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历史的车轮碾过无数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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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停留两天,完成交接和部署后,约法尔率兵出发。

    数万战士从耶路撒冷撤离,盔甲和战马轰隆隆发出咆哮。

    路边靠墙躺倒的难民衣不蔽体,卷缩起双腿,麻木的盯着全副武装的埃及士兵离去的背影,还存有一线希望的耶路撒冷居民和僧侣修行者,淅淅零零站在路边,双手交叉举在胸口,垂头嘀嘀咕咕念着祈福的话。

    他们现在属于埃及了。

    对于他们来,这已经是这么多年耶路撒冷听过最好的消息,于情于理他们也该为新的统治者的征战送上祝福和鲜花。

    但可惜的是他们现在太穷了,别花,贫瘠的土地连麦都没长一粒。

    布雷顿跟阿贝琉他们骑在马上,在庞大的队伍中,铠甲披风雄姿英发。他瞧着新收的城这幅穷酸样就脑门疼,忍不住看向战车的方向。

    四匹战马拉着沉重的战车,车前方是大圆盾样式的带刺车头,车身是木制,包裹了铁皮,牵着缰绳的士兵站在上面驱动着马匹。

    而他们王,约法尔.孟菲斯就坐在上面,俊美的侧脸冰冷无情,半合双眼慵懒地将手臂搭在战车扶手上,看上去有些无聊。

    “唉。”

    布雷顿叹口气,他来之前就听赫塞提过,王想要耶路撒冷是因为那个叫贝斯特的神奇少年,今天出发,又无意中见到王把人家袜子往胸甲里放……

    虽然布雷顿没听两位大神官透露过什么,但布雷顿已经猜到了某些不受控制的展开,心里愁得慌。

    他们王……不会变成个沉迷男色的暴君吧。

    想起那只跨国千山万水,最后被王收起来的袜子,布雷顿就忍不住脑补。

    阿贝琉见到前面的兄弟唉声叹气,笑了笑,驱使坐骑靠近布雷顿,他声喊布雷顿。

    “嘿布雷顿,别皱着眉了,你瞧你,我们是要仗的,至于善后那是大神官和大臣们操心的事儿。不就是耶路撒冷穷了点吗?你怎么越来越像老妈子……”

    “你懂什么。”

    布雷顿扭头冲只知道睡美女和仗的同僚翻白眼。

    “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老叹气。”阿贝琉嘿嘿一笑,“难道你是想你老婆了?放心,我们这次征战并不难,那个沙耶才建国几天,有什么怕的!就算是你这样武艺不怎么高的,也不用害怕。”

    “这我知道……”

    “嗯?”

    “我是担心……”

    布雷顿看着阿贝琉吊儿郎当的样子,犹豫后又叹口气,“算了!不跟你,你这人嘴巴大,告诉你估计半个埃及都能传遍,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嗯?

    阿贝琉瞪大眼睛:“谁嘴巴大!不还敢调侃劳资?!”

    “算了,不就不,反正劳资也不好奇……”

    阿贝琉抠抠脸上的疤,麻烦的啧了一声,岔开话:“对了,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知道王苏醒的亚述王和那个公主不会动手脚吗?叛党成立的国有什么兵力,别我们刚去,他们已经跑干净了。”

    跟耶路撒冷这样的,他可不想在来一回。

    “放心。”布雷顿想了想,轻声回他:“要建立一个王国可不是嘴上,他们这次敢跑,下次在重建就难了,人心、财力、时机,这些可不是有就有的,对方虽然是国,但困兽比饿狼更猛,我们接下来怕有硬骨头啃了!”

    “哈哈,我等的就是硬骨头!”

    阿贝琉大笑一声扯回缰绳,拉开了跟布雷顿的距离,哒哒哒调转马头去跟索克念叨去了。

    那兴奋的样子,估计要跟索克怎么吃‘硬骨头’

    布雷顿瞥了他一眼,摇头:这人,还不是大嘴巴……

    另一边。

    亚述王宫。

    面容清丽温柔的雅诺散开了她乌黑的辫子,那头秀发让侍女用宝石头饰修饰梳理,散在她消瘦挺拔的后背。

    一身华丽繁琐红裙的雅诺脸上无比冰冷,漂亮的妆无法遮挡她眼底的暗涌和绷紧嘴唇的恶劣的心情。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她跟年老的亚述王。

