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二更)
A+A-
切磋(二更)
次日清晨,连淮刚更衣洗漱,去到厅里用早膳,便看到雪翁坐在桌前兀自啃着白馒头。
见到他来,他立刻擡起头,一双布了血丝的眼睛炯炯有神地发着亮光。
“连少庄主可是起了?”
连淮见他双眼之下一片青黑,眼中还有几丝血红,看上去便如同昨晚一夜未眠般,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前辈可是有哪里不适?或是这客栈上下有不妥之处,打扰了前辈歇息?”
“你倒是细心。”雪翁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复杂之色,但随即又被那股兴奋劲给掩盖下去了。
他昨日回到房中越想越气,想自己一世英名,晚年竟然被一个辈如此摆布,总是咽不下这一口气,翻来覆去竟睡不着了。
他倒也不是心狠至此,见死不救,若是要他来为兄妹二人保驾护航倒也并非绝无可能,只是那得是他们再三相求,他瞧他们可怜才勉为其难地出相帮才是。
哪有现在被逼着出的道理?这让他一张老脸往哪里搁?
他可得出出胸中这口恶气才是。
于是他便在塌上思索对策,不知哪里忽然来的灵感,还真让他想到了。
他顿时欢欣畅快,不过片刻便酣然入睡了。早上醒来之时想到昨晚的对策便立刻精神抖擞,急忙忙地起了床,慢条斯理地用早膳,就是为了能早早地遇见连淮。
“不打紧,不打紧。”
雪翁连连摆,捋了捋白髯,笑着道:“人老了,早上便醒的早,闲来无事也就来此处瞧瞧,正等着公子来呢。”
听得这话,连淮微微一愣,他倒没想到雪老前辈早早起床是为了等他,让年长的前辈相等实在是他无礼了。
“真是对不住,晚辈不知前辈有事相询,故而起得晚了。”
他着扶行了一礼,恭谦得体,不卑不亢,让人看着便心生好感,如沐春风。
“不晚。”雪翁这话的倒是真心,“我没起多久便见公子来了,倒还有些诧异呢,近年来也不知从哪里传开的风气,世上之人越发贪图享乐起来,闻鸡起舞的倒是少数了。”
他随即想到什么,语气带了些微妙的不满和幸灾乐祸。
“令妹还未起吧。”
连淮不由得微微一笑,眉眼舒展,朗朗道:“她向来起的晚,有时候日上三竿了,也不见她起来,此时深秋渐落,天气越发冷了,想来她也越发起的晚些。”
到此处,他摇头轻叹道:“有时候倒还需要我上去叫她,若我不叫,她便不起了。”
“若你不叫,她真的不起吗?”雪翁心生好奇问道。他对他兄妹二人的性格相异之大本就感到十分惊奇,听他如此,就更好奇二人的日常相处了。
“我倒是不信这个的,她若睡得饿了,总该起罢。”
想起崔莹那行事一套接一套,从不会让自己吃半分亏的性格,他就觉得她不像是会把自己饿到的人。
听闻此言,连淮眸中稍带了几分无奈,而神色间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还有丝毫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
“那便依着她的心情了。若时候到了,她却仍不想自个儿起床,她便会出声唤了人来,叫人给我传话上楼去邀她起床。若我不上去,她便要委屈的。”
连淮着自己也觉得他二人如此这般实在荒唐,不由得唇角微扬,有几分好笑。
雪翁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中暗道不愧是那折磨人的妖女,这等事都想得出来,这倒是他怎么也料不到的了。
但想她这般虽然娇气,细细想来却有几分不出的可爱,也难怪连少庄主如此宠着她了。
他大半辈子都截然一身,从未体验过亲人之间的相互依恋,现在想来,有这么一个妹妹依赖着,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只可惜,那妖女所有的乖顺可爱都留给了哥哥,在旁人面前却玲珑算计,偏偏这聪明劲让人又爱又恨,忍不住为之咬牙切齿。
想到这里,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雪翁的脸色便又有些难看。
“我今日等公子下来,便是有一事相问”他心中有几分怒气,当即也不再闲谈直入主题道。
“我近日里想出了几招新的拳法,想找人练练,连少庄主若是方便的话,可否陪老夫一试?”
“自然。”连淮顿时眼前一亮,朗声应道,“能与前辈切磋,晚辈当真万分荣幸。”
像雪翁一般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轻易不与晚辈切磋,若非缘相合,鲜少有晚辈能得到其哪怕一招半式的指点。
如今雪老前辈主动提出要与他切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幸事了。
雪翁捋了捋白髯,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心中暗喜。
“那便不错。少庄主吃完饭随老夫出去切磋吧。”
他这般着,心中已然期待起来。
虽明面上是为了练习新招式顺带试探连公子的武功,好为之后做打算,但内地里他早已想好了,要借此会好好出一出心中的一口恶气。连淮固然天资聪明,但毕竟年轻,与他切磋起来自然是差了一层,毫无反转的余地,届时他也可搓一搓他的锐气谁叫他兄妹二人这般使唤他的。
他越想越是高兴,连带着这白馒头也吃的有滋有味起来。
崔莹早上悠悠醒来的时候,太阳已全然升起了,晃悠悠地挂在蓝天之上。
这一觉睡得倒比平日里长久些,许是因为昨晚太累了。
她先是起了床,去隔壁房间查探一番,确认银觞已然走了之后,便放下心来下楼用膳。
“哥哥眼下待在哪里?”
