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屠杀
全熙很确定,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自己十几年来,一直生活的镇。
自己的家,就在镇东侧的一条老街上,街区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这里有全熙生命中的所有记忆。
可是,曾经的乐土现在却变化成一片滩涂沼泽。
父母,亲人,朋友,邻居,一切的一切,从此就和自己永无重聚之日了吗?
煎熬惆怅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中挥散而去。全熙不由得紧握双拳,仰天长啸。但是尖锐的呼啸声,在这空旷的沼泽地上空,很快就随着流逝的空气消失无踪,连一丝回音都被吞噬。
全熙懊恼的狠狠甩了下头,不管怎样,人必须活着,活着才有可能回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世界,也只有活着,才能有一线希望重见自己最爱的父母。
在泥泞的滩涂草地里艰难穿行,全熙知道,这样的地表看似平静,却无处不暗藏着足以致人死地的深渊。
好在中的长枪能够充当探路的拐杖,测试着前方泥潭的深浅。更加让全熙欣喜的是,被神秘光辉刺痛的左眼,似乎能替自己扫描眼前的道路一般,哪里安全,哪里危险,竟无形中指引着全熙的脚步。
在一汪清澈的潭水前,全熙干燥如火的口腔才把身体的真实状况反馈到了大脑里。
全熙嘶哑着吼叫一声,扔掉中的银枪和挎在腰间的宝剑,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一切的跃入潭中,然后把头深深的埋在水池中。饥渴,恐慌,迷惘,似乎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这潭水来清洗,让它们永远远离自己!
来奇怪,只是狂饮了几口潭水,全熙就感觉自己的精神满血复活。
水很甜,空气也很清新,整个天地之间都弥漫着自然的气息,这是一片没有被任何杂质污染的世界。虽然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年何月,但是仅凭这一点,全熙也能猜到,自己肯定是回到了某个数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古代时期。
至于这个时代所处的维度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之前的世界同属一个空间,却需要去慢慢探索了!
挺立在水潭边的绿地上,潭水恢复平静,宛如一面铜镜,全熙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自己。
自己并没有变成变种的绿巨人,这让全熙大松了一口气。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胡乱的在风中飘荡,脸庞依旧青涩,但是略显立体的轮廓却比之前瘦弱的自己英俊不少。甚至连体态也并没有特别粗壮,线条分明的肌肉和比例适中的上下身结构,再加上略显白皙的皮肤,总体来,反而比从前更加挺拔修长,也更加富有魅力,好一位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
全熙忍不住暗自轻笑,这具新的身体,看来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抱怨的。这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效果吗?
天色渐渐昏暗,天边的晚霞映红了苍穹。
一缕炊烟从远处袅袅升起,全熙轻抚了下自己早就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时候,还真感受到有点饥饿了。有炊烟升起之地,自然就有人居住,有人住的地方,总归有些吃食吧。
全熙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被动饿肚子,虽然也有过不吃饭的经历,但那都是跟父母怄气不肯吃,像这样自己明明很饿,却找不到食物的痛苦,真的首次经历。当然,感觉很不好。
所以他飞奔向炊烟的速度很快,快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整个人几乎在并不平坦的草地上飞了起来。
身体的改造,让这个从前只知道学习和玩游戏的虚弱学生,如今比原野上的野兽都要强壮。很神奇,很诡异,但是却幸运至极。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危险无处不在,生命变得十分脆弱,一具强悍的身躯,至少为保命增添了很大的砝码。
数公里的距离,顷刻间就飞驰而过。
火光,很耀眼的火光,在这夕阳西下的暮色中,显得格外鲜红。
