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温泉共浴(三
在秦王面前, 公子英态度谦和举止谄媚,就差摇起尾巴了。如今对上姚木兰,他又是一副老子唯我独尊的架势。
大热的天, 他脸上厚厚的□□都腻在一起了,眼梢还往上面吊着,不出的刻薄。
成吉将军默立其后,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映玉公主手中羽扇半遮着脸,妆容也不如先前靓丽了。
天太热, 楚国人又太爱涂脂抹粉, 汗一层层的出着,免不了脱妆。
姚木兰默默为他们点蜡, 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 大约鲜少徒步走这么长的路。
被一个地位卑下的卫士下了面子,公子英眸中闪现厉色:“这位卫士,为何不答话?”
姚木兰微微一笑,露出了白亮的牙齿:“您是公子英吧, 秦国有许多叶姬, 但在下姊妹中并无名叫叶姬之人。”
她一口地道的咸阳口音,让公子英神色变得犹豫起来。
先前在殿中, 他便注意到了这个容貌身量与叶姬有七成相似,只是皮肤黝黑了许多的卫士。
尤其“他”还跟在蒙兴身后, 这让公子英想起,那日蒙兴尽全力保护叶姬的场景。
叶姬真的失踪了么, 还是被蒙兴藏了起来,暗地里据为己有。
这世上无血缘亲故的人,真的有长的如此相似的人么,还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人。
公子英方才问“他”与叶姬的关系,其实是为了炸出这个卫士是不是叶姬。
容貌可以遮掩,嗓音和方言可以变但身量和肤色是不会变的,公子英思及此处,突然发难伸手去抓姚木兰的手腕。
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若有一对凝脂似的皓腕,绝不合常理。
公子英突然动手,姚木兰往后一退,直接一个扫堂腿过去,他踉跄一步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好不狼狈。
众人只见公子英趴在地上,脸朝地屁股朝天,什么楚国贵族风范,全化为乌有。
姚木兰忍住笑,神色担忧的致歉:“请公子恕罪,木兰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以为是同袍之间过招。”
她做出虚扶的架势,手还没伸到跟前,公子英已经被两侧护卫扶了起来。
他一张粉白油腻的脸,结结实实的贴到地面上,抬起头来时鼻青脸肿,还流了两行鼻血。
姚木兰心中有个人儿滚狂笑,面上却愈发惊慌:“公子,您伤得如何?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公子英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手指着木兰怒目圆睁道:“你,你——”
他声音颤抖着,憋着一口老血,恨不得冲上去从姚木兰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公子英越是气急败坏,姚木兰心里就越得意,她紧蹙眉头道:“公子伤的严重,务必速速到少府之中,由太医令施针布药。木兰奉秦王口谕,寻蒙郎中令商议要事,只能先行一步了。”
她罢之后,朝公子英拱了拱手,眼看就要扬长而去。
公子英怒火攻心,大吼一声:“拦住她!”
几个楚国卫卒应声出列,姚木兰冷笑之后,拔剑出鞘,几位秦国卫士同样拔出剑来。
在秦宫之中,拦住奉秦王口谕经办要事之人,公子英怕是糊涂了。
刹那间,两方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先前负责为公子英引路的秦宫卫士,同样拔出剑来。
公子英目瞪口呆的望着一幕,厉声质问道:“敢问谒者,这便是秦国的待客之道?”
秦国卫士素来军纪严明,凡事以秦王为先,谒者微微一笑,和气道:“公子息怒,秦宫之中,大王谕令至高无上不得违抗。您拦下奉大王口谕办差事的卫士,又是意欲何为?”
