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钥匙
谷雨拿上那把钥匙之后, 很是手足无措了一上午。
尤其是她发现万玉深这个人几乎无处不在。偌大个宅院, 她溜达能看见他, 坐下能看见他,去后厨找吃的他站在旁边,在闺房里摆弄他坐着喝茶。
亦步亦趋,走到哪儿跟到哪儿,顶着一张冰山脸腻歪。
……实在是!
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谷雨发现自己站着坐着躺着都摆脱不了那道视线, 只好假装不在意, 自己在心里偷偷琢磨。
真的只有她和万玉深两个人?
虽然一直也是睡在一个房间的, 可毕竟不像这样……这样亲密。
两个人,一方屋檐, 像是平凡的夫妻一般, 日日相对。
这场景, 若叫以前的谷雨来想,怕是要立刻个哆嗦。可如今她一想, 忽然觉得……似乎也没那么不可忍受。
她把拳头举到眼前, 一点一点开, 那枚金色的铜钥匙就躺在掌心里。的物件,得很漂亮。钥匙末尾是一个镂空的圆环, 谷雨初看时以为是什么繁复的花纹,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端倪。
是雨滴。
雨生百谷,清净明洁,那是她的名字。
谷雨愣愣地看着这枚钥匙, 忽然不知道什么好。有人宁愿在这样细微之处悄无声息地花心思,当面却不出讨人欢心的俏皮话。
……那个大将军啊。
正这时,房间的门被人叩响。万玉深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谷雨,吃饭了。”
谷雨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没来由地心一慌,连忙把攥热了的铜钥匙揣进袖中,跳下床榻口中应道:“来了来了!”
她几步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下,折回梳妆镜前看了看自己,把头发理顺,衣裙整好,确认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才走出去。
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人对坐,有什么不妥都会很明显呀……谷雨这样想着,抿住嘴角推开门:“吃什……么?”
她眨了眨眼,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沉默着做事,透着一股军纪严明的气氛。
万玉深原本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等她,这时候走过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以后营里议事也转来这边,我在家的时间也会长些。”
谷雨被他拉着往堂屋走,一脸一言难尽,哽了半天才问:“所以中午……?”
将军一脸平静地点点头:“咱们和林青他们一起。”
谷雨微笑着磨了磨牙。
什么两人独处、什么日日相对,她果然想得太多了!
谷雨磨着后槽牙怒瞪身边那人的侧脸,恨不得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咬一口泄愤。
—
萧长衾身着杏黄色冠服,匆匆走过宫道。今日天色阴沉,他走到养心殿外时,见宫门紧闭,琉璃瓦黯淡无光,隐隐发污,不知怎么,忽然觉得那大殿像是一口四面闭合的棺材。
他不由地顿了脚步。
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上,萧长衾默默欣赏了会儿这口棺材,然后才继续走上前,推开沉重的宫门。
白烟飘散,苦涩的药味浓得化不开,空气又不流通,人在其中,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
四下连侍立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太子却神色如常地向内殿走去,并不觉得这天子居所有什么诡异之处。
内殿里,四面垂帐的龙床上,躺着个人。
郭霖幽幽地从帐后转出来,见到萧长衾,微微一颔首,并不行礼。
萧长衾眉尖一动,仍笑道:“郭大人,我父皇他……?”
床上的乾安帝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皱纹丛生的老脸上布着细汗,竟又成了之前那副病容……不,比上次更虚弱,印堂间凝滞着的黑气也更浓了。
可这人前天还在朝会上不顾百官反对,硬要再采一次秀以充后宫。那副龙精虎猛、容光焕发的样子,仿佛龙椅上坐的不是个暮年老者,而是个春秋鼎盛的壮年男子。
萧长衾低头看那具干瘪而丑陋的皮囊,垂下眼挡住自己的视线,再抬眼时已是一脸凝重忧心。
郭霖淡笑一声,从袖口中伸出苍白而干枯的手,轻轻一摆:“太子殿下无须忧虑,陛下乃天选之人,这些只是神明对他的考验。”
他转过头,萧长衾眼中便划过一丝嘲弄,嘴上却恭谨道:“原来如此。”
“经受了试炼,才能通向永生。此路必如深渊取路,千难万险。”
郭霖迈着飘忽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龙床旁边,俯身在乾安帝耳边念了句什么。接着那具身体忽然动了动,喉咙间逸出些不成句子的音节,伴着口涎一起淌出来。
萧长衾看着不适,便朝郭霖一拱手:“父皇龙体安康,便托付给郭大人了。我会日日焚香祷告,为父皇祈福。”
郭霖背着他轻轻一笑:“太子殿下有心了。”
萧长衾听出他话中不轻不重的讽意,嘴角一勾,转身出了养心殿。
依旧是来时长长的宫道,萧长衾挥退了侍从,一个人慢慢踱步,经过贵妃所居时,一道人影从月牙门后转了出来。
像是碰巧遇见,萧长衾笑着同万贵妃聊了两句,两人便并肩走了一道。
“看来……”贵妃低声道,“太子殿下失策了?”