崔莹四处转了一圈,没有看见连淮的身影,心中颇感奇怪,于是叫住管家问道。她早已习惯了,一睁眼便要瞧见他的,黏着他陪她笑。
“连公子天刚亮之时,就和那位老先生一同出门去了,他临走之前还吩咐了我几句,叫我叮嘱姑娘用过早膳半个时辰之后按时喝药。”
听得这最后半句她便明白了,连淮一个上午也许都不会回来。
“他出门去干什么了?”
“少庄主未曾过这些,但瞧这应当是寻常事,姑娘无需担心。”
“他往哪边去了你可知道?”崔莹又问道。
听她如此,连管家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公子的神妙算。
“公子特意叮嘱了我,不可将他的去向告诉给姑娘。他姑娘刚刚染了风寒,须待在屋内多休息,怕你出门寻他受了寒气。”
这番话时,连管家背上也暗暗冒汗。他知道少庄主不过是在一墙之隔的空旷地与前辈切磋武艺罢了,客栈出门右拐走两步就到。他这般叮嘱自己含糊其辞,营造出他走远了的假象,只是怕崔莹出门看他时染风寒罢了。
谁料崔莹听后,竟然微微一笑,一双美目流盼生辉,带了几分狡黠。
“那我便知道了。他定然没有走远。”
连管家猝不及防间听到这论断,心中不自觉的便是一惊,只觉不可思议,诧异不已。
“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我原先倒还不如何确定,听你一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崔莹甜甜一笑,眉目间灵动娇俏,显出几分套话得逞的得意。
“他既然如此惦念我,临走前为了我特意嘱托你,想必也不敢走远的。”
“他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那我若是遇上什么事便寻不着他,如此一来,他就更不敢走远了,到时候远水解不了近火可怎么办。”
“依我来看”
她将目光往四周扫荡一番,又细想雪翁的性格为人,再想他在如此寒冷深秋早早起床所谓何事。
“也许是应了前辈的邀约,要比划比划?”
连管家听到这里自然是佩服的肝脑涂地,心简直神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行了一礼,感慨道:“姑娘当真是冰雪聪明,非旁人所能及。”
崔莹掩唇轻笑,转眸看向他。
“你话倒是好听的很。”随即她顿了顿,似是漫不经意的感慨道,“也不知道这是和谁学了去的呢。”
连管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也笑了,神容满是自豪欢畅之色,朗声道:“少庄主文武双全,才情出众,话办事无一不妥当之至,这是江湖中人公认的了。故而少庄主云游四方,一路便能广识好友,无论是江湖侠士还是官员朝臣,任谁见了他都是喜欢的。”
“这倒是了。我瞧着你们见了他也好生欢喜。”
初时见了,她还觉得有些奇怪,寻常人家的管家仆人都巴不得主子天天不要回来,乐得轻松自在,若是回来了便要愁眉苦脸一番,偏偏连家似乎是反着来的,见到连公子回来如同见到了至亲至爱之人一般。
“自然。”到此处,连管家神色间透出几分温柔感激之色,“公子待我们不薄,我们心中感谢,难以为报,见到公子回来了自是欢欣无比,便知有会尽心侍奉,报答一二。”
崔莹静静的听着,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慨。这却是她所不能领会的感情了。
和管家随意了两句之后,她倒觉得有些倦了,竟想再坐下躺下休息半日。想来也是,那日她所受之寒甚重,只是在床上躺了两天还远不足以痊愈。
于是她重又回到了楼上,窝在床榻中躺着。到了时候便有侍女将汤药端了进来,并着几个甜枣之类,她默默吃了,用清茶漱了口,方才觉得喉头的苦涩稍减。
若是此刻连淮在她身边,她又少不得要闹腾一番了。
只是眼下只有她一人,她心中便平静的很,也没什么闹腾的兴致。
侍女见状,松了一口气,便又将空碗端了出去,走出屋时心中暗道姐虽平日里看着娇纵,实际上脾气甚好,也不如何娇气。
崔莹睡了一会儿,不自觉地着了。待到再度清醒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了。
她觉得身子好些,便有点耐不住,又重新批了件外衣出来转转。
连公子既未走远,那么她在这客栈各个方位的窗前,兴许可以偶然瞧见他的身影。
如此想着,她慢悠悠地转过一间间的房屋,偶然间听到轻微的兵器相碰之声,心中微喜,便推开那间的房门。
开窗往下时,果见连淮正持剑立于空旷之处,与拿着树枝的雪翁缠斗一处。他身上玄衣紧束,动作行云流水,干净漂亮,剑起剑落潇洒如风,不出的英气逼人。
崔莹心中欢喜,蓦然生出一个念头,随从身上解下一个轻悠悠的荷包,一扶窗,身子探出窗外,另一将那荷包朝着连淮扔了下去。
她此刻立于二楼窗前距离地下也不如何遥远,她方才扔出荷包,连淮便已听到了风声,也无需回头,腕微转随便将剑横扫过来,稳当当地托住了那粉色的荷包。
他擡头向上看去,正与崔莹的目光相接。
崔莹见他看来,甜甜一笑,如月华映水,风动花摇,娇美不可方物。
连淮心中不由的一震,一时间微微失神。
“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