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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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音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她第一反应就是抓起床边的手机给周也电话。
电话还没通,就被吴念慈温声断了,“音音,要不要喝点粥啊?都一上午没吃东西了。”着,她就要去拿致音手里的手机。
手机那头传来空号的声音,致音定定地看了会吴念慈,忽然一个用力,直接推开了吴念慈,一把夺回手机,冲出了病房。
吴念慈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碗里的白粥因为失去平衡,都洒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疼。
胡英渡敲门进来,见致音不在,心中顿时警铃大响,“她出去了?”
吴念慈在那边强忍着没敢哭出声,用力点了点头。
她悲痛地:“胡医生,怎么办,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她手撑在墙壁上,以支撑自己站得住,“我只要一想到昨天修远拍的那个视频,那么大的机场啊,她哭成那副样子,我就恨不得造一个周也出来给她。我真怕周也没了,她就想不开。我真的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胡英渡迟疑了半秒,最终搓了搓自己青色胡茬,:“我们刚开了组会议,下午就要对致音开始精神治疗。吴妈妈,你要坚强。”
吴念慈背着胡英渡,用力地擦眼泪,抹干脸,才坚定的,“走吧,我们去把致音带回来。”
致音在医院的天台上。
她急躁的,狂暴地在电话,但电话似乎一直不通,她开始砸手机,抓头发,捶自己的胸膛,还一直咆哮着:“周也!周也你快接电话!我要你接电话啊!”
吴念慈看了两眼,眼眶就又红了。
胡英渡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朝致音走过去,眉眼笑语:“致音。”
致音没理他。
胡英渡轻轻拉住了致音自己的手,动作极轻,就好像在害怕吵醒致音一样。致音却真的就停住了动作,怔怔地看着胡英渡。
胡英渡牵着致音的手,温柔地:“怎么了?”
致音声,“周也不接我电话。他不要我了。”
“致音觉得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胡英渡一边问,一边带着致音下了天台。
致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胡英渡,“那这样。等会你吃了饭,我帮你去仔细分析分析周也他为什么不接你电话好不好,不定他是有其他原因的呢。”
“……行。”
吴念慈跟在他们后头。
致音忽然看到吴念慈手背上红肿起来的一大块,啊了一声,看着吴念慈,“妈妈,你这是怎么了?!烫伤了吗?”
吴念慈这么端庄、爱干净的人,这会儿好不讲究拿手擦了擦衣服,笑着,“被蚊子咬的。这医院绿化搞得好,蚊虫也多。改天让胡医生跟院长,多撒点药水杀杀虫。”
致音皱皱眉,:“妈妈还是去皮肤科看看,我觉得有点太肿了。”
吴念慈点头,“行。我等会就去看。”
致音吃了饭,胡英渡带她站在一间很大的空荡荡的诊疗室门口。
致音大约是潜意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很抗拒地不肯进去,“胡医生,我们这是去干什么?你不是要帮我分析周也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吗?”
胡英渡很耐心:“嗯。这里就有周也为什么不接你电话的秘密。”
致音还是不肯进去。
胡英渡:“你不想知道周也为什么不接你你电话吗?”
致音忽然看了胡英渡一眼,很肯定地:“周也等会一定会接我电话的,我还是不进去了。我不要进去。”着,她扭头就走。
“致音。”胡英渡喊住她。
致音脚步一停。
“你在害怕什么。”
“……”
“不要怕。你始终都不是你一个人。你有妈妈,有我,还有你的学长陆修远。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
胡英渡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卡夫卡过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们唯一能够逃避的就是逃避本身。”
致音默默地重复,“我们唯一能够逃避的就是逃避本身。”
“致音,来,我们一起来寻找周也不接你电话的秘密。”
致音身形一僵,最后笨拙地转了回去。
监控室里,吴念慈,陆修远,张勋都在紧盯着胡英渡和致音先后进了诊疗室。胡英渡还顺带关上了门。
诊疗室只有一张摆着电脑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致音犹豫了下,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胡英渡顺当地坐在她身边。
胡英渡和致音谈了点无关的话题,例如致音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之类,忽然他话口一转,问致音:“致音,你要不要当着我的面个电话给周也?”
致音一怔。
胡英渡:“我不发出声音,不会影响你跟周也电话。要是通了,我就先避开。”
致音下意识捂紧了口袋。
胡英渡:“卡夫卡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致音神情微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周也的号码。
没一会,手机那一头传来:“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是空号。请您……”
致音不相信似的,拿下手机重复检查了一遍号码,又继续拨通电话。但那头还是传来“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是空话”的声音。
致音双眼发直,看着胡英渡。
胡英渡目光一软,上手从致音手里接过致音的手机,胡英渡问他:“你母亲见过周也吗?”
致音摇头。
“陆修远见过周也吗?”
致音想了想,还是摇头。
“谁见过周也?”
“梁昕玥。”致音不假思索地,“她是我的大学室友。”
“你妈妈见过梁昕玥吗?”
致音想起母亲上回来青州的时候,梁昕玥去团建了两个礼拜,两人没碰上,于是摇摇头:“没有。”
“陆修远有没有见过?”
