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亚秋处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其实他以前心态一直都很不错, 从来不会嫉妒新人，如果有机会还会拉别人一把。但这次击太大, 他一时间居然彻底融入角色之中，拍摄效果好是好，心态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倒不至于做出过激举动, 可拍摄到最后, 他到底是魔怔了，看起来压抑得厉害。

    直到周晋源杀青离组, 他才猛地从疯癫中清醒过来。

    他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第一时间找到杜导，希望能请假去找心理医生做疏导。

    杜导直接答应下来。

    他虽然觉得柯亚秋最近演绎质量特别高，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柯亚秋出问题。之前他误会了柯亚秋, 后来意识到不对, 就试探性地提过要让经纪人来接人, 却遭到柯亚秋激烈反对, 不得已只能作罢。

    这会儿柯亚秋自己提出来，他自然求之不得。

    柯亚秋也不敢耽误，连夜和助理下山，赶往经纪人联系好的私人医院。

    庄淼在柯亚秋走后拍摄任务一下重了许多，赶紧赶慢之下, 先柯亚秋一步完成个人外景戏份, 得到一个假期。

    顾瀚很久没见庄淼了, 再加上《锦堂娇》剧组那边也希望庄淼跟着去做宣传, 庄淼就领了杜导的好意, 暂时离开剧组回去了。

    他一路没停歇，抱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态，直接前往顾爷爷居住的别墅。

    到达时，顾瀚果然已经等在门口，目光温柔地向外面眺望。

    庄淼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些慌张，停下脚步稳了稳情绪才重新向顾瀚走去。

    顾瀚见庄淼脸色有些不对头，连忙迎上去，又疑惑又担心地问：“你不舒服吗？”

    庄淼若无其事地：“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顾瀚信以为真，替庄淼拿起行李，在来帮忙的阿姨无奈的眼神中牵着庄淼往屋里走。

    顾爸爸正和顾爷爷坐在沙发上吃果盘，一见庄淼被顾瀚回来，忍不住笑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顾瀚，你把你师叔当孩子吗？”他放下水果，目光在庄淼略带疲惫的面孔上扫过，直接，“淼淼回来前吃过了没？没有的话让阿姨给你做点好消化的，你吃完就去休息吧。”

    庄淼：“已经吃过了，我想先睡一会儿。”

    顾爷爷心疼极了：“看把我们淼淼累的，走走走，去你房间休息。”

    爷孙三个一路把庄淼送到房间，顾瀚还帮庄淼收拾了下行李，笑着对他了声好好休息就退了出去。

    看着房门关上，庄淼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很快进入梦乡。

    他回来之前心里是很忐忑，可等到真躺在顾爷爷给他留的房间的床上，就觉得和回到自己家里没有区别，一下就安心了。

    这股情绪感染了他，让他能够以最平静的姿态去面对顾瀚。

    顾瀚没发现他的异样，和他谈起正经事。

    “柯亚秋早你一步下山，前两天他经纪人联系过我一次，给我一份资料，希望天盛能对他的工作室宽容一些。”

    庄淼捏着水果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顾瀚。

    顾瀚：“你还记得李哲行吗？之前他想拉天盛投资，天盛也有人想借他的手做点什么，双方一拍即合。”

    庄淼点点头，这事他当然记得。

    顾瀚一笑：“当时钟勤没想到下面人那么胆大，提出给天盛艺人一个机会，李哲行满口答应，拿着正常投资走了。私底下，他又联络了天盛另外两名高层，从他们手里拿到部分黑钱，和自己的合并在一起投了进去。”

    庄淼错愕无比：“他们想洗钱？！”

    顾瀚肯定：“是。好在钟勤反应比较快，你在被换下来前就已经发现不对，自己调查了几个高层。”

    结果当然很不妙，要不然顾瀚也不会亲自前往天盛处理行政事务。

    庄淼脑中灵光一闪：“给李哲行和那几个高层牵线搭桥的，不会是聂启鹏吧？”

    “就是聂启鹏。”顾瀚给了庄淼一个赞赏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补充，“不过是走的柯亚秋的路子。”

    庄淼一脸呆滞：“所以柯亚秋工作室……投资他的那个大佬，也是这种目的？”

    顾瀚点头。

    庄淼木然几秒，才啧啧两声：“他胆子真大，这种事情都敢掺和。”

    顾瀚冷冷一笑：“用爷爷的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话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显。

