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四
作者有话要: 之前脑子里蹦出的想法,古代架空,大家可以把沈郁元冬当做延哥阿宁的前生,也可以当做一个单独的故事来看哈~之前的遗憾才让现在的美好愈加美好(为了不乱码成问号手动爱心)
番外四——前生
我是个除灵师,闲的时候无聊透顶,忙的时候又忙得鸡飞狗跳。
今天就很忙,师傅派我和我的师弟二除灵。
师弟叫什么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于是我就叫他二,又好读又好记。
我走在大街上,问二我们今天又要忙些什么。
二皱了皱眉,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卷文书出来。
半晌,他终于翻到了地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将文书又收回袖中,稍稍抬头对我道:“此次前来,是为了帮这荣南城中一户姓沈的人家驱逐梦魇。”
二咳了两声,又继续道:“深受梦魇困扰的人叫沈郁,这人今年已经六十有余,年轻时是个将军,曾为这上元国的建立立下赫赫战功,文书上写沈郁此人一直都是正派作风,行善积德,众善奉行,诸恶未作,而且听闻在沈郁辞去官位后人们每每路过他的府前,还是会自发地行个礼,总而言之,是一个受人爱戴的好人。”
我听罢,摸摸下巴:“这信息也太过宽泛。”
二摇摇头,无奈道:“没办法,搜寻这些资料只用了两三日的时间,只能找到这些了。”
我点点头道:“无妨,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二收起文书,应了我的提议。
我和二加快了脚步,不到一炷香,便到了沈府。
我站在外面,好好量了一番一下面前的建筑。
这沈府不算华丽,却及其大气,沈府二字由鎏金纂刻而成,龙飞凤舞,一派天成,整座建筑呈现浅黑色,给人以一种霸气之感,虽霸气,却又不失温和,与沈郁的气质倒是十分贴合。
我和二被两个厮领进了沈府。
走到一间房前,厮停了步子,低声对我和二道:“老爷就在这里面,两位道长进去吧,我就先退下了。”
完又对我们躬了躬身,便转身离去了。
我和二进了门,走到了床榻前,看见了面容憔悴的沈郁。
这人虽已年过花甲,脸上皱纹明显,却还是不难看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十分俊美的公子。
二将沈郁轻轻扶了起来,把枕头微微向上调整了一下,给他换了个与我们交谈最舒服的姿势。
他看着老人,轻声问道:“沈将军近日常做同一个梦?”
沈郁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答道:“是。”
二又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我也记不得了,只是每每从梦中醒来,都极度痛苦。”完沈郁眼睛缓缓合上,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我听罢,伸手捏了捏了眉心,有些头疼。
不记得是什么样的梦……那就无法推断这灵到底是强是弱,是好是坏了。
我叹了口气,对着沈郁笑了笑:“沈将军,不必担心,我们马上帮你驱除那东西。”
完我从袖中拿出一个香炉,朝二使了个眼色,二心领神会,抬起掌心,掐出一团火焰,将那香炉点燃了。
香炉中飘出缕缕白色烟雾,不过一会儿,沈郁便沉沉睡去。
这香炉名为迷迭炉,炉中烟雾可助人睡眠却又不会让灵察觉,是驱除梦灵的必备之品。
做完这些必须的事情,我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用食指中指轻轻点了一下沈郁的太阳穴。
过了片刻,仿佛世界都寂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都有些犯困了,才感到自己身上似乎一被丝电流穿过。
我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呈现在眼前的只有一片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我转眼看了看身旁的二,他也皱着眉,眼神中还略带了惊讶,半晌,终于开口:“没想到,沈将军的梦竟这般死寂。”
我也心道奇怪,手上的动作却快过了脑海中的思考,兀自掐了个诀。
这诀引灵,不一会儿,便有一团光亮出现在了黑暗里。
尽管在这一片黑暗中十分突兀,但我想,那应该便是灵了。
那团光亮慢慢走近,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貌。
那梦灵是个女子样貌,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一只腿还有些瘸,脸上也积了好些灰尘,除了一双眼睛还算有光彩,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看的地方。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梦灵的形态是由死之前的样子决定的,这梦灵,想来生前也过得很悲情。
那灵用眼睛瞅了瞅我们,唯唯诺诺,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最终,还是没有往前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二轻叹了一声,拉着我微微上前了一步,微笑着朝那灵伸出了手:“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灵瞅着他的手,又抬头瞅了瞅他,满脸的疑惑,最终还是上前,用黑得不成样子的手轻轻抓住了眼前的手。
二冲她笑了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元……元冬。”梦灵声开口。
“元冬?”二眉头皱了皱,“你姓元?”