“他们本来要见面的,但欣玥后来自己跑开了,就没见上。”
“梁昕玥为什么要跑?”
“她她不想做我和陆修远的电灯泡。”
“真的吗?”胡英渡问她。
胡英渡开电脑,给致音看照片,那是致音寝室的多张照片。
致音的大学寝室,四张上床下桌,但从始至终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致音,一个是金,还有一个是付思怡。
四号床一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致音没有什么表情,直勾勾地盯着这些画面,仿佛在梦游一样。她讷讷的:“欣玥这人爱自由,有时候是经常不住宿舍的。”
胡英渡没有反驳她,反而柔声问她,“那你和周也呢,你们是怎么熟起来的?”
致音半晌没反应过来。
胡英渡温柔地喊她:“致音。”
“是一次庆祝会。他要被人了,我帮了他,他还用摩托车载我。”还亲了我。“后来下了雨,他被了一顿,我就冲进雨里,跟着他走。”
致音模糊地木讷地回忆着。
她的心里开了洞,有风一阵接一阵,越来越强烈地吹进来,把她的洞越吹越大,就好像要把她的秘密展于人世一样。
胡英渡接着她的话,,“然后你是不是搬去了一个郊区里住?住在了他对面。”
致音点头。
“致音?”
“嗯?”
“你看。”
致音顺着胡英渡的指示,看电脑上的图,她看见了交通监控视频里,她一个人骑着摩托,穿着粉色皮衣和黑色破洞牛仔裤,没扎头发,漫无目的的在偌大的城市里胡乱开闯,最终停在了青州的最海边。
视频切换,她看见自己从计程车里冲出来,冲向路边一处电线杆上。那计程车司机还因为担心,特意下车来劝她,但她跟没听见一样,先是摔了一跤,又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视频再切换,她看见自己租了个房子,房东还开电瓶车带她去买生活用品,她坐在房东的电瓶车,一个人在那边自言自语,房东时不时回头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
视频又切换,是她骑着摩托车闯红灯去看一场大火,明明里面已经清空了人,但她还是在大喊周也的名字要冲进去救人。
致音目光呆滞地看着视频,而胡英渡紧紧盯着致音的一举一动。
她正在盲目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场她一个人的独角大戏。
视频还在继续切换,接下来是一家宾馆的视频监控,监控里她一个人开了两间房。楼道监控里,她甚至还在一个人纠结到底该去哪一个房间。
视频还切,那是一个型的乐队合拼演唱会,观众都已经在陆陆续续散场,她却对着空旷巨大的舞台高声大呼周也的名字,为周也呐喊,为周也喝彩。
……
所有的视频,致音所看见的一切,听见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
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看见。
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听见。
也没有任何人能感受她的感受。
周也从始至终都是她的,梁昕玥也从始至终都是她的。
胡英渡关掉了视频。
致音还直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发了一会呆,她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起身想去砸电脑屏幕。
监控房里,吴念慈猛地撇开了眼睛。
她看不了这样虐人的场面。
胡英渡拉住致音的手,化解了她一拳头的力气,轻轻:“致音,我们都看不到周也,也看不到梁昕玥,只有你看得到,为什么呢?”
致音摇摇头。
胡英渡:“致音,卡夫卡过什么?”
卡夫卡,我们唯一能够逃避的就是逃避本身。
致音咬唇不语。
胡英渡开电脑里的照片库,一张张地翻了出来。
第一张是胡英渡拍的致音书房里搜集的一切有关杭州保姆纵火案的新闻。每一篇被致音过星号的新闻都会胡英渡拍了下来。“这是六月出的新闻,杭州一起保姆纵火案。里面这位保姆偷摸家里的金石银饰,大钱钱,最后罪过隐藏不住,一把火烧了整个别墅。”
“致音,你的周也是不是父母也是被保姆放火烧死的?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致音目光无神地看着照片,一言不发。
照片被往后翻。
接下来是一张纸,上面是致音的笔记,写了出自《庄子·齐物论》的庄生梦蝶的典故。上面周也两个字被划了线,边上还写着致音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还同时指向了ZY的两个字母。
“致音,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你自己做这些记号是什么意思。你给周也创造了他的家世,给周也创造他的名字。”
“……”
“致音,我们都看不到他,只有你能看到他。”
整个诊疗室很安静,胡英渡每一个问题,都在完全地击碎致音整个赖以生存的信仰和世界。
致音迟钝又木讷。
她想周也。
无与伦比地想念他。
想他纨绔的背影,想他自由放荡的灵魂,想他一头能代言飘柔的清逸头发,想他身上各种的纹身,甚至想他“我唱歌给你听”时温柔的样子。
他就是她的江山。
江山难移。
他就是她的天下。
天下无双。
作者有话要: 呐,也就是,一开始以致音视角写的每个场景都是致音臆想的、幻听的。实际上每一个致音出现的场面里都只有致音一个人。
实话,其实哪怕没有精神病的人,在遇到自己难以克服的困难和痛苦的时候,也会幻想会有“高人(男生视角)”、“白马王子(女生视角)”出现来救自己。但大家之所以没有病就是因为大家清醒地意识到这些人不可能真的出现来救自己。而致音却把周也当成了她的江山天下。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