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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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音沉沉地吸了口气。

    “昕玥。我就租了一个月。我给我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以后新鲜感过去了,我还这样无药可救,那就是我栽在他手里了。”

    梁昕玥冷笑了声,忽然,“看过《北京乐与路》吗?里头有句台词怎么来着,这世上自杀的方式很多,其中有一种就是嫁给唱摇滚的,保证死得痛快,又痛又快!”

    梁昕玥哇,直接把电话掐了。

    过了好一会,梁昕玥又主动给她发了消息:

    你地址报给我。

    致音笑了笑,直接把自己的定位分享给她,又跟她发消息:

    明天上课见。

    致音这一晚吃了一顿泡面,洗了个澡之后,她躺上床,累得没两分钟就睡死过去了。

    她做了个梦。

    晚风猎猎,夕阳璨璨。天空里有悦耳的吉他声。

    绿皮火车从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悠悠穿过,气鸣声响,惊起群鸟扑腾乱飞。

    周也从火车下来,踏着火红缤纷的枫叶,从不具名的远方而来,身上带着要改变世界的力量。

    第二天,致音起床,感觉脑袋有些昏沉,以为是自己没睡好的缘故。匆匆洗漱之后,她背上书包上课去。

    致音走出过道的时候,方宋娟的房子大门开着,方宋娟正在晾衣服。

    致音冲她笑了笑,“娟姐,我出门啦。”

    致音走了一程,站在公交站边等公交。

    这地方偏僻了点,公交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才来一班,致音暗想自己估计要迟到了。

    □□着,耳边传来一阵机车鸣叫声,紧接着,周也背着吉他,跟他的机车在致音眼前一晃而过。

    他开车时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看见在一边站着的致音。

    人的忘性这么大,周也的忘性比一般人又大很多。

    估计他早把她忘到太平洋了吧。

    致音瞬间有点心疼自己的被子钱:“……又喂狗了。”

    碎碎念的时候,她唇角是轻扬的。

    公车来。

    致音上了车。

    致音上午的课是选修课,跟梁昕玥一块选的。选修的中文系的课,分析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作品。

    梁昕玥选这课主要是因为中文系的课不容易挂。

    致音么,则是因为中文系的课容易拿满绩点。

    这堂课,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要讲的是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变》。

    梁昕玥因为致音的事,还跟致音在冷战。致音则继续发挥自己的学霸劲,坐在靠窗第一排,纹丝不动地认真写笔记。

    上到半堂课的时候,边上的梁昕玥忽然碰了碰致音的手臂。

    致音侧过脸,看她。

    梁昕玥指着教材上密密麻麻的字,淡淡:“孤独地追求顶级艺术的人会落得怎么个下场?”

    致音不解其意。

    梁昕玥肃着脸,郑重其事地:“良秀什么下场,周也就什么下场。良秀他女儿什么下场,你就什么下场!”

    良秀是这堂课讲的《地狱变》里的主角,是个行为古怪、长相丑陋的画师。良秀的女儿被火烧的时候,良秀在去救女儿的途中,忽然改变主意,转身拿回画笔,亲眼看着女儿被烧死,画了一幅堪称艺术传奇,能永垂不朽的《地狱变》。

    致音不做声了。

    她拿着笔,默默地扭过头。

    “就算周也真的能喜欢上你,他活得这么乱,你会被波及,会被伤害,有一天不定也会像良秀的女儿一样被歹人烧了,周也指不定眼睁睁看着你被烧死,然后拿着吉他唱歌。”

    致音咬着笔尖。

    半晌,连她自己都委屈起来,:“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他这种劲。”

    这种唱摇滚,这种搞音乐的劲。那么用力,把生命都砸进去了的用力,那么壮烈,就像荆棘鸟一头扎进荆棘林一样壮烈。

    正正好就是周也身上这股劲,无与伦比地吸引着她,让她崇拜,也让她追随。

    梁昕玥无语了,她扶着脑袋,“疯了疯了!”她抢过致音的笔,使劲扔开,“学什么,你还学个什么啊你!学的仁义礼智、德体美劳都喂了狗了,屁用都没有!”

    梁昕玥冷了半天脸,下课的功夫,致音挽着她的手,“行了行了。我的昕玥姐,别生气了成不。你就当我青春叛逆期呗。我可是还没经历过叛逆期的人。”

    梁昕玥:“……”

    “不生气了嘛。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

    “我租了房子,我妈没给钱,我这个月很穷的。你心点宰我。”

    “一个礼拜糖排!”

    “成交!”