“嗯……”元冬幅度地点了点头。
二似是知晓了什么,却没有追问下去,他微微弯了腰,平视着元冬,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进入沈将军的梦里呢?”
元冬眼睛暗了暗,头微微低了下去,一副自责的样子,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话。
我见不得这样磨磨蹭蹭,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下元冬的脑袋,稍微加强了通灵的力度,开口道:“跟我吧,这样做的原因。”
元冬抬了头,眼神有些涣散,半晌,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因为,我太挂恋他。”
我有些惊讶,这灵……竟然与沈将军还有这种牵连吗?我收回了手,问道:“为何?”
元冬抬头看向我与二,道:“那我与道长讲个故事可好?”
二点点头:“好。”
元冬将眼睛看向远处,似是在回忆什么,半晌,终于开口:“明德四十八年,也就是我十六岁那年,我离开了我的娘亲,到了元府。”
“我的娘亲,用别人的话来,是个妓|女,在十六岁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时候,别的孩儿常常一起愚弄我,我没爹,我是妓|女的孩子,身上肯定患有不干净的疾病,可是我知道我的娘亲很好,我也知道我的父亲也很好,因为,他是我娘亲爱着的人,因为爱他,所以在那种环境下生我并养育了我。”
“十六岁那年,娘亲患上了很严重的病,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将我送到了元府,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父亲,他高大威武,眉宇间都透漏着一股英气,我抬头仔细地瞧着他,想,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那时我想,我的父亲,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在明德四十三年时,妖界和人间发生了一场战争,城中损伤严重,但天子不仅不救助百姓,反而赋税更加严重。”
“父亲虽为臣子,却也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我被接到元府的第二年,父亲扶着我的肩膀,眼神透漏着期望,他对我,想不想结束这样被天子奴役的生活,我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希望听到的回答,于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他,想。”
“他听到了我的回答,很高兴地拉起了我的手,我看着他的手,有些发愣,然后听见他对我,让我去接近一个叫沈郁的人,他,那个人可以帮他成就大业,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呀,知道父亲想推翻天子的统治,也知道……父亲会让我去接近沈郁,因为在几日之前,我听到他与别人的对话,他,我是妓|女的孩子,应该更擅长勾引别人。”
“那时我有些难过,可我天生愚钝,想了许久,才想明白我为什么那么难过,明明之前很多人也过这样的话,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不爱,才能出这样的话,我爱我的父亲,可我的父亲并不爱我。”
“可是看见父亲期待的眼神,我又觉得很开心,父亲还对我抱有期待,那我必然是要努力完成这件事的。”
“明德四十九年,在我父亲的暗中安排下,我第一次见到了沈郁,那时上元节,隔着许多的大红灯笼,我看见了他。”
“灯笼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一瞬间我有些恍神,我学识浅陋,找不到很好的溢美之词来形容他的相貌,只觉得,怎会有人生的这般好看。”
“我看着他,脸上溢出了一个笑,慢慢地走了过去,像安排好的那样,不心踩到了他的衣角。”
“看着洁白衣角上黑乎乎的脚印,我的内心是不安的,那一瞬间我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倒霉,被我的父亲选中,继而,被我缠上。”
“我站在他的面前,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着对不起,我会帮他洗衣服。片刻,这人开口对我不必,我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他,却看到了他眼中的疏离还有……的厌恶。”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委屈,若不是想着父亲还在远处看着我,我不定已经觉得羞愧难当地离开了,但最终我还是咬了咬牙,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大有他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样子,像只癞皮狗。”
“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可能是觉得在大街上太不雅观,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我不懂当时是什么心情,明明他应允了我,我应该高兴的,但我却不开心,我想,在他眼中,我一定是个非常恼人的女子。”
“我跟着他到了沈府,他将外衫脱下给我,我拿着那件轻薄的外衫,有些不好意思,那件外衫上有淡淡的檀香,好闻得让我心猿意马。”
“我拿着外衫,向他告了别,走在路上,忽然想起,他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他没告诉我,我想,他是不愿告诉我。”