    别看那群人做事胆肥得不行，在对人上他们态度谨慎，会以最苛刻的目光量每一个靠近的人。聂启鹏能在他们之前牵线搭桥，恐怕和这些人相处已经有不短时间，甚至还可能参与过他们某些“生意”。

    然而在他牵扯如此深的情况下，他却硬把乔佑林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带进来，故意留下一个隐患……

    聂启鹏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淼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想——他要对付天盛。

    他不可思议地问：“聂启鹏对天盛到底有什么不满？”

    顾瀚到哪里知道去？

    聂启鹏已经不见，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疑似知情者的医生，顾瀚就算想从旁调查，一下也没有突破口。

    庄淼勉强地：“行吧，那暂时只能这样，你平时多注意。”

    顾瀚沉默许久，没答这话，只出一个更让人惊骇的消息。

    “我委托朋友查过你暑假见义勇为的事情，查到在你出事的巷子附近，那天正好有一伙混混出没。我朋友本来以为找到线索，但他走访了几家，发现这群混混已经都不在了。”

    庄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都不在了？”

    顾瀚平静地：“都去世了。”

    庄淼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顾瀚一把将他按住，语气有几分沉重：“这伙混混一共二十一人，其中近半数因为食物中毒抢救无效身亡，其他有过敏窒息死亡、失足落水死亡、下落不明几个月找到后连死法都难判断的。他们家人以为是正常去世，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反应。”

    但顾瀚不会那么天真。

    这些人死得太凑巧，他已经报警了。

    庄淼也没别的好：“那就等最后结果吧。”

    顾瀚点头，没放弃让人继续追查聂启鹏下落，庄淼在顾爷爷家休养两天，《锦堂娇》剧组就要去电视台上节目做宣传了。

    庄淼在姜宁带领下扮得当，和剧组其他成员一起前往电视台，岳导见他精神不错，就笑他最近事业应该发展得挺好。

    黎清皓在一边趣：“到底是上过中央台的热心市民。”

    庄淼没想到自家一哥也拿新闻事，连连告饶，惹得岳导和黎清皓一阵笑，剧组其他人见状立刻跟着笑起来，甭管是不是真开心，反正笑就对了。

    邹雨潼开车门坐上自己的车，隔着车窗看向他们，表情有点僵。

    她上次得罪了庄淼，后面又因为病急乱投医得罪了顾瀚，眼下就是金主也不愿意帮助她了。

    她后悔得不行，只怪自己当时眼瞎没看出顾瀚对庄淼有意思，这下被顾瀚误会，连解释都没处解释，心态难免有点崩。

    这些有钱人到底什么毛病，女人香香软软的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玩男人？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多恶心啊！

    邹雨潼一想到这里，看庄淼的眼神就变得古怪，整张脸因为表情而显得非常怪异，让坐在她身侧的一名女演员怀疑她整容整崩了。

    好在她自我调节能力还可以，下车时已经恢复了女神范儿，让电视台几个化妆妹子羡慕不已。

    不亏是视后，一举一动都这么有气质。

    庄淼坐在角落任由化妆妹子在他脸上操作，他的助理正帮另个化妆师倒水，俩人有有笑还挺谈得来。

    化妆师：“你们今天运气好，赶上台长来视察这个节目，主持今天肯定不敢乱来。”

    助理笑嘻嘻：“看安妮姐你谦虚的，我哪能不知道咱们家台风最好，主持人从来很有职业道德？”

    化妆师心里舒坦，随口：“过奖了。其实我们台长最近一直很忙，有段日子没在台里了，今天突击检查，我们心里也有点没底。”

    助理就：“不定是看你们最近工作表现优异来夸奖你们的。”

    化妆师笑了笑，正想但愿吧，一个声音从后面插|进来：“年轻很有眼光嘛。”

    几名化妆师都是一惊，连忙向中年男人招呼：“胡台长好！”

    庄淼跟着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就呆住了。

    胡台长一笑，点点头，目光落在庄淼身上，调侃道：“呦，你这是什么傻表情，不认识了？”

    庄淼讷讷半天，语气复杂地招呼：“胡叔、胡台长好。”

    胡台长似乎有点伤心：“怎么，大叔不养猪了，你就不认大叔我了？胡台长什么胡台长，喊胡叔。”

    庄淼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口：“胡叔好。”