浓浓的黑烟,张牙舞爪的冲向天空,变幻的形状,怎么看都像是地狱里的恶魔。这哪里是什么炊烟,这分明是熊熊烈火产生的浓烟。
哪怕从没有任何危意识的少年全熙,此刻也强烈的感受到了隐藏着的摄人危险。
没有炊烟,但是却有一座村落。
一曲弯弯的河沿着村庄边缘缓缓而过。零零散散的十来间简陋的茅舍坐落在河的一侧。这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全熙记得时候,自己去爷爷奶奶在乡间的老屋时,就差不多是这样的布局。
只不过爷爷奶奶家虽然也是农户,但是那个时代的江南水乡富裕祥和,家家户户都粉墙黛瓦,别有风味。和现在眼帘中看到的泥坯草屋有着天壤之别。
而滚滚的浓烟就来自这座偏僻的村庄。之所以知道是茅舍,因为十几间房屋的屋顶都燃烧着熊熊大火,整个村落成了一片炙热的火海。
预感到危的全熙一个跳跃,就攀上了一棵粗壮的大树,身形敏捷的如猿猴一般,一瞬间就淹没在大树茂密的枝叶之中。
从前的全熙,连梯子都不敢爬,更不要爬树了。不过现在的他自然不同往日,虽然依旧没有任何技巧而言,但是身体本能的素质足以让他猿臂舒展,腾挪跳跃。
让全熙害怕的并不是大火,而是大火的火光映照下那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剧。
二十几骑身着盔甲,持长枪的武士,正对着徒步四处逃散的村民进行灭绝式的屠杀。猩红的枪头,像是毒蛇的信子,每一下都直刺头颅,毫不拖泥带水,枪枪致命。被戳穿脑袋的村民,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无论从装束,装备,还是杀人时一气呵成的动作,或是面对死尸时冷峻的表情来看,都能轻易的判断出,这些骑士,都是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悍卒。
躲在老树上的全熙,看的整颗心如跌落冰窟般发出阵阵寒意。
已经预想到自己可能踏入了一片陌生而古老的空间,却没想到,结局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
乱世,生灵涂炭!
太湖流域,吴越之地,人文璀璨,历史悠远。
唐宋之后,就有“太湖熟,天下足”的口碑。除非是异族入侵,否则此地都是统治者想要保存完好的钱粮之地,断不会这么光天化日下进行惨剧人寰的屠杀。而那些骑士,全熙能够确定,并不是异族模样。
宁静的村庄被非异族屠戮,十有八九自己所处的时期比唐宋还要久远。
春秋战国自不必,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秦汉有过短暂的安定,但是汉末之后,就是三国割据,然后就是羸弱的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几乎令汉族命脉断子绝孙的惨剧,就出自这个时期。
难道自己非常不走运的来到了强汉和盛唐之间那段最为黑暗,最为悲催,也最为凌辱的时代?
对于从没经历过生死苦难的全熙来,无疑世界越混乱,生存的几率也就越。
哪怕如今的全熙有了奇遇,身体发生了质的飞跃,但是他的心理,却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体,依旧是一个在蜜罐里长大,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郎。
瑟瑟发抖的全熙看着眼前陌生而血腥的一幕,哪怕在这炎炎夏日,依旧被一身冷汗浸了个透彻。连呼吸都变的困难,干燥的喉间一起一伏,几欲爆裂。藏身处很隐秘,但是全熙却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会被那群恐怖的骑士一枪挑落。
中的泰来枪,不知何时也被几乎失去神志的全熙一寸寸的直插进了大树粗壮的主干中,直至没顶。他下意识的觉得,或许自己中没有了可以反抗的银枪,那些嗜血的骑士就会给自己留一线生。
一具瘦孱弱的身躯,在杀戮骑士交错奔走的夹缝中,跌跌撞撞的冲着全熙藏身的方向奔来。即使是用劲了全身的力气,即使是为了微乎其微的活命会,那名明显还是幼童的逃难者,还是蹒跚着步履,整个人如僵尸般一抽一扭的艰难而缓慢的前行。
全熙很想不顾一切的跳下去,抱起那可怜的孩子逃离苦海。但是因为恐惧,双脚如同长在树干上一般,挪动不了丝毫。同时,剧烈的惊恐再次袭来。无形中,幼童逃窜的方向正对着自己,如果引来骑士的扑杀,岂不是更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想救人,想逃,或者想做点其他有用的事情,但是全熙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嗖——”的一声刺耳的尖啸声,随即那名孩童也扑倒在了尘土上,紫黑的淤血瞬间浸染了他破旧的薄衫,在干涸的地上形成点点斑斑。
一支羽箭钉在孩童脑后头骨上,精准,致命,甚至箭尾的羽翎还“嗡嗡”的发出颤抖的声响,似乎在炫耀它主人百步穿杨的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