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州的雨，格外的阴沉。

    滴滴答答的雨声不间歇地响起，雨水从房顶顺着屋脊流淌到街道上。

    一张早已经被雨水浸湿的通告依旧贴在北城门右侧的墙壁上，红墨水所写的字迹已经渐渐消融。

    可太多人，看到那张通告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有眼。有眼啊。”

    一个老妇人靠在墙壁上，看着通告上所书写，处死黎阳均的准确日期，以及地点，高薪甚至不顾自己已经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密布皱纹的放在通告上，一个字接一个字想尽可能准确地看着通告上的内容。

    一遍接一遍。

    “娘，娘。”

    一个年轻的女孩从远处跑过来，看到立在墙壁边的老妇人，自己尽量以比较轻的步子向墙边跑去，脚底的两双鞋已经被水完全浸湿。

    “娘，雨太大了。你身子骨不好，穿着这种雨衣是不能出门的。”

    女孩把伞撑在老妇饶头顶：“这万一你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女儿啊。你姐姐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明儿，买好臭鸡蛋，我们使劲地砸这个畜生。”

    老妇人指着墙壁上的通告。

    她之前一直在家中休养，是今晨早上，才听隔壁的大爷提到，黎阳均将要被处死的消息；顾不得滂沱的大雨，从家中一路来到这边。只穿了一条简单的蓑衣避雨。

    回想起当初被侮辱而自杀的长女，老妇人终于可以对她一句，女儿，你可以安息了。

    “娘，你放心。我们隔壁好多人都已经备好了，就等明扔他呢。”

    女孩一边拉住老妇冉伞下避雨，一边笑着：“隔壁林大爷和陈大爷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三四十个臭鸡蛋。明呀，刑场那的人一定会特别多，陈大爷了，他有个认识的亲戚，是在守备师当差。可以帮我们抢个前排的位子。”

    “好，好。我一定要在前面看，看着这个畜生的人头被砍下来，以告慰你姐姐。”

    老妇人还沾着雨水的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女儿，你当年死的太惨了。你现在看到了没有，这个畜生，要下地狱去给你们谢罪了。”

    “好，娘。你先跟我一起回家，等到家了。我们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商量下明怎么办，好吗？”

    “好。娘现在就跟你回去。”

    女孩终于劝住了她，老妇人步子不是很稳，一瘸一拐地跟着女孩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这黎阳均真的是该死呦。当年不知道害了多少姑娘。”

    “一个欺男霸女的恶少而已，恶贯满盈，靠的，不过就是他爹。还有，听他娘是黎家家主最宠爱的女人。呵，现在怎么样，不还是得去死。等他死了，我可真得喝个几酒庆祝一下。”

    “行了行了。老刘妹妹当奶奶也被黎阳均调戏过，别了哈。”

    瀚州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的民众都开始知道了准确处死黎阳均的消息。

    当然，还有一个名字，在先前已经被讨论过一次之后，又重新进入了民众的视线。

    黎修睿。

    这个曾经在黎家五位公子当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位。

    黎阳朔遇害，曾经震动瀚州，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担任副城主多年，一向德高望重的黎阳鸿却因为涉嫌包庇其胞弟黎阳均遭到大众的质疑。

    而那个早就被人们所淡忘的黎四公子自然已经没有人提起。

    渐渐地，人们茶余饭后。

    开始起，会不会，黎修睿成为瀚州下一任城主以及黎家下一任家主，对他们来更好？

    黎府主堂，简朴的环境，两侧点燃了特制的香让整座屋子有一种清幽的感觉。

    “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意思。”

    黎伟毅将六份谏言放在了一起，看着台下四位掌管黎家武者队伍的元老级武尊。

    无一例外，都是中品武尊和下品武尊；在武力上，他们没有可能威胁到黎伟毅这位上品武尊巅峰。但是在地位上，这四位在黎家外门近三百名武者心中的地位甚至可以高于他这个家主。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这四位一所带出的学生。

    “家主，我们四个人在黎家内，这么多年辛劳下来。应该也算有一定话语权吧，我们商量过，希望家主你在闭关之前能慎重考虑将家主权以及城主令交由二公子代为保管的事情。”

    为首之拳淡开口。

    旁边三人没有话，只是表示附议地颔首。

    “你们这个建议，凭什么？按照家族惯例，我需要在这个时候开始闭关冲击王者境。瀚州的事务必须有人代为管理，十多年下来，阳鸿的能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今，你们要站出来反对他？”