谒者口齿清晰的将道理阐述了一遍,公子英心中仍是愤愤不平,却不好再什么。
眼看两方陷入僵局之中,成吉将军开口了圆场:“不知者无罪,还请谒者见谅。退下,给几位卫士让路。”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了台阶,公子英用丝绢擦去脸上污迹,冷眼看着姚木兰等人离开。
待他们离开之后,谒者这才收剑入鞘,继续带着公子英一行人,朝华阳宫方向走去。
一行人方才拜会赵太后时,太后言称身体有恙,没有接见他们。
公子英早就料到此事,只让人送上贺仪,遥祝太后身体安康之后离开。
如今最让他气恼的,便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卫士折了颜面不,还破了相。
楚人原本就十分在意容貌,他如此不体面的模样,怕是要冒犯到华阳太后。
几经挣扎之后,公子英只得忍痛做出决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映玉公主及成吉将军谒见华阳太后,他前往少府医治面上淤青。
离景秋殿越来越近,一想到公子英鼻青脸肿的模样,姚木兰恨不得高歌一曲,抒发喜悦心情。
到了景秋殿,蒙兴正随卫士一起,在宫殿中进行巡视。
当今秦王后宫空悬,未曾遴选美人入宫,大部分宫殿处于荒置中,只余少数宫人看管。
为防止有贼人混入宫禁,私藏未曾启用的宫殿中,蒙兴身为郎中令,会定期带卫士前往巡逻查看。
“蒙将军,木兰奉大王口谕,有要事相报。”
姚木兰离蒙兴还有一丈远,就迫不及待的大声报了出来。
蒙兴回头,朝姚木兰点点头,挥手示意其他卫士先退下,等众人离开之后,她笑容满面道:“蒙将军,大王让您安排我在宫中当值,暂时先安排五天就好。”
姚木兰自动将几天定义为五天,只为了能在秦宫多留几天。
等五天过后,也许正已经安排好她跟随博士学习大篆之事,到那时她就能常驻宫中了。
姚木兰眉飞色舞,心情十分愉悦,蒙兴心情格外复杂。大王对姚氏的态度,实在太暧昧了。
若秦王直接将姚氏收入宫中,蒙兴尚能理解,让她以卫士的身份在宫中当值,于礼不合于情更难琢磨。
然,大王有令,蒙兴只能从之。
“既是如此,你这几日便随将蛮狼一队在宫中巡视,随后我会吩咐蛮狼,由他告知你宫中巡查禁忌。”
秦宫之中有诸多禁忌,蒙兴原以为,姚木兰入宫与秦王见上一面,就会随他出宫,没想到王上会让她以卫士身份留下来。
三五天长不长短不短,既然大王将人交到他手中,他就要确保姚氏在宫中不出什么纰漏。
“多谢蒙将军,给您添麻烦了。”
姚木兰真心实意的道了谢,蒙兴微微颔首,将领队卫士蛮狼唤了过来。
蛮狼人如其名,身材十分壮实,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看起来不像有心机的。
他态度恭敬的领命之后,量了木兰一眼,拍着胸脯道:“蒙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磨练新人的。“
“……”
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姚木兰想了想,又觉得蛮狼的话似乎有道理。
搁到现代,新兵入伍时,老兵还要练一练呢,她也这个半路卫士,也该接受一下磨练。
见蛮狼会错了意,蒙兴只得多吩咐了一句:“多教木兰一些宫中规矩,她五日后另有差事安排,无需刻意磨练。”
“喏,属下遵命。”
蛮狼声若洪钟,身上肌肉虬结着,绝对当得上一声勇士。
蒙兴安排了姚木兰的差事之后,将她留在此处,继续在各个宫殿之间巡查。
他安排姚氏跟着蛮狼,也不是随意点卯,而是考虑过的。蛮狼他们负责景秋殿、平舆宫还有云乾殿的巡视。
这几个殿位置相对偏僻,离几位太后住的地方较远,但距秦王平时处理政务的宫殿又相对近一些,姚木兰在此当值再合适不过。
蒙兴离开后,姚木兰起精神,加入蛮狼列队中,一起跟着巡视。
蛮狼为人耿直负责,接了蒙郎中令的委任后,丝毫没有拖延开口道:“新来的,站到我身边来,我给你讲讲宫中规矩。”
“喏,多谢领队。”
姚木兰阔步走到了蛮狼身侧,他将她从头到脚量了一遍,然后伸手在她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好子,身高不错,要再健壮一些,日后定能成为一员猛将。”
面对这力道十足的夸奖,姚木兰只能保持微笑:“领队谬赞了。”
蛮狼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话别文绉绉的,蛮狼是粗人,大老粗一个。这宫中规矩十分繁重,不过咱们只要恪守职责,也不用怕犯什么规矩和忌讳。”