“果然,我是不招人喜欢的,从幼时开始就是这样,不招同龄孩子的喜欢,之后渐渐长大,不招父亲喜欢,现在,又不招这个人的喜欢。”
“一路上,我想了许多,最后走到了元府都没察觉,我到元府门前时,门已经上锁了,从开始住进元府开始,大家都不太爱搭理我,我不干净,我一直以为,大家是有意识地避开我,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无意识的,大家也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拍了拍脸,给自己壮了壮胆,上前敲了敲门,好大一会儿,才有人来帮我开门,我对他们笑了笑,然后低头快速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哭了,蒙在被子里,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但哭完了之后感觉好多了,然后我用冷水洗了把脸,将沈郁的外衫洗了,预备第二天给他送回去。”
“但第二天,我的眼睛有些肿,我本来就生的不太好看,眼睛肿了就更加不好看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沈府。”
“男人大多喜欢好看的女子,我想,我不好看,但至少,让他不要觉得我太难看。”
“父亲认为我是妓|女的孩子,所以会更加擅长勾引别人,可是,正是因为是妓|女的孩子,才让我更加自卑怯懦。”
“我害怕做错事情,别人一丝丝的不耐烦都会让我不知所措,我用尽全力地去让别人喜欢我,可我不知道,越这样越让人觉得我是个不用去珍惜的人,因为好像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主动离开。”
“而那日从沈郁眼中,我不仅看到了不耐,还看到了厌恶。”
“那么好看的眼睛,我却没有看见书先生所的星辰。”
“隔了一日,我去了沈府,将外衫还给了沈郁,将外衫交给他时,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我叫元冬。”
“他看了我好大一会儿,连眉头都微微地皱了起来,终于开口,声音偏冷,他,他叫沈郁。”
“我抬头看他,佯装没有看到他眼中的不耐,笑着对他,我时常会感到无趣,时常到他这儿玩玩可好?”
“他眉头皱的更紧,薄薄的嘴唇也抿了起来,他对我,我与姑娘并不熟悉。”
“我笑意更深,,我就是想与公子熟悉,才这样想。”
“我想,这世上一定没有一个女子像我这样厚脸皮,我明明已经知道这个人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但我还是出了这些话。”
“我低了头,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果然不出所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抱歉……我不想。”
“他不想,对啊,他不想。”
元冬停了停,看向我们,问道:“道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厚脸皮?”
我有些语塞。我未经情|事,着实不了解他们的心思,只能看向元冬,实话实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喜欢上了他。”
元冬猛地一怔,随即笑了,虽然是在笑,表情却微微扭曲,声音也带了些颤抖:“没错,我喜欢上了他。”着敛了笑容,脸上带了一层阴影,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是,他不喜欢我呀,你看,这可真令人烦恼,不是吗?”
“他他不曾想与我熟悉,可我想与他熟悉,但是,不能再更加厚脸皮对吗?他都那样拒绝我了。”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每日都在他府前的茶楼上偷偷地瞧着他,对了,起这个茶楼,我当真觉得它建得也太好了,二楼正对着他家,这让我每天都能看见他。”
“沈郁这个人可真奇怪,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却整天冷着个脸,也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看着让我也很烦恼。”
“日子过去的很快,转眼就是七夕了,那天我依旧在茶楼上偷偷看着他的家,过了许久,才看见他,沈郁还是穿着一袭白衣,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想着,七夕他还是一个人。”
“我觉得这样太不好了,于是我找茶楼的厮帮我拿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折了几下,向他扔过去,他接了纸,看到上面的内容,白皙的脸上也染了红色。”
“那时我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世传沈家公子天之骄子,眉目如画,才略卓群,可惜冷淡了些。可我越看着他,越觉得他人虽看着冷,却是个热心肠的人,从各种方面。”
“我就那样笑嘻嘻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快要忘记初衷。”
“直到那天晚上回府,父亲问我今天七夕,我与沈郁是否有什么进展,我才被拉回现实。”
“我想,只怕他都记不得我了,可脸上却带了笑,我对父亲,沈郁性子偏冷,这事急不得。”
“父亲却忽然甩了甩袖子,很生气地,沈郁这个人就是冥顽不灵,之前传信商议此事时,也拒绝了,现在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去拉拢他,他却还是这样子,我听了父亲的话,有些惊讶,原来父亲早就与他商议了这件事了吗?”