    胡台长这才满意。

    他和庄淼完招呼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庄淼化妆。

    有他在，化妆师也不敢偷懒，兢兢业业地干着活，而他还要时不时添下乱，坐在一边和庄淼扯些有的没的。

    黎清皓已经化完妆，过来看看情况，一时听得稀奇，不由问：“胡台长还会养猪？”

    胡台长随口：“对，我养得还挺不错。”

    庄淼看着他，欲言又止。

    胡台长就板着脸问：“庄淼，你有异议吗？我都没把猪养死，哪里养得不好？”

    庄淼心就你那个养法，换到别人家早就赔本了。

    胡台长却像是起了兴致一样，和黎清皓：“我当时不是在乡下休养？家里养了好几头大肥猪，庄淼晚上下了课就和我一起去割猪草，那时候日子是真悠闲。”

    黎清皓赞同两声，和胡台长探讨起养花养动物的心得。

    庄淼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告诉他们，你们这些心得养啥死啥，快别去祸害动物了。

    胡台长眼尖，瞧见庄淼脸上的表情，不由更加怀念，笑眯眯看着庄淼，似是不经意地问了问节目情况。

    “我就我们庄淼长大以后肯定有出息，当时就想让你学播音主持来着，可惜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庄淼这时候已经找回熟悉的感觉，闻言就随口答道：“那我谢谢您嘞。我可记得当时您让我考农业大学，毕业以后可以转行做猪肉潘安。”

    黎清皓一愣：“猪、猪肉潘安？”

    胡台长哦了一声：“和豆腐西施对应嘛。卖东西不是得口才好，让你学播音主持有什么不对？”

    庄淼无奈地：“合着我应该一边讲相声一边卖猪肉？”

    胡台长反问：“有问题吗？”

    庄淼无话可，好半晌才表示：“没问题，基础操作。”

    胡台长拍拍庄淼的肩，满意地走了。

    黎清皓看他远去，才笑问庄淼：“没想到你和胡台长还做过邻居，你这运气可真不错。”

    他也没提胡台长这人不太好讨好的事情，只轻描淡写给下了定论，其他人就算再想问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庄淼笑着点点头，当时没什么，上完节目私下去谢黎清皓。

    黎清皓摆摆手表示没事，状似不经意地问：“听石廷要跳槽到天盛？”

    庄淼话头一顿，想了想才：“没听我大师侄起过这个。”

    黎清皓满意一笑：“大概在顾总眼里，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就是。”

    庄淼了然点头，听黎清皓他最近一部电影已经送到金人奖那边，就随口了声恭喜。

    黎清皓表情复杂：“金水影帝我已经拿过，现在很想拿一次金人。”

    庄淼想起黎清皓拿金水影帝已经拿到手软，可金人每次都失之交臂的事情，连忙祝福他几句。

    “黎哥你为金人做了这么多准备，这回肯定没问题。”他，“我看你这回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定能拿下影帝奖杯。”

    黎清皓笑笑：“借你吉言。”

    两人又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等庄淼回到家，他吃过晚饭才和顾瀚提起黎清皓的事。

    “我怎么看他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不是今年天盛主要在金人那边做公关？”庄淼问，“有公司全力支持，他不至于这个表情吧，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顾瀚：“他就是运气稍微有点差。”

    庄淼不甚在意地回道：“那我今天祝福过他了。”

    顾瀚表情有点僵。

    庄淼看他状态不对，连忙问：“怎么了，你这个表情？”

    顾瀚斟酌片刻，心地：“警方那边有结果了。”

    聂启鹏做事很谨慎，但他应该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暴露，除了之前那批混混被清理干净，还有个替他拉线的中间人逃了出去。

    其实因为一开始大家都没发现端倪，聂启鹏动作就比较隐蔽，速度相对较慢，给中间人留出一段躲藏时间。也幸亏中间人在外面混得久了，对风吹草动都特别敏感，上门再次拉线时提前发现不对，才能连夜躲起来。

    后来聂启鹏暴露，与医生匆匆离开，没找到中间人也就没法直接收尾。

    那中间人也算是明白人，感觉摊上大事，见警方开始调查，忙不迭跑去自首。

    聂启鹏就这么被供了出来。

    “最初他只是想找一些身手可以的人围堵你，自己不露面，但后来发现混混制不住你，才亲自动手。”顾瀚之前因为真相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会儿到了庄淼面前，勉强能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你头上的伤是他反水亲自的，听当时是用了死力气，不过你反应快，避开了要害。”

