白眠雪披着翠裘立在那里,眨眨眼,想了想取出身侧的一只香囊,“父皇先前考我们学问时赐的。可能证明我身份?”
见他们迷惘地皱眉,白眠雪歪头,
“我何曾见过你这样人,又何曾指使过你下毒行刺父皇?”
“就连我府里的下人,我也可以保证不曾有人做下这样事情。”
殿下蹲下来,皱眉道,“你们为何害我?”
他是真的想不通。
一旁谢枕溪却安抚似的轻轻按住他的肩,敲了敲他的脑袋,轻叹一声,
“还不懂么?这是有人看你在六部刚刚做出政绩,已经急得跳脚,要来陷害你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在父皇这里不受宠,又无母妃扶持,自己身边亦无亲信,自然像那案板上的鱼肉,还是最好下的一块儿。
张平意被反绑了双,又被谢枕溪踩在背上,眼下听得他们话,只能勉强仰起头,却只能看见白眠雪绣着金丝的裤脚。
他反应了好半天,已经傻了,痴痴望了半日,方才嗫嚅道,“我们岂敢陷害殿下只是那日有一男子着红衣,他是殿下亲信,来寻我们,他是五殿下派来的,又有亲笔信为证,我们自然信了”
谢枕溪挑眉,幽幽道,“你们也不问问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就能轻易叫五殿下赏识。”
他着话锋一转,锐利的眸光看向他们,
“不过你二人既然这么爱重钱财利禄,想必也没有立志要死。眼下若是想清楚了,告诉我们那人是谁,倒还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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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云也似的袅袅烟雾混合着古檀香的沉重气息弥漫整个室内。
白景云负站定,遥看前面的桌上供着的一尊神像。
神像前供着数盘瓜果鲜花,旁边两盏长明灯。
他定神看了许久,忽然款款上前,气定神闲择去了一瓣枯萎的花。
“既来了,何不拜一拜呢?”
神像后有道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
“若我信时,心中有神,何须跪拜。若我不信,泥塑凡胎,何须跪拜?”
白景云负而立,容色不变。
“还是一套歪理邪。”
话间那女子一身宫装款款而来,扶了扶鬓边,朝着神像拜了下去。
待她起身,白景云道,“母后有白发了。”
她只是一笑,“本宫当年生你时正青春,如今日渐衰老,不少人百病缠身,我添区区几根白发算什么。”
白景云恍若未闻,“母后自数年前便一心向佛,如此日日虔诚烧香拜佛,原来竟也逃不过老病么?”
“今日怎么了,大不似往常。”她弯了弯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凡人逃得过哪一种?”
罢又缓缓擡眼,“许久不见,倒是消瘦了。若问你想来又要隐瞒实话,岂不是等着我猜我猜,可是——求不得?”
白景云眼皮一跳,却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皇后却笑起来,唤人送上来一盏香茶,“这般紧张做甚么,本宫早就不问你们的废与兴,江山也好,情爱也好,随你们父子折腾去罢。”
她话时对着供桌上的佛像,未曾看见白景云听得“情爱”二字时眼中一瞬间的复杂神色。
不多时,有宫女捧了主子今日点了要抄的几卷竹简过来,放在眼前,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白景云顿了顿,只得道,“若求不得,但思之若狂,我待如何?”
“虽然本宫这些年不问外事,但你到底是太子,若无意外日后要继承宗庙大统。待你成为天子,方知世上大多数人和事皆为求不得。”
皇后抚了抚自己的白发,
“就像本宫爱这青春容颜,但并非我求了它就能容颜不老。”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便是命里无时。”
“不可强求。”
白景云却垂着眼,惯来温和如玉的脸上此刻除了冷凝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没有听,又好似不愿听。
他站起身,瞥了一眼那佛像,
“母后若是平日里闲了,倒不如去外头逛逛,总比日日闷在这里的好。”
罢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皇后才低低笑起来,
“不知是到底是哪家的女子,令他神魂颠倒至此?”
话音刚落,佛像前供着的两茎极高挑的花儿不知为何突然折断,缠绕在一起齐齐掉了下来。
摔在了供桌前。
她合掌作揖,
“罢,罢,冥冥中自有定数,这些事何与本宫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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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下去,朕不喝!”
英帝粗暴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内侍,瓷碗在托盘中晃荡了三两下,泼了一片药汁出来。
那内侍连忙跪下了,哆哆嗦嗦地连声求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了不喝!”
那内侍浑身一抖,后背冷汗齐出,只得把头埋得更低,抖得筛糠也似,躬着身子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外间人人垂肃立,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只有往常带着这内侍太监的师傅皱眉朝他做了个苦相。
这已经是被陛下赶出来的第三个太监了。
自前些日子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天气,英帝的病断断续续又重起来,每日汤药不断,因此身边的太监都排开侍药。
为此还特意从内侍监拨了两个脚麻利的上来伺候。
谁知就出了大事。
听那两个太监本已经将药下在药里,几乎要得,被英帝昏昏沉沉尝了一口,许是命不该绝,竟隐约觉得这药比平日里甜腻许多。
由此事情败露。
只是陛下也仿佛受了极大刺激,不论见了谁端上来的药都不肯喝。
一群不明所以的大臣还围在殿外要问病,内里知情的太监们却束无策。
正折腾着,忽听外头有人窃窃私语,不敢高声,生怕此时触怒皇帝,
“五殿下来了,来瞧陛下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