到这里,蛮荒又是爽朗大笑,笑完之后,他拍了拍脑袋憨厚道:“我嘴笨,一时忘了怎么。”
不等姚木兰回答,他朝一个卫士招招手:“乙过来,你口才最好,跟木兰讲一讲这宫中规矩。”
乙生的有些文弱,个子不算高,温顺的从列队中走了出来,走到木兰跟前后腼腆的开口:“宫中规矩细分下来有三百多条,但平日最需要注意的大约有二十多条。”
听到三百多条时,姚木兰腿了个颤,听乙补充需要注意的只有二十多条,这才平复了心情。
乙口齿清晰,将宫中重要法令掰扯碎了讲,姚木兰听的认真,全部听下来后,也能记得七七八八。
林林总总的规矩,姚木兰总结了一下,也就一句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们负责巡视的几个宫殿,远离宫中贵人居处,只要姚木兰不找刺激,在秦宫中平平安安待上五天还是没问题的。
听乙讲解完宫规之后,姚木兰态度诚恳的道了谢,他反而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卫士巡逻听起来严肃,但着实算不上苦差,尤其他们一队人负责的还是没有贵人居住的宫殿。
一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临近就寝时,蒙兴传了话,姚木兰被分了一个单间。
先前还担心要住大通铺的姚木兰,将心放了下来,蛮狼等人对她却莫名多了几分敬意。
他们十分敬服蒙郎中令,见蒙兴如此看重姚木兰,认定了她日后定能肩负大任,不像他们只能守在秦宫之中,无缘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姚木兰不好解释,只能任由大家继续误会下去。
值班的日子过的极快,第二天卯时刚过,姚木兰遍被催了起来,换上甲衣戴上武士冠,魂不守舍的踏上了巡逻之路。
连续两日早起,姚木兰有些缺觉了,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些。
天色还暗着,秦宫笼罩在森凉的暗夜里,两三颗星子悬在天边,仿佛不舍退场一般。
一直到日出鸡鸣,姚木兰的巡逻告一段落,由另一队接了手,他们一行人则开始用膳,热腾腾的汤饭暖了胃,让她舒心了不少。
用完膳,蛮狼带着众人寻了一处宽敞的宫殿,在空地中练了好一阵武,姚木兰也跟着一起活动拳脚。
秦人尚武,果真名不虚传,连宫中卫士都日日勤加操练,不敢有丝毫放松,军中将士们训练必当更加严苛。
想要成为一名将军,不仅要熟读兵书还要骁勇善战,若连下属都不过,又如何能服众。
思及此处,姚木兰精神愈发振奋,拳风阵阵英勇过人。
她武功出众如斯,蛮狼等人更加认定了姚木兰是做大事的人,对她态度愈发亲和了。
在宫中值班的第二日,姚木兰原以为能见秦王一面,谁知转眼间日暮黄昏,那边也未曾传来消息,她连蒙兴都没能见上。
姚木兰有心探,但在宫中当差,头一桩便是不得妄议政事——虽然三百道律令,也挡不住宫人们私下议论。
但她初来乍到,旁人即使私下议论,也会将她避了过去。
秦王在忙什么,姚木兰不知晓,但映玉公主拜会华阳太后,被留在宫中住之事,已经从秦宫东边一路传到了西边。
宫中多了一个潜在联姻对象,姚木兰胸闷气短,愈发想要与嬴政见上一面了。
她不心伤了公子英颜面之事,倒没见有什么后续。
公子英这人典型的外强中干,昨日当众摔了个大马趴,鼻青脸肿难以见人。
他有心将此事禀报秦王请求主持公道,又怕那木兰是秦王亲信,他这一状告下去,反而引得秦王不快。
权衡利弊之后,公子英只能吞下了这枚苦果,愈发恨起了那群狙击楚国送嫁队伍的死士。
若非那些人从中作梗,叶姬没有无故失踪,他又何须这般谨慎微。
凭着叶姬过人的美貌,只要秦王不是石头做的人儿,定然会被她的美色所惑。
在宫中当职的第三天,姚木兰一直等到晌午,也未见嬴政派人过来。
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她被晒的脸颊发烫,总疑心脸上糊的药粉有脱落迹象,燥热与担忧混在一起,人也有些惫懒了。
刚好轮到他们这一队人休息,大家伙寻了阴凉地或站或坐,姚木兰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正当她遥想着正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众人哗的起身,蛮狼大声吼道:“不好,宫中走水了,速速随我救火去!”
