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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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集会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几乎没有人不心情激动,这可是极为难得的会啊,能在陛



    中正官就算再蠢,还能不给陛



    一时间诸多才子摩拳擦掌,开始沉思了起来。



    南渡以来,陛下一直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巩固边防的同时,谋求稳定与发展。



    各大世家同样也是主和派,他们期望养精蓄锐,等北边的大国国互相打,等待时成熟,再行北伐。



    也正因为君臣志向一致,方有今日大晋之和谐,方有建康如今之繁荣。



    这就是送分题啊,只要切准了这一点,围绕着“主和”做文章,就错不了。



    只是需要切中细节,出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于是,一个青年当即站了出来,大声道:“臣彝请谈!”



    作为世家大族的公子,面对皇帝,一般也自称为“臣”,以示尊敬。



    如果只是家族的公子,或者像唐禹这种身份地位的,就只能自称“草民”了。



    司马睿看向身旁的刁协,道:“你家公子才学不错啊,不假思索便有锦绣文章吗。”



    他缓缓道:“那就听一听刁彝的看法。”



    刁彝施礼,正色道:“臣以为,此刻北伐,不合时宜。”



    “原因有三。”



    “其一,历史教训。祖狄不顾朝廷反对,聚家族之兵多次北伐,成效甚微,耗尽兖州民财,令我大晋损失惨重。”



    “其二,准备不足。去岁,祖狄去世之后,其弟祖约显然并未真正服众,难以约束部下,难以掌控大权,如此北伐,恐凶多吉少。”



    “其三,理由不足。泰山郡一直是徐龛割据,向来不服我大晋,去年虽然向我大晋投降,但却未必归心。为了区区一个泰山郡,就要仓促开启北伐,实在不符合我大晋修养发展之政策。”



    “故臣认为,暂不北伐,割泰山郡予赵国,稳定石虎之心,待未来时合适,再行北伐之事。”



    场面寂静,皇帝不发话,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话。



    而司马睿则是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想法周到,对北边军事也了如指掌,不错。”



    直到此时,四周众人才欢呼了起来,纷纷称赞。



    刁彝对着众人抱拳,显然有些自得。



    其父刁协则是微微闭上了眼,暗中叹了口气。



    更多才俊,也纷纷站了出来,围绕着刁彝的策略,不断详细,给出更多的理由。



    司马睿都纷纷夸赞,搞得在场气氛越来越火热。



    一连七八个人同样的辞,终于让刘绥憋不住了。



    他当即大声道:“陛下!臣绥认为!此前诸君所言,有损国威,实属不妥。”



    作为镇北将军刘隗的儿子,他深谙兵事,沉声道:“石虎无耻,侵犯我大晋兖州,却又要我们割让泰山郡,若是答应了,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他文化水平有限,话更加直白,继续道:“祖约虽然难以制下,但只要不打仗,他还是管得住的。”



    “臣的看法是,拒绝赵国割地的无理要求,但也不让祖约派兵支援徐龛。他赵国想要泰山郡,好啊,自己拿去,让他们跟徐龛打。”



    “最好两败俱伤,再让祖约出,一举收复泰山郡,这样国威有了,付出的代价也少,更加实际。”



    司马睿终于听到不同的答案,脸色都好看了许多,随即点头道:“都你读书不行,朕倒是认为你务实,好好跟着你爹学,从事做起,将来也能成大事。”



    刘绥当即兴奋道:“多谢陛下!”



    刘隗也笑道:“陛下溢美了,犬子是粗人,有些莽撞,冒犯陛下了。”



    司马睿摆道:“今日集会,又不是朝会,哪来那么多规矩。”



    他话虽如此,但心中还是有些遗憾,不禁看向下方。



    而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草民认为,前者近十人,所言皆是狗屁,不值一提!”



