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陛下,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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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西,柳叶巷,一处僻静宅院。
宽阔大院里,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生盎然的同时,又给人以诡秘幽森之感。
换作其他人,断没有在院子里种槐树的道理——槐从鬼,宅中养鬼,自不是好寓意,但此间主人生性狠戾,自信能镇住一切戾鬼。
事实上,这人在朝中风评,确实比鬼还狠戾,还叫人闻风丧胆,但此刻,独坐槐树下石桌,孤身饮酒的毛骧,却是满脸的落寞。
“陛下,你可真狠呀!咱帮你替你干了这么多阴秽勾当,最后却被你当作了弃子!”
“就算是一条狗,养这么久,也不该丢就丢吧!”
“陛下呀!枉费咱对你如此忠心耿耿呀!”
毛骧扯开飞鱼服领口,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襟,第五杯竹叶青下肚时,他恍惚又看见诏狱里跳动的火把。
那些被铁链吊着的文官,那些蘸着盐水写供状的狼毫,还有陛下藏在冕旒后幽深的眼睛。
“老爷,门外有一人自称韩国公之弟,前来拜见!”却在这时,其仆人走了进来,对着毛骧道。
“李存义?他来做什么?”闻言,毛骧眉头飞蹙。
韩国公李善长已经致仕,其弟李存义目前在太仆寺任寺丞,算是个闲散差事。
原本毛骧在职时,就甚少与李存义来往,当下既已离职,更没有和他打交道的道理了。
做了多年的天家鹰犬,与朝堂中人保持距离的习惯一时难改,毛骧当即对着仆人随挥道:“告诉李存义,咱已经睡了,不见!”
话音刚落,仆人正打算离去,这时,只听到从院门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毛指挥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声音温润似江南春水,却让毛骧酒醒了大半——这语气他太熟悉,诏狱里那些读书人临刑前诵正气歌时,也是这般带着笑意的冷。
只见从院门处走进来一个约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须发乌黑、身材匀称,正是韩国公之弟李存义,此刻他面带幽笑,神采奕奕,精神极显利落。
人都进来了,毛骧也不可能再赶人出去,只能挥退了下人,随即望着李存义冷冷的道:“李大人不告而入,似乎算不得客人吧!”
李存义幽笑走来,不经主人同意已屈腰坐下,随捡起桌上空酒杯把玩着道:“老夫前来,不过想与指挥使大人交个朋友。”着,他更是自顾自的主动提了酒壶,给自己的空酒杯斟了杯酒,微微扬起朝毛骧示意。
如此行为,动作,别素来谨慎的毛骧了,就算是普通人都会心存戒备。
毛骧眉头微蹙,讥笑道:“在下已经被陛下革除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如今孑然一身,还配与您这位韩国公之弟交朋友吗?”
多年鹰犬生涯,毛骧最是看透人情冷暖,没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他不过一条丧家之犬,李存义如今却主动凑上来,肯定有阴谋!
闻言,李存义却笑得更热情了,他将那酒杯向上扬了一扬,一口饮下,然后又将空杯子朝毛骧亮了亮,这才慢慢道:“老夫交朋友从不看官职,只看是否投缘,毛指挥使行事果决,一不二,老夫一直都很欣赏,只可惜之前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身兼要职,老夫不敢与您有所交集,如今您已经卸了官职,老夫才敢前来!”
“哦!这么来,还是托陛下洪福,李大人今日才会主动前来我府上哦!”毛骧讥讽的道,李存义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我知道毛指挥使不相信,但这都是老夫的肺腑之言!”李存义神情淡定的望着毛骧,悠然道。
毛骧仔细的看了李存义一眼,他在诏狱阅人无数,此刻看去,发现李存义依旧是满脸真诚,也许自己真的是想多了,也是,一个没有了官职的毛骧,哪里还值得这位韩国公之弟前来欺骗。
想到这里,毛骧渐渐放下了戒心,举起酒杯道:“都人走茶凉,没想到在下刚被捋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就只有李大人一人敢于前来,就凭这一点,我敬你一杯!”
“毛兄哪里话,你乃陛下心腹,此次只是事情闹得太大了,陛下没办法,才暂时免去了毛兄你的都指挥使之职,想来,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重新启用毛兄你,毛骧你何必担忧!”李存义喝下了一杯酒,当即道。
“呵呵!你是不了解咱们这位陛下呀!咱已经被他当作一个弃子了,哪里还能够再被启用!”毛骧苦笑着,再次喝了一杯闷酒。
“怎会如此,毛兄可是跟了陛下十多年,怎会因为区区事被当作弃子呢!毛兄还是不要再胡言了!”李存义故作诧异的道。
“呵呵!李兄,你不懂,我毛骧就是陛下的一条狗,如今这条狗被所有人憎恨,陛下自然要弃车保帅,大不了再换一条狗嘛!”毛骧着,直接拿着酒壶就往嘴里灌。
“毛兄还是太过于忧愁了,陛下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呵呵!陛下要是有情谊,那些死掉的公侯怎么?我算是看清楚了,朱重八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几壶酒下去,此刻的毛骧已经有些醉眼朦胧,着大话。
李存义当即被吓了一跳,连忙叫道:“毛兄慎言!”
“慎言,慎什么言!要不是我等兄弟舍生取义他能当上皇帝吗?如今当了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就是一个人,你觉得胡惟庸案是我想闹那么大的吗?这一切还不都是他的打算
再孔府之事他让我带队去抄了孔家就已经盘算着让我来背这个锅的如今撸掉了我的职位来平息那些士子百官的愤怒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吗?喝!”毛骧红着个脸,拿着酒壶再次灌了起来。
“喝!”李存义也再次喝了一杯酒,然后看着毛骧,眼神有些朦胧,好似也喝醉了一般,着醉话道:“毛兄我有些好奇孔家在曲阜行事乖戾都这么久了陛下怎么突然想着让你去查抄孔府?”
“嘿嘿!这个不仅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没发觉自太孙病好后陛下行事变了许多吗”毛骧大着舌头道。
“是吗毛兄这么一我才感觉了出来!”
“你可知陛下为何变了这么多吗?”
闻言,李存义的眼中幽光轻掠,竟有刹那工夫恢复清明,然后再次变得朦胧了起来道:“还请毛兄细”
“当初陛下为了太孙的病情去鸡鸣寺上香当时,一个一个呼”还没完,毛骧直接醉倒了下去。
“毛兄,一个什么?”李存义顿时气急,你毛骧这怎么回事,到了关键点,怎么就醉过去了。
“哼!呼!哼!呼!”毛骧却没管李存义,直接打起了呼噜。
“毛兄!毛兄!”李存义蹲下,连续拍了毛骧的脸颊几下,然而毛骧只是挠了一下脸颊,并没有醒过来。
见状,李存义顿时无语,不过他已经可以确定,陛下那日在鸡鸣寺肯定发生了什么,这段日子,行事乖张才会有了如此变化,可惜毛骧已经醉死过去了,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随即李存义当即起身,转身离开了院,既然已经知道了哪里有问题,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待李存义刚离开不久,毛骧就睁开了双眼,此刻哪里还有刚才那喝醉了的样子,显然刚刚的一切都是他装的。
陛下,你不仁休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