    致音下午四点后没课,梁昕玥要上晚课,晚上还有吉他社的社团活动,没有跟着致音去参观她的出租房。

    致音在食堂里了两份饭,在学校超市又买了一堆日用品,再去附近药店配了些常用药,就坐车回去了。

    饭菜有点发凉,致音回到家,用电饭煲热了一份饭。

    她拿着一袋日常用品和药品,还有热好的饭给周也送过去。

    天色染黑。

    里头有吉他声。致音站在周也的门口,敲了敲门。

    吉他声没停,其他声音没有。

    致音踢了踢门,门一下子开了。

    周也坐在桌子上,抱着吉他。他抬了抬眼皮,看向致音。

    致音嘿嘿一笑:“你吃饭了没?”

    吉他声顿住。周也喝了两口酒,还看着她,神情有点古怪。

    难得周也肯多看她一眼,致音觉得今天的自己不定能被周也记住,她朗声:“我就住在你对面的阁楼。”

    致音着指了指周也背后的窗户。

    周也没回头去看。

    致音再解释:“就你窗户对出去的房间。我昨天刚搬过来的。”

    周也看着致音,又看了眼她手里的饭盒和她另一只手里的一个塞得满满的塑料袋。

    致音毫不避讳他的量,继续:“你房子里好像东西有点少。我刚搬来,买多了,顺便送你点。”

    周也皱了眉。

    给周也送香吻的女人有,给周也送吉他的有,给周也送衣服的有。

    偏偏给周也送一堆乱七八糟的日用品的。没有。

    周也:“……”

    周也古怪了半天,神情放松了点,——

    “不用。谢谢。”

    致音没马上回答,她盯着周也一如既往堆砌着衣服裤子,却没有昨天她给他送的被子的床,微微怔神。

    致音指了指床,问周也:“你床上的被子呢?”

    周也:“……”

    致音以为是他扔了那床被子,心情有那么一瞬的低落,反倒是周也,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多远古的记忆似的,:“啊……被子。”

    致音:“……”

    “好像有过。”

    周也隐约记得他的视线好像出现过一床深蓝色的被子,完全纯色,没有条纹没有花案。周也对颜色的记忆比对人的记忆敏感的多。他真真切切地记得那床被子在他床上待过。

    周也:“不过不见了。”

    致音心想不是你扔掉了就好。她猜想可能是昨天那女的把周也的被子扔了出气,也就不再计较,将饭盒放在沙发上,致音自作主张地给周也安置各类生活用品。

    周也看了她一眼,浅浅的目光里,仿佛有不尽的风华。

    可惜这眼神,致音没见到。

    致音给他摆放了各类生活用品,又把周也的一堆衣服通通扔进了洗衣机里,然后用抹布给周也的浴室的四壁擦了擦。

    致音从前还没干过这么多体力活。干完这一切,头晕眼花地走出浴室的时候,周也正翘着二郎腿,捧着致音送过来的饭盒,细嚼慢咽。

    周也吃饭的样子很优雅,一点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更像是受到过高等的家庭教育家里出来的好男孩。

    致音出来的时候,周也测眸,凝了她一眼。

    致音因为忙碌,浑身出汗,脸涨得有点红。半晌,她眨巴眨巴眼睛,问他:“好吃吗?”

    致音压根不会做饭。这话致音问得有点心虚。

    周也看着致音。

    大概因为刚刚弯过腰,女孩白T的领子掉的格外低,露出一整块白净的颈项,多少引人遐想。

    周也收回视线,脸上淡淡的:“还好。”

    致音:“可能有点不新鲜了。”

    周也:“还行。”

    致音看着他吃,也有点饿了,她指了指浴室,“还在洗衣服,你等会出去吗?”

    周也筷子一顿。

    致音马上接话,,“要出去的话,你给我剩着门,我等会来把衣服晾了。”

    周也:“……”

    周也眼神里晃过一丝不解,看的致音心里毛毛的,她趁着周也拒绝之前,先乘了风火轮似的,跑出了门。

    周也的目光追了过去。

    女孩的背影仓皇踉跄。她背上的白T有些透,隐隐显出她文胸带子的颜色。

    深蓝色。和某床短暂出现过的被子一样的颜色。

    周也眯了眯眼睛。

    女孩的文胸排扣,好像扣错位了。

    致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啊……被子。”

    “好像有过。”

    “不过不见了。”

    “还好。”

    “还行。”

    再简单不过的中国话,又短又促,偏偏在致音的脑子里跟会自动循环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

    仅仅五句话。

    为什么有的人话,就能跟世纪初的钟声一样,仿佛能叫醒下一个尚在沉睡的一百年。

    作者有话要:  《地狱变》和《饥饿艺术家》是周也人设的灵感来源。诚心安利。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读《饥饿艺术家》,那天晚上激动得凌三点多还睡不着。写的真他妈太好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