“父亲并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继续,若是沈郁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只能杀了他了。”
“我看着父亲,他脸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
“我那时很害怕,脸上却强带着笑,对父亲,沈郁本就性子冷淡,这种事情,断不可操之过急。”
“父亲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他下定决心了。”
“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动手,可是,不管怎样,这件事都是要尽快让沈郁知晓的。”
“那天晚上,我换了身衣裳,将头发简单地束了束,偷偷溜出了元府。”
“夜晚路上没什么人,多少有些阴森可怖,我快步走着,终于到了沈府,我呼了口气,上去拍了拍门,过了好大一会儿,两个厮开了门。”
“我我有急事见他们少爷,请务必让我进去,他们磨蹭了好大一会儿,仔细地瞧了瞧我,才终于让我进去。”
“我进去之后,立马向沈郁的房间跑去,想把这件事尽快告诉他,这个时候,我心里当真是十分感谢那家茶楼,我坐的位置正对着沈郁的房间,要不然,我怕是找一个时辰也找不到他住在哪了。”
“可是,我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我到了他门口,却又不敢进去了,明明我都跑到这来了,我想,我可能是有些害怕,不仅仅是害怕面对他,还害怕……他不相信我。”
“我姓元,他本就没有理由相信我的对吗?”
“我在门口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管他相信与否,我都是一定要告诉他的。”
“我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口气,敲了下门,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那个人好听的声音,他问,何人?”
“我有些紧张,在门外吸了口气,大声答道,我……我是元冬。”
“门内的声音嘎然而止,我想,可能是我又令他不快了,或许他是记不得我,在努力思考元冬是谁,总之,不管哪种理由,都无所谓了,只要他愿意听我讲几句话就好。”
“半晌,门内才又有些声响,我站在门外,听见了脚步声,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心中真的是紧张得不得了,在我犹豫着做什么样子的动作才好时,他已经开了门。”
“之前在茶楼只是远远地观望着他,其实他的样子我并不能看得太真切,如今,他就这样近地站在我身前,我竟有些不习惯,只是觉得,几月不见,这个人似乎又好看了些。”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还是皱着眉头,眼神扫过我,道,这么晚了,元姑娘所来何事?”
“我看着他,胡乱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有些着急地对他有人马上就要来害他,让他一定要在身边多安排些人。”
“完我就低了头,闭上了眼,我想,他的眼中一定又充满厌恶,他一定会认为我是骗他的,他一定会想,这个女子,不仅麻烦,还很恶毒。”
“一直都是这样,没人愿意相信我的,不管是谁,都会因为我的恶毒退避三舍。”
“我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等着那个人开口,可是等了好半天,沈郁什么都没,我想,他一定在思考我的话的可信度,我干笑了两声,正准备告诉他我愿用我的性命作为担保时,却听到了他绵长的声音,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他,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谢你’。”
“他他感谢我。他相信我并且感谢我,生平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对我这种话。”
“我不常哭,更不曾在人前哭,可是那时,我感觉自己快忍不住了,我扯出了一个笑,抬头看他,可是抬头地那瞬间我看见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下意识的,我将沈郁往身后一拉,那道白光就那样刺中了我。”
“那可真疼,把我憋回去的眼泪又生生地疼了回来,可是,在我失去意识前想的却是我可真能干,这般疼,我想,沈郁那样白净的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真好闻。”
“我想,这就是沈郁的房间,一个公子的房间,竟然这样整洁简单。”
“他救了我,我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觉,麻烦了他这么久,我想我应该要等他回来亲自向他道个谢的,但是,不管怎样,我应该先向父亲解释一下。”
“我换好了衣裳,托着身体慢慢地走回了元府,我知道,父亲一定很生气,但是,没想到他这么生气。”
“他以前虽不喜我,但我看见他时,他也是会微笑地看着我的,眼中甚至带着愧疚之意,但我再次见到他时,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厌恶。”
“‘元府再无你这个女儿!’这是他对我的最后一句话,我想,我的确是很不中用,我幼时遭受辱骂时,曾下定决心做一个睚眦必报的姑娘,可现在,却舍身救了父亲的心头大患。”
“我可真是一个失败的女儿对吗?”