    这是一场父女间的对话,也是上任王和他继承者的对话。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

    空气中的灰尘旁若无人的飞舞。

    终于,亚述王先张开嘴,他眼皮松弛耸拉着,双眼疲惫浑浊,开口时也带着卡着痰般的沙哑,这一切都表明了他的身体状况比外界传言的更加不好。

    “雅诺……埃及的法老王并没有死,咳……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雅诺站在昂贵编织地毯上,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我并没有什么能辩解的,尊敬的父王,埃及的法老王显然并没有陷入阿淑尔神眼的神力中,我得到的信息不准确,这是我的失败,是我的失误,我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纤细的手牵了牵裙子,耀眼的红将她年轻漂亮的身体包裹成一支怒放的红玫瑰。

    雅诺并没有畏惧和害怕,她坦然的接受了约法尔.孟菲斯把他们全部当猴子耍了的事实。

    “我回国后,流言就已经放出,所有平民都在呼喊我,他们支撑着我保护您和亚述。他们不明真相,并没有任何和埃及开战的准备……我也不能承认之前那是一个谎话,在找到解决办法前,如果我承认了,我们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我那五个兄长,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无论是什么代价,我们都要走下去,您是知道的,父王。”

    老王看着下方跟自己血缘灵魂最相近的女儿,见到她眼里并没有畏缩和悔意,威严冷漠的脸上终于透出点笑意。

    “很好,很好。一个王不可能只有胜利,就算他将阿淑尔的光芒戴在头上,他这一生总会有输局!与其后悔不如尽早找出解决办法!雅诺,很好……我的女儿啊,你你的解决办法,我们现在不能跟征服王开战,无论如何。”

    闻言,雅诺虽板着脸,内心却松了口气。

    “我不知怎么向您表达我的感恩,父王。我想,我们并不是法老王约法尔.孟菲斯的目标,他真正想要处理掉的是埃及的叛党。虽然派去求和的人并没带回好消息,不过我们先压住之前散播的流言,埃及军路过之地,我们的边城无偿提供粮草和军事帮助,向埃及表达我们的诚意。”

    有沙耶这个替死鬼,他们亚述会得到更多转机。

    至于之前跟他们谈妥的盟约?

    雅诺早已忽视了它。

    “继续,我的女儿。”

    “是。”

    “做完这一步,我会亲自去跟埃及法老王求和解,在我的权利范围内满足他的条件……想必他也清楚,我们亚述如果真的分崩离析,割肉喂饱了虎视眈眈的他国,最后麻烦的还是埃及。”

    “不错。”亚述王点头,赞许:“不愧是我的血脉,雅诺,你的这份勇气和果敢让我知道我没有选错人,你今天晚上便出发吧,需要什么就带走,不需要经过我的批准!”

    “遵命,父王。”

    雅诺微笑着扯扯裙子,立刻行礼离开。

    当转过身的刹那,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嘴角向下撇。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父王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儿子,身为老王,他永远提防着自己茁壮成长的子女,留下无数退路。

    哼哼。

    如果她不主动出亲自去跟埃及法老王讲和,或者讲和失败,亚述的王位恐怕要便宜给她那个智障般的兄长了!

    该死的、令人沉醉又恶心的权利。

    多少人踩着血亲爱人的尸骨攀登上去,又有多少人从最顶端被拉扯下来,插满尖刀。

    穿行在冰冷华贵王宫的红玫瑰高傲的仰着头,布满淤泥的心已经有了下一个牺牲者的名单。

    ……

    “埃及到哪里了?”

    “陛下,他们已经快到以东了,还有半天时间抵达西多。”

    “嗯,城里那些老不死的想必都跑了吧?”

