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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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
崔莹跟在连淮身后出了房门,连淮脚步微顿,也就默许了她。
于是二人一行下楼到了厅内。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穷书生正有些拘束地站在那里,脸色发白,额上渗着虚汗,焦虑地不断做着脚上的动作,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
那人可不正是崔莹白日里见过的温谦吗?
不过他此刻为何如此一副慌张的模样?
正心下思忖时,连淮已然上前与他打过招呼。
温谦转身见到他周身清逸出尘的气度以及仙人般的俊美容貌时,不由得微微一呆,再见到他身后娇美无双的崔莹,又是一阵愣神。只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脱离尘市到了仙境,故而才能见到如此两位人物。
连淮见他如此呆愣,感到几分莫名,但瞧他眉眼间分分明明,没有什么心思淤积,看上去便是个单纯的人,于是心中对他此番举动也就不甚介怀了。
“温公子此番来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听他如此一问,温谦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为自己之前的失态作揖道歉。
深表歉意之后,他才颇有几分胆战心惊的开口求助道:“我本是平江盐城人,虽相隔了一睹城墙,但也曾多次听过少庄主君子无双,扶危济难,乃是世上难得的人物,故而才冒昧前来拜访。”
崔莹听他如此来,心中便明白自己为何能在那馆子里遇见他了。原来他是循着连淮而来的,因此正在这客栈附近。
“我先我为何能找到此处罢。我在家乡时有幸被恩师顾怀清先生瞧中,收了做学生。”
听到这个名字,连淮心中微动,连忙问道:“先生近来可还好?”
温谦点点头道:“先生很好,他老人家让我传口信给少庄主他身子尚且硬朗,无需担心,只是年岁渐大,腿脚不便,所以蜇居家乡,不再远行了。”
听到此处,连淮不由得默然,半晌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生腿脚不便,却还开办私塾无偿收容天下有志于学之人,为他们提供吃住纸笔,悉心教导,当真是令人敬佩。”
当年,祖父闭关之后,顾怀清受托教导过连淮一年,时日虽短,但他心中实是感激。
后来他下山寻父,顾怀清先生便也离开连家庄回到了家乡,从此居于村中开办私塾,扶危济难。
“正是。”到此处,温谦便觉得眼眶发热,“恩师涌泉之恩,无以报答,唯有潜心学问,为国效力而已。”
他的声音微顿收敛了一下情绪,这才能接着下去。
“恩师颇为赞赏我的文笔章法,于是在我进京赶考之前,他便嘱咐我带着文章谒见少庄主,希望能得少庄主指点一二。若是能得到少庄主的赏识,我的考卷在苏大人下想必也不会拿到很差的等第。”
听到此处,连淮便明白了几分。
他与苏陌是知交好友,二人的思想自然比常人更为接近,一点就通。若是温谦的文章能得到他的赏识或是经由他指点一二,其呈现出的样貌必然也会得到此次科举的主考官苏
陌的赏识。
这事情在科举之路上,实则十分常见。无论是地方考试还是三年一次的会考,考生们都会想法子将自己看得过眼的诗文投递给有识之士或者是考官本人,以求谋得几分指点或是一个不错的初印象。
“只是如今”
到此处,温谦低下头,默然不语,神色间很是哀伤。
“我这右也废了,提笔写的字扭曲难看,宛如狗爬,科考自然也是无望了,再无颜面去见恩师,更不求少庄主劳费心力帮我看那些诗文。”
“我仍旧来此处拜访少庄主,却是有另一件事走投无路,想要求少庄主为我和朋友指一条明路。”
“我在此处举目无亲,连同乡人都找不见,实在是找不到办法了,盼望少庄主念在我家中住处与金陵离得尚近,也念在恩师的份上,能帮我一二。”
到这里,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连淮连忙伸扶他一边安慰道:“公子莫要着急,且将事情来无妨。”
崔莹却假装漫不经心的瞧着温谦的右,见他果然下垂无力,指尖动弹,时而抽搐,心中也自然明白了几分。
他们在店里吃饭时他的还好好的,而现在却已然到了如此地步想来崔天一虽然放过了他一条生路,却依旧放不下他对读书人的怨气,于是在他右上做了些什么脚罢。
温谦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又逼了回去,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道:“我有一个同乡好友,与我交情甚笃。只是进城之后,他不知道怎么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天天逛青楼楚馆,不过几天便花光了行路的盘缠。”
“我知道此事后,训斥了他一通,他连连要改,发誓再不如此,于是我也就作罢了。”
“哪知道我今天下午回得住处,才听人他已然一夜未归了,再问时便得知他去了这城里最富贵的一座青楼。”
“我气急了,连忙去那里找人,却听得那老鸨他宿宿了姑娘,身上的盘缠却不够。”到这里温谦又气又恼又急,同时还有些羞于启齿,话便不利索了。
“他们盘,盘缠不够,就要将人压在那里,何时还清了债才放人出去。”
他的声音哆嗦了几分,然后才慢慢重新恢复平静。
“可是他们报出来的数字,我便是将自个儿卖了也还不清啊。”
“所以公子是想向我借钱将朋友赎出来吗?”连淮于是问道。
谁料那温谦竟然摇了摇头道:“不,我是想求少庄主陪我去一趟那那青楼。”
他这才叫最后一桩也是最重要的事情道了出来。
“我试探着同他们我借到了钱,但老鸨依旧不放人,是他被压在这青楼里的半日内,有恩客瞧上他了。”
啊?