“那时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当时特别伤心,我一直努力着不让自己再人前哭出来,可是刚刚在沈郁面前哭完又在父亲哭了。”
“我那时可真傻,以为抱住父亲低声哀求就能挽回这段亲情,我抱住了他,可他却推开了我。”
“我运气向来不太好,父亲将我推到元府外时,一辆马车正好驶过,压断了我的一条腿。”
“我没理会它,只是抬头看着父亲,对他,我是妓|女的孩子,可也是您的孩子呀。我看见了他眼中的动容,可最终,他还是转了身,将元府的门关上了。”
“那个时候,不知为何,我特别想念沈郁,如果这个时候,他能给我一个怀抱,该多好。”
“可是,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胡乱地将脸上的灰尘和泪水抹了抹,努力地站起来向阴影里走去,我很庆幸那时路上没什么人,没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我连走带爬地到了一个巷子里,却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乞丐,他们中有人看见了我,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可真温暖,我抬起手,也对他们笑了笑。”
“道长,你是不是很可笑,除去娘亲外,对我露出这种微笑的不是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心上人,而是别人看不起的乞丐。”
“我那时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这样的环境,我呆着正好,不用整天担心着父亲的责问,也不用整天妄想着嫁于沈郁之后的生活会是怎样。”
“只是我忘记了一件事,我虽有地方容身,但却没什么吃的,我的腿断了,也没什么劳动能力,就算是行乞也很困难。”
“但可能是老天眷顾我,在我在那巷子里呆了几月后,沈府忽然开仓济贫,我们那一个巷子的乞丐们都搬到了沈府附近。”
“他们看我可怜,将我也搀扶了过去,可我腿脚不便,再加上一些其它的原因,我着实不愿过去,其中一个女孩瞧着我的腿,主动为我担起了送饭的事情。”
“我挑了个好地方,那里正好可以看见沈府的大门,每每沈郁从府里进出时,我都能瞧见他,就像之前在茶楼上偷偷瞧着他一般,我许是疯了,这样的情景让我觉得一切都还没变,让我觉得自己还有机可乘。”
“可是瞧着他的白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我明白,这才是现实。”
“之前别人常常骂我不干净,我也从不曾觉得自己真如他们所,可如今,我却觉得自己肮脏无比,可这样想着,却又让我安心,我如今呆在阴影最暗的角落,我的肮脏不会暴露于人前,我想着,这或许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
“我在靠近沈府的那条巷子里坐了许久,有空余时间便看着那扇大门,运气好了,一天能见着沈郁两三次,日复一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觉得这沈府可真有钱。”
“在我待在那的那几年,沈府从未间断过开仓济贫,还总是有人告诉我沈府要招厮,让我试一下,我看了看自己的腿,朝那人摇了摇头,想了想,却还是找那人要了一张纸,写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托他带给应该给的人。”
“然后,我就继续看着沈郁,他总是喜欢穿一身白衣服,唉,可真好看。”
“其实,我觉得自己对沈郁的喜欢真是很没有来由,只是那么远地瞧了他一眼,竟再也不能移开视线,或许是因为在红色那样庸俗的颜色地映衬下,他还依旧那样好看,或许我本就是庸俗之人,却又恰好让我撞见他这样的人,于是,我便又像戏文所写的那样,庸俗地喜欢上了他。”
“明德五十六年,我被一只妖怪侮辱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雪下得很大,周围的人看着那只妖侮辱我,眼中也噙满了泪,可没人敢上前,我知道,他们也想来帮助我,可人终究胜不了妖,我看着他们为我流的泪水,在那种时候,心中竟泛出一丝温暖。”
“那妖怪走之后,我艰难地将衣服穿好,最后看了一眼沈府,这个我只进去过两次的地方。”
“可是,我竟无法再多看两眼,我想,我不清白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眼神都是肮脏的,我已经无法再那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沈府,看着他了。”
“我拖着自己的身子,离开了那条我呆了五年的巷子,我想,我无法再活下去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这一生,不过活了二十四岁,与沈郁相识不过七年,为了这个人,遭受父亲的唾弃,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呢,可我又想,若我没有与沈郁相识,我会怎样?我想不出,于是,最终,还是得感谢苍天,让我在有生之年,遇见了这个人。”
“我死的时候,孑然一身,除了对沈郁的思念,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是我对沈郁执念太深,死后才化为亡灵,寄住在沈郁的梦中。”
元冬讲完,看着我与二,稍稍向后退了几步,道:“道长,大致就是这样了。”
二听着,眼神暗了些,眸中流露出些不忍,他看着元冬,问道:“近日沈郁时常头疼,与你有关吗?”
