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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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音棚。

    编曲人跟辛祁的经济人了两句,那经纪人马上招了招手,让辛祁出来一趟。

    辛祁整张脸都是阴的,他嘴角扯了扯,掩去几许轻蔑,走到他经济人边上。

    辛祁的经纪人姓杨,叫杨水添。他手里带了好两个大牌歌星,所以在带辛祁的时候,难免摆出一副高姿态老资历的样子,教训道,“你怎么回事?这歌不是你们乐队的吗?怎么唱的这么没感情?”

    辛祁忍了忍,平静呼吸,舒了口气,故作轻描淡写地,“我了,这歌不是我作的。我唱不出这首歌。”

    杨水添觉得他年纪轻,不懂道上的规矩,,“管是谁作的歌?你唱了就是你的。你别慌,你那几个队友都不是你对手,不会出事的。等你第一首歌出来,公司就着你原创歌手的旗号,到时候你再唱你自己写的歌。”

    辛祁明白他的意思,但坚持,“我就是不想用他们的歌,我自己也有很多歌能唱!”

    “可你做的没一首比得上这首!你做的歌没有一首是能一炮而红的!”

    气氛僵硬了一下。

    辛祁不知为何,想起那天在酒吧外,月光很凉,周也问他,摇滚的精神是什么。

    他当时答不上来。

    周也,摇滚的精神是永不妥协,一旦轻易妥协,你问问你自己的膝盖,你准备跪多久。

    杨水添觉得自己话有些过了,拍了拍辛祁的肩膀,“阿祁,我们要早点熬出头,总要学会妥协,学会牺牲,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这首歌红了,名气出来了,到时候接综艺,攒人气,总有一天,你能自由自在地唱自己想唱的歌。”

    辛祁脑子晃荡了几下,感觉像是进了水。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很久很久,最终,“我先进去,重新再试试。”

    杨水添很满意,揽着辛祁的胳膊,“行行,那你进去,好好投入感情。”

    辛祁拿着那张歌词,盯着最末的那句。大概是因为头顶的灯太高亮,把他的眼睛晃到了。

    那白亮的光线越过他的头顶,投映在歌词最后一句上。

    不涂口红的女人,是磨不平棱角的红石头。

    辛祁觉得棱角那词有点刺眼,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些抵触这句词。

    是往后的日子,他才恍觉,他就是唱着不要被磨平棱角,结果这样一步步被磨平了棱角。

    因为他太急了。太急着要去证明些什么,去改变些什么,去做到些什么,去获得些什么。太想迫切地成功给瞧不起自己的人看,太想使劲得到唱摇滚能够带给他的那些附属的荣耀。所以一旦有捷径可走,他哪怕犹豫了,最终还是会选择捷径,但是走捷径的代价,往往就是距离自己想走的那条路越来越远。

    那个所谓的“总有一天,你能自由自在地唱自己想唱的歌”的梦想,就像是诗人所追求的远方一样,那梦想、那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周也跟彭禹生和何建良坐在刚租到的录音棚里,彼此看着彼此不话。

    周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彭禹生拍拍何建良的肩膀,拿脚踹了踹周也,半是调侃地,“瞧瞧,我给你,这绝对是史上最淡定的被抄袭的。”

    周也喝得微醺。两只眼睛格外的亮,水盈盈的一层,像会自发光一样。

    彭禹生见周也不话,表情凝重了点,“还行不行啊。看你那一脸便秘的吊样。不行的话你吭一声,我们两个直接上门帮你砸了他们那录音棚。反正要命一条的事。”

    周也嘴角扯笑,嘁了声,他仰头,又是一杯烈酒入肚。

    何建良:“也哥,别喝了。咱都指望你嗓子呢!”

    周也听着就要摸烟。

    何建良气急:“烟酒都坏嗓,你这么折腾,真以为你嗓子金刚不坏啊。”

    周也就默了。

    过了会,他直起身,晃晃悠悠地朝录音棚外走,边走边,“明天带新贝斯手来吧。”

    何建良粗神经,还问,“那辛祁的事怎么办啊?由着他直接……”

    彭禹生赏给他一个爆栗。

    何建良马上焉了。

    彭禹生,“明天下午三点啊。你别睡过了。来的时候吃点东西再来。”

    等周也走远,何建良怪他,“操蛋你刚踢老子干嘛!”

    彭禹生斜他一眼,“也哥这人你还不懂,也就看着不好欺负,真欺负他的时候,他大概手都懒得还,况且阿祁还跟过他。他在这管自己喝闷酒喝了这么久,大概估计可能就是不太计较了呗。”

    “那阿祁也真是,自己做了这么多歌,就非要拿也哥的?以前没看出他这么没脸没皮啊。”

    彭禹生本来还想再两句,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

    谁知道辛祁在想什么呢?