知了死命的叫着,太阳晒的石头都烫了,这种干燥的天气走火,若不尽快控制火势,那可真是要命的。
姚木兰睁开眼,顾不得多想,跟着蛮狼他们就冲了出去。
远处天空黑烟滚滚,连太阳都被黑烟遮了过去,也不知是烧了多久,才闹出了这么大阵仗。
王宫中走水可不是事儿,万一火势蔓延不住,烧到了哪位贵人居处,那些负责宫中警卫的卫士们,可是要犯下大罪了。
姚木兰全速跑起来,疾风似的很快越过了蛮狼等人,只是只能瞧见黑烟滚滚,却不知究竟是哪个宫殿着了火,于是又慢了下来。
“起火的是乐安宫,公子成蟜是寝宫。”
离起火现场约莫还有一百丈时,蛮狼暴着青筋喊了一句,众人神情大变,冲的更快了些。
姚木兰听到公子二字,瞬间就明白了蛮狼等人紧张的原因,这个时代只有大王的子女才能称一声公子。
从嬴政的年纪看,他的叔父们应早早出宫开府了,能留在宫中的大约是他兄弟之流。
他又是先王长子,那么公子成蟜极有可能是他的弟弟了。
生于帝王家,兄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稀缺的,嬴政一直没提过他的兄弟们,姚木兰也没刻意问过。
但不管怎么,堂堂一位秦国公子寝宫失了火,卫士们慌张也是情有可原。
乐安宫中大火熊熊,姚木兰等人还没到跟前,先被热浪冲到了脸上,滚滚黑烟中时不时传来梁柱倒塌的声音。
四面八方都是推水车的宫人,众人同心协力,只为早点控制住火势。
乐安宫中火势太大,仆婢四散逃出,胆子的瘫坐在地上呜呜哭泣,胆子大的提着水桶冲入火场之中。
姚木兰望了一眼火场,提着两个水桶,就朝燃烧的宫殿处冲了过去——别误会,她不是朝燃烧的建筑冲,是与众卫士一道,将还没烧起来的地方先行泼上水,以免火势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大家一个个被烟熏得涕泪横流,但没一个人退后,水一桶桶朝正在燃烧的、以及未曾烧起来的建筑上泼着。
众人忙碌之时,一个穿着锦绣少年,头发编成辫攒在一起的少年,闲庭散步似的走了过来。
他生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睫毛稀疏,头发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淡黄光泽,脚上靴子绣着金线,通身上下无一处不华贵。
旁人都在忙着救火,少年不耐烦道:“力气再大些,你们这群蠢奴才,要热死本公子么。”
姚木兰忙碌的间隙,朝着抱怨的少年瞥了一眼,两位泫然欲泣的宫女,汗水涔涔如雨,吃力的为他扇。
火势汹涌成这样,这个自称公子的少年还如此骄纵,姚木兰猜着他便是公子成蟜,对他初印象就不太好了。
“你,还有你,你,你们三个给我过来。”
姚木兰提着空桶,与其他卫士一道从成蟜身边经过,却被叫停了下来。
听他话,姚木兰没停步继续往前走,成蟜瞬间怒道:“黑脸膛的傻大个儿,给本公子站住。”
她头也不回,拎着水桶继续走:“公子,救火要紧,等火熄之后再听您吩咐。”
“放肆,本公子命你们三人,前往英华殿中,将本公子放着奇珍异宝的匣子取出。”
英华殿正是烧的最厉害,随时会倒塌的那个宫殿,此时让人进去拿东西,明明就是平白让人送命。
姚木兰豁得将木桶放到地上,冷冷的回了一句:“公子若是舍不得几样珠宝,不如自己进火场寻找更妥帖些,免得我们找不到,弄丢了公子的宝贝。”
成蟜骄纵惯了,被姚木兰不留情面的顶撞之后,怒道:“你这贱人,胆敢冒犯本公子,吾要拿你定罪!”