元冬听了,忙摆摆手:“我一直都呆在沈郁的梦中,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只是近日,阎王爷他命数将至,我才想让他稍稍地想起来我,可是我又记不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美好的事情,可能是我强行施法,才让他如此。”完元冬顿了顿,道,声音也低了许多,“我会马上离开的。”
二轻轻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看了看她道:“你可愿意随我一起?”
元冬看着这木盒,疑惑道:“这盒是?”
“安灵盒,你呆在这盒中休养一段时间,届时应该可随沈将军一起投胎。”
“道长,你,你方才什么?沈将军?”元冬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沈郁,他不是,不喜争斗吗?”
二垂着眼眸,似乎已经不忍下去,二是个良善人,我看着他的样子,替他开了口:“如今,早不是明德时期,现在,是开元三十六年。”
“开,开元?”元冬眼睛微微睁大了。
二道:“不错,现在人间天子是元世南。”随即他的眼神也暗了些,“你若还活着,如今也是个公主。”
元冬却忽然落了泪,似是自言自语,语气带了些不清的情绪:“我最终,还是没让您失望吗?父亲。”
二用袖子擦掉了她的泪水,轻声道:“当朝天子很好,他在位三十六年里,政通人和,体恤人民,百姓们都很喜欢他。”
元世南这个人,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却算得上一个好君王。
来去,也不过一句命运弄人。
元冬听完却忽然抱住了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道长,谢谢你。”
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有什么话想对沈将军吗?”
元冬哭得更厉害,似是把活着的时候心中的委屈都宣泄出来了一般:“请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
二拍着她的背,轻轻叹了口气,道:“好。”
二将元冬的魂魄装到了盒子中,便和我一起从沈郁梦境中出去了。
我们在沈郁床前呆了好一阵子,沈郁才缓缓地睁开眼,他转头,看着我们,问道:“道长,那是,怎样的一个梦?”
我瞧着他的眼睛,道:“梦中的人,她叫元冬。”
沈郁却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瞳孔蓦地骤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半晌,似是终于平复下来,垂目道:“她可有什么话留于我?”
二将沈郁的枕头向上调整了一下,目光却有些飘忽,整理好了后将目光转向他,道:“她她喜欢您,特别特别喜欢您。”
沈郁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随即笑了,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似是自言自语道:“喜欢?哈哈……”不一会儿敛了笑,将苍老的手覆在自己的眼上,继续道,“这种话,竟然现在才敢出来……”
她她喜欢他,可她一辈子都躲着他,她她喜欢他,却连一面都不让他见到。
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那些本该忘了的事情。
那时初遇,她演技那般拙劣地踩了他的衣角,他本不想理会她,可是见着她那般无措的样子,还是答应了她那样不必要的要求。
他本以为,那个女子接近他必然有什么目的,可在他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她竟再也没来,他当时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后来,他无意间看到了坐在他家对面茶楼上的她,最初,只是好奇,好奇她为何日日都来这里品茶,到后来,似乎成为了习惯,再后来,看着她笑嘻嘻的脸,竟觉得可爱非常,这个过程,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章理可言。
之后有一日,他发现有一间房正对着对面茶楼,那里视野极好,稍稍抬头便能看见那个笑嘻嘻的姑娘,他便搬到了那去,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那个姑娘。
她总是在笑,与初次见面时完全不同,印象中的她应该更加怯懦胆一些,他想,可能是她一个人,她才愿意那般笑着。
这个姑娘总是爱看着他的家,看着他的房间,他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她的心思,只是,他爱极了她的笑,他想,等时机成熟,等到她在他面前也愿意那般笑着,他便为她披上嫁衣。
明德五十年的七夕,他刚出门,正欲与友人相聚时,忽然从天上掉下一张白纸,他开了纸,瞧着上面算不上好看的字,脸有些微微发热,那时,他想,时机已经成熟了,明天,明天就去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可是,还没等到明天,他就见到了他的姑娘,那个姑娘,见着他时,却还是一脸的怯懦自卑,他心中不悦,冷了语气,问她所来何事。
她告诉他有人要害他,完就低下了头,月光洒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低头看着她,他忽然很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脑袋,随即又觉得脸上微微发热,这种想法,让他觉得略微,怎么呢,害羞?