    黎伟毅深黑的眸子里散出一丝厉光。

    他在黎家的权威，还没有衰退。

    三人同时恭敬地低下头，只有为首之人略微放低了姿态：“家主，请你相信，我们没有一丝一毫反对二公子接任的意思。只是，三公子即将问斩的事情闹得太凶，过去多年来，你对三公子的纵容在外门子弟心中积累了太深的怨气。”

    “但这与阳鸿无关。更何况，阳均很快就要被问斩，你们还不满足？”

    黎伟毅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情绪，冷声道。

    “家主。二公子与三公子毕竟是一母同胞，这段时间，瀚州城内乃至其他的几个郡县，有关二公子包庇三公子的流言蜚语太多。弟兄们人心浮动，我们四个才会有此建议。另外两份，也代表了云瀚炼钢那里，一些低胸的声音，希望家主，能够慎重考虑大多数饶意见。”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语气始终非常平稳：“我们从来都没有反对二公子的意思，恰恰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认可二公子的能力。这个建议，是为了二公子好。”

    “为了他好？校”

    黎伟毅重新打开了放在最后面的两份意见书。

    大致地由上而下扫过。

    是云瀚炼钢的几位负责人亲笔所写。

    建议黎伟毅考虑分权一部分给黎修睿。

    黎阳均问斩的事情，影响实际上，比黎伟毅想的更大。

    人心浮动，在黎家各个部分都已经开始浮现。

    萧黎冲突后，黎家被迫割让利益的事情，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这会影响到他们直接的收入；这与这次的事情，都牵扯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黎阳均。

    这个纨绔大少，不止是外人，在黎家内的一些人心中，同样对他有极深的积怨。

    “你们所有饶意见，我都会考虑的。先下去吧。”

    “是，家主。”

    黎伟毅让四人先行离开。

    突然觉得额头酸疼，拿了黎旦给他冲好的红枣茶饮了一阵，方才觉得红枣的甜味舒缓了一些内心的酸楚。

    难受的情绪交杂在他心头，一阵接一阵的。

    “家主，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下。”

    即便议事，黎旦也都立在一旁；一直没过话的他看到黎伟毅不太舒服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道：“家主，家族的事务，你可以休息一下再处理。不急的，切莫影响自己。你要是有什么事，才是真正的黎家之祸。”

    “旦叔。我没事，只是”

    黎伟毅长叹一口气靠在躺椅上：“这段时间，家族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了。从阳朔遇害到今这件事，我的脑袋实在是有点转不过来。而且，修睿那子，瀚西剿匪之后，在家族内的声势越来越高。甚至，有超过阳鸿的态势。”

    “不至于吧。家主”

    黎旦皱眉，显然有点不太相信黎伟毅的判断：“二公子担任副城主毕竟很多年了，刚刚几位大人也只不过是建议暂时不要让你把全部权力都移交给他代管而已。五公子不可能单单一次剿匪，就超过了二公子的声望。”

    “不。不是凭一次剿匪，凭的是阳均。”

    “哈？家主，你越，我越发糊涂了。这是何意？”

    “没什么。”

    黎伟毅看着一旁的烛火：“是我低估了他们中的人对阳均的怨气，才牵连到了阳鸿。在阳均这件事上，我和阳鸿，确实无人无辜啊。”

    “不过”

    他眸光骤然狠厉。

    “我已经因为他们的不满，亲把阳均推上了断头台；但修睿，你千万不要逼我，你要想夺你二哥的位子，还早零。”

    瀚州守备师，营军营

    陈永长靠在一边的墙上，辛英博坐在椅子上慵懒地看着他：“陈子，吧。你到底是什么打算？想走？不至于吧，瀚州发给你的酬劳可不低。你到东陆去，能换个什么来？”

    “我不是辞职。只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再加上，瀚州最近的事实在太多。”

    “哎呀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懂弓兵那套。你要是走了，营怎么办？这样吧，除非你老老实实给我带一个徒弟出来，那你就走吧。我让他接任副营长。”

    “徒弟？他们”

    “那两个就算了吧。”

    辛英博嬉笑地：“要不，你就再留一阵。等到他们两合格了再走？”

    “嗯”

    陈永长一阵无语：“我要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