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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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锅烧至泛青时,一勺金黄透亮的菜籽油泼入,“滋啦”炸出青烟。



    干辣椒段与汉源花椒在热油中翻滚跳跃,爆出令人鼻腔发痒的辛香。



    时莱腕轻转,焯过水的肉片如雪花般滑入锅中,在接触锅底的瞬间蜷缩成诱人的弧度,郫县豆瓣酱的红油随之晕染开来,将每片肉都镀上琥珀色的光泽。



    灶火突然窜起,映得时莱的眉宇间一片赤色。



    锅铲翻飞间,黝黑的豆干与翠绿的芹菜在红油辣浪中沉浮,蒸腾的香气惊得屋檐下的春燕振翅而起,在暮色中划出几道凌乱的弧线。



    谢灵运斜倚门框,素白深衣被炊烟染上人间烟火气。



    她仰头望着燕巢,轻声道:“太平的日子,可真好。”



    什么叫做太平的日子?



    后汉书,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



    晋书里写,妆饰宫人美淑者,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



    资治通鉴里记载着:选男女赢弱者,以给军食。



    谢灵运这些日子也会看看史书,了解汉之后的历史。



    她想起书上,宋朝时,司马光过的一句话:春燕归,巢于林木。



    春燕归来,能有一片屋檐搭窝,这就是太平日子。



    时莱将炒好的豆干肉片盛入盘中,提着锅铲走到屋外,抬头正见一群归燕掠过道观飞檐。



    那些黑色的剪影穿梭在青城山暮霭中,尾羽裁开漫天霞光。



    不知为何,听见仙女的感叹,他莫名觉得刚才从头顶掠过的是一架飞。



    坐在舱内的驾驶员一脸沉着抓紧操作杆,对僚喊道:“我已经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前进。”



    太平日子,是英雄换来的,



    可惜,他们享受不到。



    他发了会呆,被微信声打断了情绪。



    “真人,苏洋现在怎么样了?”



    是警花姑娘,这会应该刚刚下班。



    梧桐树下,两个人儿跪坐在凳子上,面对面趴着桌子,脑袋凑在一起,正在数钱。



    数钱是米满的活,苏洋负责把钱捋平整。



    七哥坐在侧面吃着辣条,笑的憨傻。



    时莱抬起,拍了段五秒的视频发过去。



    杨雪回的极快,“哇,居然可以下地了,真人,你太厉害了,谢谢您!”



    “又不是你儿子,要你谢什么,他的爸妈找到了吗?”



    “有点复杂,苏洋可能要在您那多住些日子了,明天我们队长过来找你,当面呗!”



    时莱便不再回话,把塞入裤兜,回去继续炒菜。



    “gege,你的朋友圈怎么没有动态啊,是不是仙女姐姐不许啊?我这样给你发信息,姐姐不会生气了吧?”



    又响了下。



    时莱看完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他懒得理会这个神经病,把丢给谢灵运,从水盆里捞出泡发的黑木耳,抖了抖水,准备拿来炒山药。



    放假发的才叫朋友圈,



    



    上班发的叫做劳改日记。



    他以前每天忙于生计,哪有什么美好生活值得记录。



    别发,他连看都不怎么看。



    朋友圈里,一半秀恩爱,一半炫伤感,中间夹杂着几个坚强的微商。



    米满算完账,从里面拿出五块钱分给苏洋,又拿出二十五块钱分给老七,“鞋子一会我让道士给你买,这是你背水的钱。”



    “姐姐,我不要。”



    “姐姐,我也不要。”



    一大一两个“男孩”都不肯伸,摇着脑袋拒绝着。



    “怎么,我话没用了是吧?”米满从凳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摆出大姐大的威严。



    两人就是不肯收。



    “是梁静茹给你们的勇气?还是五月天给你们的倔强?”家伙怒了,朝着厨房里大喊,“道士,道士,你来给我评评理。”



    谢灵运温和笑着,看时莱无可奈何的放下锅铲。



    “行了,苏洋的五块钱你给他换成零食吧,七哥的二十五你给张爷爷,让七哥以后饿了就去卖部里拿吃的,记账。”



    米满眼珠子转了转,满意的点点头,“道士,这个办法好呢。”



    八戒还没回来,总是麻烦道士搬水也不好意思,干脆把这个活交给老七。



    时莱也是这个意思,抛开刮风下雨,老七一个月也能挣六七百,够用了。



    “苏苏,你喜欢吃什么零食?”



    苏洋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声道:“姐姐,辣条就很好吃。”



    米满拍了拍苏洋的肩膀,颇为欣慰,“我明天给你多带点。”



    苏洋腼腆笑着,怯怯道:“谢谢姐姐。”



    “你要喊我大师兄,三就这么喊我的。”



    鲍燕青无奈的笑。



    苏洋张了张嘴,不明所以。



    米满把钱摞起来,在桌子上磕了磕,又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瞅了眼男孩,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你的名字不好听,我是子辈的,所以八戒是个老子,沙师弟是三,你也要是字辈。”



    完,她也不等苏洋回话,一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苏洋。”



    洋,羊,她又觉得这个名字也不好听,思忖了好一会没有结果。



    她跳下凳子,跑到鲍燕青身边,“沙师弟,你是9大学的,帮我给苏换个名字吧?”



    鲍燕青迟疑了片刻,想着这是孩子之间的玩闹,也没当回事,就轻声道:“苏洋挺懂事的,是个暖男,不如叫苏暖吧?”



    其实,她是在听苏洋的事情后,希望这个男孩从此不再被父母嫌弃,被世界温暖。



    米满在嘴里嘀咕了几声“苏暖”“苏暖”,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下鲍燕青的屁股,“沙师弟,这个名字好。”



    鲍燕青只能干笑着,不话。



    大师兄拍自己的屁股,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也不需要自己变换个姿势。



    晚风送来回锅肉的香气,混着道观里未散的炊烟,在后院上空织出一张温暖的。



    吃完晚饭,三个“家伙”抢着洗碗、扫地、抹桌子,等一切收拾妥当,几人才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



    “苏暖”体弱,被老七扛在肩膀上,羡慕的看着米满在石阶上来回奔跑。



    他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把口袋里的竹哨抓在心。



    清亮的哨音响彻山谷,把密林里偷偷窥视的鸟雀惊的四散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