    周也从录音棚回到出租房,已经将近晚上两点钟。

    附近的菊花花香浓郁,簇拥在他的鼻息里,周也皱了皱鼻子。

    周也不太喜欢完整的东西,比如此时此刻的如此圆满的月亮,与独自一人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也两手一撑,坐到一边的矮墙上,他摸出一根烟,又开始抽起来。

    周也出租房里似乎有人等着,那人似乎发现周也不算马上进来。

    他开门,走了出去。

    周也没回头,辛祁站在一方黑乎乎的阴影里,看着周也模糊的背影。

    白色香烟雾从周也前方慢慢腾起,仿佛在证明着此时此刻的周也真实存在着。

    辛祁咳嗽了声。

    他今天在录音棚里待了一天,嗓子累极,声音嘶哑,原本想要对周也的对不起,还有一腔的话,到最后看见这样永远“高处不胜寒”的周也的这一刻,全部咽了回去。

    “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他选择了按照经纪人给的路数,道。

    周也衔在嘴里的烟,被咬断成了两截。

    白色烟雾瞬间跟着烟头一起陨落,很快地不见了。

    辛祁头皮发麻,他不想承认,他连想红起来,到最后都还是依赖周也的才华,周也的本事。可是现实比他想象的残酷太多,经纪人的套路公司的招数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周也背对着他,他眯着眼看月亮。

    看着看着,那圆滚滚的月亮慢慢舒展开来,最终幻化成一张女孩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周也才动了动嘴巴,轻飘飘地了个数,“十万。”

    他顿了下,又,“给我十万。”

    周也把嘴里的烟头吐了,跳下墙壁。

    他越过辛祁,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往出租屋里走。

    手机响了,周也直接无视了手机铃声。

    但过来的人十分的执着,一个接一个地过来,仿佛确信他还没睡,一定会接一样。

    当然,过来的人更像是孤注一掷,仿佛除了他,她就没有其他人能联系一样。

    辛祁倒退一步,拿住他的手肘,用力握紧,侧眸狠戾地看他,怒吼:“周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周也在一串嘈杂的铃声里,很淡地,“没有。”

    “你有!”

    周也看他一眼。

    风很静,菊花香也好,月色也饱满。

    周也对辛祁:“我没有瞧不起你。你下次再来,我可能已经忘了你了。”

    “你好好走你选择的路。”

    周也要忘记他的话,让辛祁觉得这是比瞧不起他还让他恶心的事情。

    辛祁绷着牙关,他忽然后悔起来,这股后悔十分强劲,像劲风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扫荡,让他无所适从,他努力摈除这种难堪的感受,大叫道,“好!周也!好!”

    周也挣开他,踏着手机铃声进了出租屋,刚想拿出手机直接关机,却看见了来电显示,致音。

    周也:“……”

    电话通了。终于通了。

    致音差点以为自己会留在凌两点的机场里睡掉下半夜,没料到周也真的肯接电话。

    她激动地大叫一声,“周也!”

    周也没话。

    致音想着现在还不是跟他计较上回事情的时候,只是:“我在机场……没法回去,你能不能……”

    “来接我一下。”

    静。

    还静。

    真的静。

    过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周也才终于吝啬地给了两字,:“等着。”

    致音闭上了眼睛,脸上划出一个笑,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会等多久。毕竟周也是个路痴。

    周也到机场的时间,出乎意料地,没有很久。

    只花了一个时。

    完全超出了致音对周也的认知。

    致音让周也等在机场出口,她自己冲过去。看见周也的时候,她眼眶红通通的,用力跟周也摆了摆手,大喊,“周也!”

    周也敞着他的夹克,露着漂亮的胸膛和精瘦结实的腹肌,张扬的纹身在衣服的晃动里若隐若现。他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低着头,其中一脚的脚尖一直在叩弄地面,听见致音喊他,他眯了眯眼睛,眼神又长又深,望到致音的眼底。

    致音浑身震颤哆嗦了一下,才拖着行李,跋步朝他奔过去。

    她奔过去,就像得知他被抄袭后的第一秒就从床上蹦起来买机票,给母亲留了张纸条就直接收拾行李回青州一样奔过去。

    他就是她哽在喉咙里的一根刺,无论她干什么,那根刺给她的感受永远强烈,永远在召唤着她。

    距离拉近了,离开前闹的别扭的气氛也回来了。

    周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的行李,神情很淡。

    两人僵硬地站了一会,周也大概是很不爽自己会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所以像看一个外来生物一样量致音,隔了好一会,致音被他盯得心慌意乱,拿手挡住了他的视线,“行了,别看了。”

    作者有话要:  写这段的时候刚好零点,夜很深了。很感慨,有点想哭。周也和辛祁,曾经肩并肩的两个人,到最后,梦想兵分两路,人生就此殊途。但愿我们啊,追梦路上都不成为辛祁。想着还年轻啊,还有改变世界的雄心。

    以及: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By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