听到这里,崔莹与连淮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诧异。这又算是怎么一回荒唐事。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若要一人闯进去,我又没有那个身段法,被他们一拦着就又赶了出来。”
“求少庄主给我出出主意罢,我实在是不认识什么人了,在这异乡异地也唯有您是我识得名字,听过的人物。”
“我自家境贫寒,一路来到此地已是不易,这一路上也只有他一个朋友,实在是不忍心就此舍下他。”
着温谦又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
他早在平江盐城的时候,便已听过连家庄的种种事迹,心中顿生好感,这一路打听连淮住处,又听他破解了长安嫦娥一案,顿时更生信赖,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求助于他了。
连淮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听完全了,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无妨,你且不用着急。”
“一来你的朋友并未犯下什么无可挽回的滔天罪过,多拿几两白银赔给那青楼姑娘,赎买他回来也就是了。二来,你的朋友乃良籍,长安纪律严明,容不得逼良为娼,若将这其中是非清楚了,那青楼老鸨想必也不能不放人。”
听连淮如此将事情的功过是非明明白白的讲述出来,温谦心下就当真不如之前那般慌乱了,而是平静了许多,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陪你去一趟吧。”
连淮着便用眼神示意管家,唤两个武艺不错的侍从过来,随他一同出门去。
“多谢少庄主。”温谦忙不叠地作揖道谢,感激无比,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下了一半。
连淮将披风穿上,临出门前回头看向崔莹想叮嘱她好好休息,随其微微一愣。
只见崔莹也批好了披风,正站在他身后,悄生生地看着他。
“哥哥不带我一同去吗?”
连淮不由得无奈笑道:“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做什么。”
“可我好奇的紧,想去瞧瞧不行吗?”崔莹眨眨眼睛,一双水逆波光潋滟,宛如在与他撒娇。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那种地方”他着便不由得耳根发烫,同时又有些气闷。虽这长安城里的大青楼都是高雅些的,其中多奏雅乐,歌姬也以歌喉出名而非美色,但既然是青楼难免会有些调情暧昧之处。
他下意识里觉得他的姑娘是最最娇气的,见不得那些东西。
“哥哥,我又不进内房,就在外面随你们在廊上走走,听听老妇人唱歌又有什么?”
“再了。”崔莹的声音轻下来,踮起脚贴近他耳畔道,“哥哥之前不还了要保护我的吗?”
“我对那地方好奇已久,但从未进去过,因为从前无人护着我。而现在有哥哥在,我自然什么也不怕了,去上一去又如何?”
连淮听她如此,知道她是真心想去了,又听到最后两句不自觉地心中一动,有种不出的滋味。
如此有他在,让她去一去也是无妨。
“好不好嘛?”崔莹过来捉他的袖子,扣在指间左右摇晃。
“将你的面纱戴上。”连淮的声音顿了一顿,终究是无奈的道。
崔莹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流入耳中,心中不自觉地一笑。她哪一次出门与他同行时不戴面纱,还用他?他这是生怕她被旁的男子看了去吗?
“知道了。”
温谦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两人话,时不时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总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但这还不是最打紧的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二人竟然不是夫妻,而是兄妹吗?
真是造孽啊。
他原本觉得自己从出生贫寒,算是芸芸众生之中颇为受苦的那批人了,但是现在他却忽然感到幸运无比。
老天竟然狠心到能够让这两个天造地设一般的神仙眷侣成了兄妹和这一比,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后来,温谦: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原来我还是芸芸众生中颇为受苦的那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