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混沌，耳朵就像被怼在了正在运转的机器边上，从双耳传到脑中的是完全模糊的轰鸣声。

    混混的吼声，还有棍子在身上的痛楚，都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缠绕在自己的神经上，清晰又模糊，矛盾的重叠在一起。

    “我他妈杀了你！”顾延吼了一声，一脚踢在了前面混混的肚子上。

    混混往后退了几步。

    周围响起其他人的骂声，顾延红着眼睛环顾了他们一圈。

    “疯子……”有人颤抖着声音吼了一声，“疯子！”

    顾延盯着他们，想往前走两步。

    肩上，腰上还有腿处立马传来一阵酸痛，牵扯着肌肉，锥心的疼。

    他跌跌撞撞的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额前的碎发杂乱的铺在额头前，模样狼狈。

    “我他妈杀了你们。”顾延拖着棍子，看着眼前的混混，语气缓慢而阴沉。

    高个子捂着刚刚被踢了一脚的肚子，狠狠咳嗽了两声。

    “真他妈晦气，”许久，高个子终于开口，他费力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走，这人是他妈疯子。”

    顾延站在原地没动。

    不过一会儿，混混们就散开了，整个巷子里就剩下了他和阿宁两个人。

    阿宁也挨了不少棍子，手背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顾延扔了棍子，缓步走向了女孩，眼神悲怆。

    “阿宁……”顾延走到阿宁面前，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他用力抱住了女孩，半晌，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宁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本想安慰他，最终还是忍受不住，跟着一起大声哭了出来。

    “没事了，”阿宁抓紧了顾延的衣服，一边哭一边，“顾延啊，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雨落下。

    阿宁哭得不成样子，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覆到了男孩的头上。

    五月一号的黄昏，偏僻的巷落，还有那个哭到失声的少年，成为了阿宁对那一年的唯一印象。

    -

    阿宁带着顾延回了自己家。

    家里的摆设装饰没怎么变，家具没翻新，吃饭的桌子还是放在靠近厨房的地方，就连高二顾延帮忙装的荧光灯还原模原样的挂在墙上。

    顾延被的挺严重，阿宁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坐下时，顾延疼的嘶了一声。

    “很疼吗？”阿宁伸手，想去摸一下顾延额头上的伤疤，却在触碰到那块皮肤之际，僵硬地缩回了手。

    顾延低着头，没看到这一幕，只是哑着声音：“不疼。”

    阿宁轻轻嗯了一声，去卧室换了件衣服，出来后把顾延的外套放到了沙发上。

    “谢谢，”阿宁站在他面前，有些拘谨，“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延猛然抬起了头。

    他直直盯着女孩，眼中还是一片猩红。

    阿宁看着他的眼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顾延表情有一瞬间的刺痛，只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两人僵持了许久，气氛尴尬。

    “阿宁……”又过了一会儿，顾延终于出声，声音颤抖地破了沉默，“见到我，觉得很生疏吗？”

    阿宁猛地一愣。

    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

    顾延盯着女孩，许久，叹了口气。

    他伸手拿了外套，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低声开口：“我知道了。”

    完，就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了过去。

    顾延的步伐极慢，每走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阿宁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她咬牙，跑上去扯住了男孩背后的衣服，轻轻拉起一个的角。

    “没有觉得生疏，”带着浓重的鼻音，阿宁轻声开口，“只是，害怕。”

    顾延转身，垂眸看她：“你在害怕什么？”

    阿宁低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她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明知不相配，还是忍不住扰他。

    害怕明知他有女朋友，还是忍不住喜欢他。

    害怕明知是自己选择离开，还是忍不住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阿宁放下了手，含糊其辞：“你太优秀。”

    顾延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阿宁头埋的更低。

    顾延把手撑到膝盖上，半蹲着身子，仰头凝望着女孩的脸。

    半晌，伸手轻轻擦掉了女孩脸上的泪水。

    阿宁本来想忍着眼泪，但顾延的这个动作，就像是触发到了什么开关似的，让喉咙的酸涩感一下子上升到了眼睛里。

    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一滴又一滴地滴在男孩手上。

    顾延耐心地擦着阿宁脸上的眼泪，低声喃喃：“你也很优秀。”

    阿宁哭出了声。

    “你是我这辈子，”顾延继续，“见过的最优秀的姑娘。”

    “顾延，”阿宁，“不要对我这样好。”

    顾延咬唇，喉咙发哑：“为什么？”

    “我怕我会忍不住缠着你，”阿宁抬手把顾延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我良心不安。”

    “那就缠着啊！”顾延低吼了出来，忽然伸手死死抱住了面前的姑娘，“你他妈了又不做，是不是个人！”

    阿宁伸手推他，也跟着吼了起来，：“可是你都有女朋友了！”

    完又觉得语气有些冲了，她叹气，恢复了先前的语气：“你的父母也不喜欢我。”

    顾延愣了一会儿，许久，才开口：“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的？”

    “之前看到过。”阿宁低了声音。

    “什么时候？”顾延收紧胳膊。

    “在S市，”阿宁，“我们还一起拍照了。”

    顾延反应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开口：“……熊本熊？”

    “嗯。”阿宁点了点头。

    “……操，”顾延骂了一句，缓了一会儿在她耳边，“那是我导师的女儿，不是女朋友。”

    阿宁愣了愣，没话。

    “还有我父母，”顾延继续，“我现在不需要他们提供什么才能生活，我能养活自己，”顿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还有你。”

    阿宁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后面顾延了什么她没听太清楚，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落到自己耳中，就只浓缩成了几个固定的词汇。

    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能养活自己，还有你。

    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能养活自己，还有你。

    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能养活自己，还有你。

    ……

    “阿宁。”顾延轻声喊了她一下。

    阿宁猛地回神。

    “怎么了？”阿宁问。

    顾延叹了口气：“我刚刚问……你还喜欢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还喜欢我吗？

    喜欢我吗？

    阿宁手有些颤抖。

    她当然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该如何表达，才比较贴切。

    “如果还喜欢的话，”顾延轻声询问，“要不我们重新开始？”

    阿宁余光划过男孩的后脑勺，呼吸有些困难。

    “我怪过你，埋怨过你，发过誓要忘记你，我觉得你不够勇敢，觉得你破环了我们的承诺，”顾延，“可是我却从没想过你为什么没有主动过未来，为什么不敢轻易许诺以后的事情，等想清楚了，却又弥补不了任何东西。”

    顾延吸了口气，眼泪掉在了阿宁衣服上：“回过神时，才发现……你已经不在了啊。”

    “我在啊。”阿宁哽咽着应了一句，轻轻拍了拍顾延的背。

    顾延把女孩揉在了怀中。

    “我不会再让你考虑那么多，不会再让你承担那么多，不会再让你想那么多，”顾延，“这次，我会给你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我会给你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所以，亲爱的，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