而那个姑娘,一直低着头,似乎在等待着他话,于是他放弃了自己那个可怕的念头,开口,‘我知道了,谢谢你。’
本是一句平常至极的话,那个姑娘却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看着她的样子,他甚至以为,下一刻,她就会跳起来拥抱住他,然后对他露出一个那样好看的笑。
只是,下一刻,他没能等到她的拥抱,也没看见她的笑,只看见了他姑娘眼角的泪水。
那支羽箭,就那样刺中了她,当时他只觉得眼前除了一片猩红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血,那是她的血。
他忽然想起他们初见时也是这样的红,难道,离开时,也是在这样的红色里吗?
他想,他当时可能是疯了,才那样哽咽着抱着她跑了一路,一个大男人,可真丢人。
直到听见大夫,没有伤到要害处,他的心才微微放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的心意,还没来得及为她披上大红嫁衣,她怎么可以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将她安置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元府的人也来找过了几次,可他都微笑着,一一回绝了他们要将她接回去的要求。
他总是坐在床畔看着她的睡颜,那样安静,于是,忍不住抬手为她捋了捋发丝,然后,忍不住的笑,那样温暖的笑。
可惜她那时,瞧不见。
在她昏迷期间,元世南又派人传信,希望他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他看着这书信,只觉得好笑,他都将自己的女儿害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这种事情,他直接回绝了,他想,他绝对不会放开她,绝对不会让她再次回到元府。
只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那个姑娘,敌不过对这份亲情的眷恋,偷偷地跑了回去,然后,被她的父亲害的失去了一条腿。
一步错,步步错。就像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姑娘竟然断了一条腿一般,他也从未想过他的姑娘断了一条腿之后,他们两个的故事走向会是如何。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已经是一月之后,听她与一群乞丐呆在一起,听她过的还可以,周围的人都对她不错。
可是,当他亲眼看见他的姑娘时,却只是红了眼,这叫过的不错?她本应被他好好地宠着,爱着,何时要过这种生活?
他回去后,求他的父亲接济贫苦百姓,可父亲当朝天子赋税太严重,他们自己的家中已经也没有太多存粮,断不同意。
他与父亲讲了几个月,父亲终是拗不过他,应了他,他想着,至少要先让她吃好。
不久后,他派去的人告诉他她已经到了沈府附近,那时他想着,他终于可以见着她的姑娘了。
可是,却不曾想到,她不愿意见他。
他曾无数次派人去接她回来,可等到的只是她一次次的拒绝,终于有一次,他等到了她的字条,还是那样不好看的字,上面写着:谢谢,之前,还有如今。
他蓦地一怔,她的姑娘知道是他,却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家。
之前,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随时将她迎娶回家,可如今,他的姑娘,不愿意。
她一直都太过自卑怯懦,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爱太卑微,可他,又何尝不是?
她自始至终都以为是她在偷偷地瞧着他,可她从不知道,他也在偷偷地瞧着她,无论是之前在茶楼上,还是之后她在那条巷子里呆的那五年。
那时,每天府中厮为贫苦百姓们饭时,他总是站在一旁,然后,看着那个阴暗的角落,只有那时,他才能这般看着她,于是,他总会在那时从府中出来,百姓们只当他是心善,却不曾深究其缘由。
他看着她,一看就是五年,直到某一日,忽然见不着她的身影,那一段时间,他不知是怎样过下去的,他想死却被父亲发现,没死成。
然后忽然想起,她最初接近他的目的,如果这是她的遗憾,那么,他虽不愿,还是会帮她完成。
他想,若有来生,若她还是那样怯懦,那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她不敢走出的那一步,他来替她完成。
沈郁拿下了放在眼前的手,哑着嗓子道:“道长,她,是否还在我的梦中?”
二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在一个很好,很安全的地方,”顿了会儿,似是安慰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们会有来生。”
沈郁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不再话,怀中却微微露出两张泛黄的纸的边缘,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运用通灵之术,看见了纸上的内容,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勉强看清。
一张上面写的是:谢谢,之前,还有如今。
另一张写的是:女子垂涎公子已久,公子可愿与我共赏良辰美景?
在沈郁年少尚未成名时,世人常传沈家公子性情冷淡,不善与人言,可待他年纪稍长,世人又传沈大将军菩萨心肠,乐善好施,性格转变,个中缘由,世人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