    正是安静之时,突如其来的话语如此暴躁,一下子惊得众人瞪大了眼,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唐禹。



    谢裒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气得大吼道:“混账!你怎敢在陛



    唐禹作揖施礼,大声道:“陛下!草民本不配参与清谈!但前面这些人,所言之法,实在令人心堵,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谢裒感觉自己要疯了,他是允许唐禹清谈的,但你不能把这个当做家宴啊,开口就是狗屁,谁顶得住啊。



    老子搞不好都要被你害了!



    而王徽、王劭、戴平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心想唐禹这是疯了吗,你要好好啊,你吼辣么大声做什么。



    司马睿看向谢裒,道:“谢卿,这位是?”



    谢裒连忙道:“陛下恕罪,这是臣府上赘婿,乃是六女之婿,出身寒微,不知礼仪,臣汗颜。”



    司马睿笑了笑,道:“既然是谢卿府上之婿,便让他几句吧,毕竟是集会场合,肆性一点也无妨。”



    谢裒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咬牙道:“唐禹,你出身寒微,读书不多,在陛”



    到最后,他已经在猛猛使眼色了,生怕唐禹像当天家宴一般,来一句‘司马睿,我曹你吗’,那就完蛋了。



    唐禹抱了抱拳,看向四周,面对着所有目光,然后再最终看向司马睿。



    这把谢裒急得要命,你看陛下做什么,你懂不懂规矩啊,圣君那是你能直视的吗!



    司马睿眉头皱起,也有些不悦了。



    唐禹道:“陛下,草民闻此前诸君言论,心中实在气愤,不由想起先秦诸国之事,固有感而发,有赋一篇。”



    他根本不待司马睿回答,直接道:“六国之败,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原六国论部分言语、词汇过于尖锐,不适用于此刻,唐禹有所修改。



    他面色严肃,言语激愤,声震四周:“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之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



    唐禹围绕着关键词句,稍作删减,一气呵成。



    正是众人惊异之时,他立刻切题,郑重道:“无论徐龛是何时归顺我大晋,无论泰山郡是否重要,在他归顺那一刻,就已经是我大晋之国土了。”



    “赵国之侵略,与秦何异?我大晋之割城,与六国何异?”



    “凡言割城赂赵者!皆是短视之辈!浅见之徒!”



    “我大晋兵力强盛,良将如星,在场如镇北将军、征西将军,亦乃千古名将,何须惧怕他赵国石虎?”



    “一旦割城,国威沦丧,军心受损,归顺者如徐龛必然痛悔,即将归顺大晋者,必然变心,而赵国则愈发凶狠,此于我大晋何利?”



    在场众人听得心中莫名振奋,而刘隗、戴渊则有些得意,莫名被夸成了千古名将,这唐禹话还挺好听的。



    司马睿依旧面色阴沉,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陷入沉思。



    而唐禹心中是有底的,刚刚南渡过来的时候,司马睿当然和各大世家一条心,渴望平稳过渡,渴望休养生息。



    但现在不同了,稳定了大几年了,世家的权力越来越大,作为君王,司马睿早就想削弱世家权力了,而利用战争去削弱,是最直接的段。



    而且他快死了,哪个君王在死之前不想做点事,在史册上争个好名声?



    如果在死之前,能北伐打几个漂亮的大胜仗,那后人也该对他司马睿评价高几分才是。



    这是就是帝心。



    基于实际利益,也基于个人追求,基于打压世家,也基于丹青史册,二者都催促着这个帝王,想北伐打几仗。



    悟透了这个,怎么莽撞都不会出错。



    所以唐禹当即大吼道:“陛下!草民认为!祖约难以制下,应当给予其时间调整,但泰山郡必须要保。”



    “任何一寸国土,都是大晋的国土,泰山郡任何一个百姓,也是我大晋的百姓,不容许丢失!不容许屠戮!”



    “应当派徐州之兵,支援泰山郡,统领徐龛之兵,共同御敌。”



    “至于北伐,可以暂缓。”



    没有人敢搭话,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寂静。



    这种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司马睿开口了:“谢卿。”



    谢裒连忙道:“臣在。”



    司马睿道:“你找了个好女婿,眼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