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青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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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此时恰好进得门来。



    他疾步走向御案前,对他二人笑道:“平身。”



    易禾先禀了自己的差事,将今日长生观一行给陛下详了一番。



    撇了拂尘子拿眼瞪伯言那段没提。



    “李祎没给朕惹事就好。”



    易禾垂首:“使臣们离观时,住持还每人送了一串朱砂流珠,是他连夜加持过的。”



    司马策蹙了蹙眉:“朱砂流珠?”



    罢随抬起了衣袖,将腕上的流珠晃了晃:“可是这样的?”



    司马瞻看了一眼:“皇兄,臣弟所见与之别无二致。”



    司马策拉下脸来,干脆将珠子撸了,随扔在案上。



    “前月朕去请他一串流珠,他还给朕摆谱,加持损耗他心神,到底坑了朕几锭黄金才换来的。”



    易禾心回道:“陛下容禀,流珠材质可能一样,但是加持的诚意却不能衡量。”



    “嗯,就你会话。”



    罢又看向司马瞻:“对了,明日是不是就要同他们核定盟约了?”



    易禾一看自己的任务完成,便躬身行了个礼准备退殿。



    司马策适时喊了娄中贵进殿。



    “方才只顾着话,朕倒忘了,给二位设座赐茶。”



    易禾一见陛下赐茶,便知是走不了了。



    



    “今日御书房奉的有凉茶,你二人方才赶路,先喝了再复话。”



    易禾见司马瞻已经端起茶盏来,也紧随其后。



    就这么一个不心,袖中的短剑溜了出来。



    御书房中常年毡着毯子,这声音极是沉闷,但足以让房内的人都能听见。



    易禾心里一惊,人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已经着了地。



    她颤抖着声音:“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有意执剑上殿。”



    司马策已经走下阶来,弯腰捡起了那枚短剑。



    “是王弟的青璧。”



    司马瞻也早已垂了头:“皇兄恕罪,此剑是王弟赠予大人的。”



    



    易禾虽然官声不好,但大部分是被她这个断袖之名带累的。



    对太常寺的差事,她向来勤谨履职治礼有方。



    知道今日还要进宫面圣,午膳她连五辛菜都没敢用一口。



    因为日常没有带兵刃在身上过,竟也忘了卸剑上殿这回事。



    虽她偶尔会气到陛下,但这种要命的错处却从未犯过。



    陛下若连这都不恼的话,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回事?”



    易禾就地叩首:“陛下容禀,是微臣”



    “朕没问你。”



    



    此时约莫是未时光景,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易禾却觉得自己脖颈后淌了一连串的冷汗。



    周遭安静了片刻,随后司马瞻也撩了衣摆跪地。



    易禾见他一跪,就知陛下动了大怒。



    殿下自上次紫金山重伤之后,陛下允他十天不用上朝应卯。



    使臣来京的这几日,司马瞻每每入御书房会事,陛下都要免他的礼。



    昨日他在演武场重创旧伤的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伤在左胸,揖礼已是不便,遑论稽首。



    可现在,陛下却受了他的大礼。



    



    “皇兄息怒,青璧是王弟赠与大人的,并未告知来历,入殿前臣弟也没有提醒大人。”



    “臣弟死罪。”



    御书房内死一般地寂静。



    司马策没动地方,一直盯着这位阶下之臣看了半天。



    没有预料中的破口大骂。



    只有一声长长地叹息,伴一句:



    



    “你有伤在身,先起来吧。”



    司马瞻不应,又叩首:“请皇兄宽恕大人。”



    司马策闻言,足尖在地上挪了寸许。



    他居高临下看着司马瞻的脊背,半晌沉声道:



    “朕恕他死罪。”



    司马瞻仍不应,只管跪地不起。



    



    易禾见不得此种情状,起来殿下赐她短剑无错。



    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一时犯浑,忘了宫规和官体,犯了御前大忌。



    可司马瞻这样无声对抗,只会激怒陛下。



    想到此处,她郑重叩首:“谢陛下隆恩。”



    又对司马瞻道:“陛下已恕死罪,下官感激涕零,还望殿下成全。”



    



    司马策就这样看着他二人,许久才对易禾挥了挥。



    “你先退下。”



    易禾知道接下来的事大概自己不便知晓,只得惴惴不安地退了殿。



    御书房内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王弟这是要逼朕了?”



    “臣弟不敢。”



    司马策大喝一声:“好一个不敢,满口忠君不二,浑身抗旨不尊。”



    “皇兄言重了,臣弟只是想替易大人请罪,皇兄若不解气,重罚臣弟便是。”



    



    司马策执起案上的茶盏,抬掷向了墙脚。



    青瓷碎地,叮当作响。



    “你可知佩剑上殿是何罪?”



    “是无庸闻奏,当庭诛杀的死罪。”



    “何况这不是太极殿,这是无有殿中侍御的御书房。”



    司马策一连怒斥,已然气到极限。



    司马瞻这才略抬了抬头:“皇兄,易禾向来忠心侍君,今日只是有些错漏,皇兄难道真疑他弑君?”



    司马策也冷笑一声:“剑在他身上,朕不疑他,难道要疑王弟么?”



    “不,皇兄气得不是这桩,皇兄是气”



    “住嘴!”



    “混账东西!”



    



    司马瞻果真不再回话。



    “那青璧是父皇多年爱物,你竟随意予人。”



    “若为这桩,是王弟考虑不周,请皇兄恕罪。”



    司马策晓得,这已经是他在让步了。



    他这个王弟,自就是个执拗的性子,莫敢驳他的话,就是父皇在世时,也没少吃他的脾气。



    “罢了,你明知朕不会降罪,先起来回话。”



    司马瞻这才道了声:“谢皇兄。”



    



    司马策揉了揉额角,显然是有些倦怠。



    “正事,成汉的皇子李阙如此嚣张行事,盟约的事还与之定是不定?”



    司马瞻也思忖了片刻。



    “如今国库亏饷,不是起事的好时。”



    “那便明日给他点难处瞧瞧便罢,朕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司马瞻揖:“皇兄英明,只是臣弟还想试探一下。”



    这番话着,他抬起眼皮来看了司马策一眼。



    司马策倏地笑了。



    “那王弟就是势在必得了?可有几分把握?”



    “这倒不好,之前和大启对阵时,臣弟也并无几分胜算。”



    “总好过坐以待毙,只要皇兄肯给会,眼下无把握,便将它变成有把握就好了。”



    “那朕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