“公子可知我是谁?”
“呵,区区一个卫士,本公子自是不知。”
“那我继续救火去了,两位大哥,一起救火去吧。蒙郎中令若是在此,定不会降罪你我。”
其余两人旁观了姚木兰与公子成蟜唇枪舌剑的情形,眼看成蟜被堵的无话可,他们心中十分痛快,拱手请罪之后一道离开了。
公子成蟜眼睁睁的看着几人离开,气的龇牙跺脚,抽出腰中镶嵌了宝石的牛皮鞭,狠狠的摔在地上,击起一阵尘土。
他有心守在原地,堵住三个人拿他们问罪,奈何来往救火的人全都被烟熏的脏兮兮的,只能分出高矮胖瘦如何分出面容来。
公子成蟜正要命令旁人前去取宝匣,只听轰隆一声,英华殿竟是彻底倒了下来,这下他的宝物彻底被埋到了火场之下。
宫殿倒了,救火的人反而松了口气,这样至少火势不会继续蔓延下去。
姚木兰绕过公子成蟜站的地方,继续往前运水,突然听到有宫婢哭喊道:“侍读李载阳人还在殿中,呜呜。”
那宫婢手指的方向,火势不算大,集中大殿一侧。
“确认人在殿中么?”
姚木兰放下水桶,抓起手臂问了一句,那宫女被吓了一跳,慌忙点头到:“在的,侍读晌午在此憩。”
听到殿内有人,又是在憩,姚木兰放下水桶当机立断:“手帕借我用一下。”
她从宫婢手中抢过手帕,先将水桶掂起来从头淋到脚,给自己弄了个透心凉,然后又将手帕在另一只水桶中湿透了之后,掩住口鼻抓着水桶冲了正在燃烧的大殿去。
火势如姚木兰判断的一样不算大,她弯着腰冲了一阵,内殿烟雾反而了。
姚木兰大声喊着李载阳的名字,同时目光一直在殿内搜寻着,一声微弱的应答声传入耳中。
但宫殿太过宽敞,外面又过于嘈杂,姚木兰只能大声喊道:“大声一点,你人在哪里?”
“咳、咳,在这里,这里。”
已经陷入绝望中的李载阳,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拼尽全身所有力气进行应答。
姚木兰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了被倒在地上的李载阳,他年纪不大,脸色红的吓人体温异常灼热,像是发烧的样子。
眼看殿内烟越来越浓了,姚木兰将桶中水全浇到了李载阳身上,然后将他往背上一扔,捂着口鼻朝殿外冲了出来。
火烧了起来,地面滚滚发烫,姚木兰扛着一个人,硬生生从火中冲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空地上,这才将人放了下来,李载阳原本就生着病,先被热浪和烟尘冲到,接着又被冷水一淋,萎靡不振的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么?”