    “…………”

    “辛,不要试图在联系亚述了,没用的,那位公主可不是漂亮善良的女神,她恐怕现在正主动联系埃及,想着怎么用我的人头讨好约法尔.孟菲斯呢。”

    “……王。”

    “王?这真是个好听的称呼。”

    沙耶一身铠甲,沉重的剑放在身侧,他曲腿悠闲坐在城主府庭院的水池旁,多情的眼睛望着池水里干枯腐烂的荷叶,手中还握着酒杯。

    听到这个称呼,他好笑的扫了一眼眼眶通红,正在哽咽的侍从。

    看了一眼,他目光重新落在池水中,抿着酒哼着他家乡的民谣,悠闲自在一如既往。

    他真是个矛盾的人。

    明明无利不起早,却眨眼什么都能抛却。

    明明也在争夺王位,却总能让人感觉到他表面努力下的散漫。

    当一切失败后,就算即将面临死亡,他也没有慌忙不安,反而早有预料似的,坦然接受。

    真是个矛盾的男人,对啊,真是矛盾的男人……

    沙耶哼着歌,嘴角噙着笑,让人不自觉感染上他的恣意和洒脱,当然,前提是在不知道他是个即将国破的王的前提下。

    辛看着自己的主人,他从来没有看透自己从服侍到大的殿下,在这紧要关头,辛的内心为自己的主人感到悲伤。

    他低吼咒骂:“那群老不死的!他们才是最想复国的人,他们挟带着您催促您走向复国的路,嘴巴里全是过去如何如何辉煌——现在他们都跑了!这群该死的老东西!要不是他们————”

    辛到一半噗通跪在地上,膝行到沙耶身旁,不能抑制的伏在沙耶膝盖上崩溃大哭。

    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主人,必死无疑。

    “您就不该听他们的复国,您明明比我聪明,我都能看透的事情,为什么您——殿下,我们也走吧!别去管那些旧民、我——”

    “辛。”

    沙耶断他,手掌拍了拍伏在自己膝盖上痛哭的忠心侍从的头。

    他轻声:“辛,你知道人们为什么需要王吗?”

    辛愣住,他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抹了把眼泪,摇摇头。

    沙耶笑了笑。

    “因为人需要信仰,人需要种群。就像狮群,母狮子们在最难的时候,哪怕把幼崽都饿死把自己也饿死,都不会让雄狮首领少吃一口。为什么雄狮不参与捕猎也能先吃食物?为什么雄狮可以不留情面的压榨狮群和自己的孩子?它明明很多余不是吗?”

    “……”

    “不是的啊辛,不是那样的啊……雄狮从不劳作,雄狮汲取狮群的营养,是因为它强大,才能保护住领土,才能震慑住鬣狗和其他狮群,每当它们领地范围无法得到足够养育狮群的猎物,雄狮就出现了。它要去战斗,和别的狮子,和别的物种……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靠着积累下来的力量,抢夺一块新的能供给母狮捕猎的领地,哪怕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母狮和人民是种群里不变的,它们在谁手底下都能活,被淘汰的只有雄狮而已。”

    “……”

    沙耶笑着指了指自己。

    “我并不是为了那群鬣狗才战斗不离开的,别侮辱我,辛。我是为了那些同样守在这块领土里,即使面临死亡也坚定不离开的旧民才不离开的,哪怕只有一个,他们只要盼望着我,我就是他们的雄狮。”

    “……殿下。”

    辛再次悲悸嚎哭。

    “别哭了,辛。”沙耶边拍着他的头,边饮酒望向远方,口吻淡淡:“我的命运早已决定,多年前我就看见了今天。”

    “明天就是我面对那位征服王的日子,就算我是个弱的雄狮,也把一切交到我手上吧。不过……”

    沙耶话一顿,垂首看着自己唯一信任的人。

    “这里留下的人全部只能战死,可你不同,辛,你要活下去。”

    “我不走!”辛猛地抬头,“我也会追随殿下到最后一刻!”

    “闭嘴。”

    沙耶拍拍他带眼泪的脸,不重的呵斥。

    他目光幽深,“就算我无法为你们带来未来,但我也不能就这样让那位王赢的太过痛快,我要撕扯下他的肉,凶狠的反扑,让他也体会到我们沙上民族的痛苦!”

    “辛,你拿上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去替我办最后一件事。”

    “……”

    ……

    ……

    公元前,三千零七十一年。

    孟菲斯王朝二世。

    六万埃及大军在法老王约法尔.孟菲斯的带领下,穿尼罗河,过耶路撒冷、亚述两要塞,到达以东。

    于十一月二十七日,努布麦尔帕地区,与昙花一现的西多王国,正式开战。

    埃及、亚述、西多……

    无论战争逝去多少生命,流唱多少传奇的灵魂。

    洒了多少鲜血和悲惨的眼泪。

    也不过是史书上轻轻几笔,一页薄纸。

    历史的车轮碾过无数亡魂,而笔下的故事,多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