萧长衾云淡风轻地笑一声:“令娘娘失望了。”
万贵妃暗暗呸了一声,心道那个丫头果真是个用不上的,她虽早早抽身而退,可后来发生的事始终暗中关注着。
箭在弦上,这都能射偏了!
万贵妃心中再恨,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听我那弟弟直接带着人走了,可把我母亲气的不轻呢——太子殿下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吗?”
萧长衾一笑:“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正要过去看看呢。
亲兵进来通报太子殿下来访时,谷雨也在书房里,一听萧长衾来了,疑惑地看向万玉深。
将军眼中倏地冷下来,寒光一闪而过,慢慢地合上手中正看的邸报,抬起眼睛:“叫他在门外等着。”
亲兵没有一丝疑问,立刻领命而去。
谷雨问:“太子?咱们刚搬过来,他这么急着来干什么?”
万玉深摇摇头,从桌后走出去,在她头顶摸了摸,藏住所有情绪:“没事。”
谷雨眨了眨眼,心中猜测和昨晚万玉深的反常有关,可问他又不会得到答案。
万玉深走出书房,谷雨从后边望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影,不知怎么,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
她皱了皱眉,远远地辍在他身后。
萧长衾抬眼一看这座府邸,立刻察觉到了万玉深的心思,玩味地笑了笑。
他清楚自己并非心有不甘,他只是不高兴而已。
不高兴那个年少成名的大将军身边,有什么好东西是他无法拥有的。如果有,他就夜不能寐,无论如何也想抢过来。
就像当年谷雨对他的喜欢,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实在让人向往。所以当他瞥见树丛外姑娘们闪过的衣裙时,便笑着对万玉深问出了那句话。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萧长衾好整以暇地看着万玉深冷冷的脸。
门只开了半扇。
万玉深脊背挺直地站着,开门见山道:“你下的药?”
“什么?”萧长衾温和地笑着,像是不懂他的意思,向里张望了一下,“这就是你们新换的住处?雨呢?”
万玉深的手撑在门框上,见他这个态度,手背青筋暴起。
“她在。”
将军直视着萧长衾意味不明的笑容,浑身的气场如利剑出鞘,极为逼人。
“可你见不到了。”
完,门扉重重一合,将军把太子关在门外。
……彻底站到了萧氏的对面。
萧长衾望着闭合的门板,好一会儿才露出个笑容,背过身悠悠道:“你可别后悔,大将军……”
谷雨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万玉深也不提。很快夜色落下,府上做事的亲兵纷纷告辞,一群大老爷们儿这时候才放松下来,林青走之前贱嗖嗖地对谷雨道:“嫂夫人,您看明日我们辰时到行吗?耽误吗?”
谷雨闹了个大红脸,一脚踹过去:“我管你们几时来?!”
林青笑着挨她一脚,又笑:“您不管,我们将军得管啊!”
“我管,”万玉深冷淡的声音传来:“再不滚,寅时过来,扎马步等你嫂夫人起床。”
众兵士集体收声,整齐划一地跟随校尉滚了。
谷雨瞥他一眼,转身进了房中。
万玉深很快跟了进来,不话,倚在门框上看她。
今日府上只来了做饭的大娘,她原先房里的丫鬟在将军府替她收拾东西,明日才能过来。谷雨只好自己铺床,弯腰的时候能感觉到身后的视线。
心里不由地发颤,默默地想:他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府上房间那么多,难不成还要和我挤一处吗?
她心里不出是种什么心情,有点忧心,又不想开口哄他。最后把床铺得乱七八糟,一生气直起腰来。
然后便撞上了一堵滚烫坚硬的胸膛。
那人似乎等着她“投怀送抱”,顺手搂住了她的腰,头往下一压,气息扫过她的耳际。
“你既然让我住下了……我睡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