姚木兰随手摸了把汗,关切的问到。
直到将这个半大孩子从火场中救了出来,姚木兰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做了场好事。
在现代时,她不止一次见义勇为,但到了战国之后,她这还真是头一次,姚木兰又是后怕还是激动。
李载阳牙齿着颤,眼前卫士黑一块白一块的脸,还有他明亮的眼睛,在他看来比大将军还要英武帅气。
他死死的记住了这张脸,只来得及了声“多谢”,便一歪头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的晕了,姚木兰急忙唤来先前宫婢,让她寻了卫士将李载阳送到少府之中接受医治。
又是救火还是救人,姚木兰累的汗流浃背,放眼望过去,火势比先前了许多,大家正忙着朝她刚才冲出的地方泼水。
她拿手帕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不经意间发现手帕上的污痕,除了焦黑的烟渍之外,似乎还有之前易容用的粉末。
担心露馅儿,姚木兰将脸上烟灰胡乱往四周抹着,尽量不露出细腻光滑的肌肤来。
察觉到这一点,姚木兰手僵了下,没再继续擦下去,喘了会儿气后,继续将拎着水桶往前冲了。
等火完全熄灭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黄昏光景了,姚木兰累的腰酸背疼,一咳嗽感觉肺里全是烟。
火熄灭了,大家的差事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姚木兰和蛮狼他们重新汇合,一个个像从黑煤窑里爬出来似的。
本次大火只有几个倒霉的宫人,被从高处坠落的着火物砸掉,死了两个,剩下的受了点儿伤,伤亡不算惨重,众人心情也没那么紧张了。
十几人都累得够呛,一张张黑脸面面相觑,最后不知从谁开始都绷不住笑了。
蛮狼听旁人了木兰救人的事儿,对她勇闯火场之事深感佩服,伸出大掌狠狠拍了下她的后背赞道:“好勇士,冒着大火救人,这才是真猛士。走,一起冲澡去,洗去这身灰尘,我这头蛮狼请你们喝酒,哈哈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卫士们奔忙了这么久,上边也松口让他们休沐半日,洗去一身狼狈。
众人哈哈大笑,随蛮狼一道邀请姚木兰沐浴。
面对盛情,姚木兰尴尬症发作,加之后背处隐隐作痛,只能脸上勉强挂着笑:“多谢了,我这人素有怪癖,就不和大家一起了。”
“都是大男人,什么怪癖不怪癖的,一起来吧。”
正当姚木兰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推过去蛮狼的邀请时,一个衣冠整洁眉目白净的卫士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此队可是蛮狼管辖?”
来人一看就是没经过救火的,他话一出,蛮狼拿袖子擦了把汗,大大咧咧的回了句:“我就是蛮狼,啥事儿?”
“吾奉蒙郎中令之命,请卫士木兰前往清泉宫。”
传话的卫士乃是蒙兴亲卫,蛮狼见过他多次,也没质疑他话的真假。
“既然蒙郎中令亲自派了亲卫前来,木兰,你就快一步过去吧。若是运气好,还能泡个温泉。”
先前还有些怀疑命令真假的姚木兰,听蛮狼这么一,心里仅有的那点儿怀疑也搁下来。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朝蛮狼拱了拱手:“我要先行一趟了,明日再会。”
“哈哈,慢走啊。”
蛮狼等人没有半点嫉妒之心,目送着姚木兰同蒙郎中令亲卫一起离开。
前往清泉宫的途中,姚木兰心情十分愉悦,忍不住探到:“不知大王如今尊驾何处?”
无论在哪个时代,探上位者行踪,都是不合规矩的事儿。
但有时合不合规矩,还是要分人的,秦王与蒙将郎中令都看重的人,自然与旁人不一样。
蒙兴亲卫犹豫了片刻,照实答到:“大王在清泉宫中。”
可以和正见面了,姚木兰轻咳了一声,防止笑出声来,态度热络的和前来传令的人攀起了交情:“我叫木兰,请问这位卫士如何称呼?”
“我叫仓庚。”
“你是蒙郎中令的亲卫么?功夫一定很不错。”
面对姚木兰的恭维,仓庚有些窘迫,似是不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到:“清泉宫快到了,我功夫远不如蒙郎中令。”
见对方不善言辞,姚木兰也没强人所难,一直追着对方搭话,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也不再吱声了。
仓庚明显松了口气,步伐加快了许多,一路将姚木兰带到了清泉宫中。
也许是秦王驾到的缘故,宫外守着几十名卫士,一个个威武健壮,单是杀气就让人望而却步。
仓庚从袖子中取出令牌晃了一下,把守宫门的人这才移开刀剑,让二人进了宫门。
姚木兰脸被熏的像锅底炭似的,身上甲衣也被烧出了几个洞,因救火奔跑中不断拉扯,洞变大,看起来寒酸极了。
她是见了蒙兴,从他难得一见的诧异眼神中,意识到她此刻有多狼狈的。
姚木兰低头量了下自己的破洞装,黑炭似的脸上浮出一丝羞赧:“木兰见过蒙将军。”
蒙兴知道蛮狼率人去救火了,但没想到木兰如此——实在,看她这模样,怕是一直忙着救火半点儿懒都没偷。
不是他轻视女子,但女人,尤其是容貌漂亮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伤了颜面。
姚木兰能冲到火场前线,比寻常男子还要拼命,着实让蒙兴惊讶了。
“大王有召,让你禀报乐安宫走水之事,进去吧。”
大火近晌午时烧了起来,到现在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姚木兰自是不信无人向秦王禀报火情。
正那么严谨的人,为了见她,不惜用如此粗劣的理由,教她如何不心悦。
“喏,木兰遵命!”