    就这样，庄淼还是因为重击伤到了头部，当时意识一度出现严重障碍。

    庄淼表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是好，好像什么都不合适。

    毕竟他出乎意料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我居然不意外聂启鹏的做法，心里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没必要因为他生气，只要给自己讨个公道回来就行。”

    顾瀚嗤笑一声：“警方找到了他所乘坐的黑车残骸，初步断定他是在逃跑过程中遭遇车祸，可能已经遇难。”

    与他乘坐同一辆车的司机和医生都没能幸免，两人身份清晰，法医鉴定得很快，但聂启鹏那具尸体有点难。

    “鉴定难度比较大，我怀疑他已经逃了。”顾瀚。

    庄淼脸色难看：“他……他这是谋杀！”

    顾瀚冷静地：“你不能用要求正常人的标准去要求他，正常人不会像他这样丧心病狂。”

    这倒是。

    两人商量许久，最终庄淼决定一直带着保镖，而顾瀚这边也会和顾爷爷顾爸爸多注意。

    庄淼感叹：“这时候我就要庆幸你妈妈回娘家帮忙收拾大局去了。”

    顾瀚无奈一笑：“是啊，妈妈运气好。”

    顾妈妈家里人很有些本事，顾爸爸详细把事情跟顾妈妈交代过，顾妈妈那边应该不会有事。

    至于庄淼这边……确认聂启鹏畏罪潜逃，他们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就是平时需要心点。

    在这个坏消息之后，顾瀚迎来一个好消息。

    他一个朋友帮忙联络到一位相关方面的资深专家，庄淼很快就可以去就诊。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庄淼才知道自己意识出现了障碍，思前想后到底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问题。

    “我觉得我过得很好。”他这么。

    顾瀚简直紧张死了：“师叔，不要讳疾忌医。”

    庄淼唉了一声：“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一下我的感受。”

    顾瀚：“那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吧。”

    顾瀚态度强硬，庄淼能什么？当然是和他一起去医院看医生咯。

    医生给庄淼做完检查，十分淡定地：“问题不大，不要慌。”

    庄淼扭头去看顾瀚。

    顾瀚脸都是僵的，扯了扯嘴角，勉强让面部肌肉放松下来：“何医生，淼淼到底怎么样？”

    “他运气很不错。”何医生依旧淡定，但语气非常诚恳，让人不由信服，“进行逆向操作的医生目的不良，应该一开始就抱着让他变疯变傻的想法。”

    然而庄淼不仅仅是意志力强、韧性十足，运气还特别好，对方一次操作不成，二次想加强力度时，顾爷爷的人赶到，带庄淼转院并垫付了医疗费。

    何医生解释：“你当时意识障碍程度比较高，如果再有一次强化，很难最后结果。幸好他二次没得手。”

    着何医生皱了皱眉，显然是对这种没医德的医生非常厌恶。

    庄淼问：“那我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害处吗？”

    何医生：“不影响生活，只是会让你显得比较偏执。而且因为不知道那名大夫是怎么操作的，也无法肯定你会不会意外受到刺激，导致障碍加深。”

    顾瀚：“也就是，最好还是进行治疗。”

    何医生点头表示肯定，和两人分析了具体病情，并制定了治疗方案。

    “这是一个长期的、缓慢的过程，希望你们不要急于求成，如果刺激到病人就不好了。”何医生对顾瀚，“当然，如果是那位胡台长的意外情况则不包括其中，也许多接触一下会有奇效。”

    庄淼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我是不是该回乡下养养猪？”

    何医生八风不动，平静地：“如果对你的病情有好处，你当然可以回去养养猪。”

    庄淼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有好处，只能怏怏地应了。

    顾瀚怜惜地摸摸他的后颈，忽然觉得手感特别好，眼神变得更加温柔。

    何医生看得清清楚楚，愣是一声没吭，只当两人没在自个儿面前乱秀，冷静地给庄淼做完第一次心理疏导，才让他们两个离开。

    回家路上，庄淼有一搭没一搭和顾瀚着话：“现在这个情况，聂启鹏暑假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肯定是在背后偷偷摸摸针对天盛，然后被我无意中发现，于是就起了坏心思。”

    顾瀚一边开车，一边应了一声。

    庄淼觉得想不通：“聂启鹏到底和天盛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非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