姚木兰朝蒙兴行了一礼,意气风发的朝内殿走去。
纵然狼狈成狗,她也要以最昂扬的精神面貌与情郎相会,就是这么自信。
自信的姚木兰穿越重重珠帘,直至走到内殿,与威仪棣棣衣裳楚楚,丰神俊逸的嬴政眸光相对后,自信心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殿内没有旁人,姚木兰走了两步,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唤了一声:“正。”
嬴政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姚木兰,她虽不像其他女子那样热衷于扮,但因天生丽质,素颜亦有一番风情。
她芙蓉似的美貌被黑灰遮住,一张黑漆漆的脸上,只剩下白亮的牙齿还有两抹眼白了。
嬴政发誓,他绝无半点嫌弃木兰的意思,但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知怎的就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姚木兰的黑炭脸,立马变成了黑炭苦瓜脸,她唇角往上扯了下,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朝嬴政大步走了过去。
眼看她来者不善,琅琅如玉的少年,乖觉的收起了笑意。
“笑,还笑是吧,给我再笑一个。”
姚木兰手插着腰,斜眼望着嬴政,此时杀气两丈八。
“今天累了吧,是先用膳,还是先泡温泉,我让宫人备了粥菜。”
识时务者为俊杰,嬴政眸光温柔的望着姚木兰,见风使舵的本领那是一等一了。
姚木兰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一步步逼向嬴政,在离他不到咫尺之时,突然踮起脚伸出黑漆漆的手,在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上肆意涂抹着。
胡乱抹了一通后,望着嬴政花猫似的一张脸,姚木兰心满意足道:“好看多了,这样才有男儿气概嘛,对不对?”
面对姚木兰作怪之后,还要强jian民意的做法,嬴政表示岂有此理,他神情严肃的回到:“木兰的很对,寡人亦觉此时更有男子气概。”
年轻骄傲的君王,在旁人面前似狂龙猛虎,在她跟前却化为一江春水,姚木兰灿烂一笑,招摇着一口炫白的牙齿。
“刚才救火间隙啃过一些干粮,暂时不饿。灰姑娘算先泡个温泉,好好放松一下。”
姚木兰一语双关,伸了个懒腰,嫌弃的扫了一眼自己满是破洞、脏兮兮的袍子。
“清泉宫的泉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水质清澈,有温泉还有冷泉,你喜热水还是冷水?”
对于木兰,嬴政一向十分用心,连水温都体贴周到的问好。
姚木兰素来喜欢用热水,夏天沐浴也不例外,遂点头道:“温泉就好。”
选了水之后,她眼神贼兮兮的在嬴政身上了个转,不怀好意道:“你要和我一起泡温泉么?”
嬴政苦笑的望着姚木兰,颇为无奈到:“你愿意么?”
对于一直把未满十八岁无人权挂在嘴边的心上人,嬴政心塞的想要挠墙,但也不舍得强迫她——以前大约也强迫不了。
如今她到了他的时代,嬴政更怕她受委屈,比往日更加尊重她了。
听他如此回答,姚木兰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识相,没什么想法,这边温泉池应该有分隔吧?”
“有的。”
姚木兰微微一笑,眼神在嬴政身上勾了一遍:“那我们一人一边,一起洗。”
明知道她的提出这样的建议,一定是裹着蜜糖的恶作剧,嬴政还是舍不得拒绝:“善,衣裳已备好,沐浴后可直接换上。”
“走吧。”
姚木兰踌躇志满,得意洋洋的朝内殿走去。
嬴政好笑的拉住她的手臂,亲密的取下她的发冠,揉了揉她满是烟尘的头发:“走错路了,呆木兰。”
感谢大家的支持呦,为了赶入V一万字累死的蓝桥君表示,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明天暂时修养一下,后天继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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