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莱送马哥下山。

    村口的老槐树下，宋清扬正将行李塞进宾利尾箱。

    两人目光在渐暗的天色中短暂相接。

    姑娘看见他，稍稍愣神。

    时莱看见她，微微颔首。

    就这样，他擦身而过，脚步没有片刻停留，青布鞋踏过青苔斑驳的石阶，身影很快隐入山雾之中。

    宋清扬攥着车钥匙的紧了紧，目光复杂看着时莱背影消失。

    初见那日，刚好是春天。

    现在，春天要走了。

    它轻轻的打了个喷嚏，蒲公英的魂魄就碎成一百个流浪的梦，每一粒绒毛都抱着远方的地址，要在阳光下远航。

    山路转角处，新铺的青石板在夕照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工人们正在修葺通往仙女湖的径，水泥砂浆的气息混着野蔷薇的芬芳飘散开来。

    时莱驻足看了会，心头喟叹。

    他妻子被绑架的事情，依然没有让宋兴林死心。

    从玄学上来，这是神灵给他的警示。

    什么是玄学？

    如果一群人坐在一起，你有话要时，突然有个东西掉落，这个时候切记，没出口的话就不要再，这叫外应。

    不要太谦虚，总提及自己的缺点，自己的坏话，对自己，宁千句好，不提一身坏，这叫避谶。

    如果你努力达到上层，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背景，那你继续努力，如果靠的是运气和贵人，那就要明哲保身，急流勇退，这叫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时莱无心过问宋兴林的事情。

    谢灵运过，他的劫难很快就会到来。

    道观门前，米满盘腿坐在草庐阴凉处，怀里蜷着那只锈斑豹猫。

    姑娘数着葡萄嘟囔：“我一颗，师弟一颗，我一颗，老七一颗，我一颗，三一颗”

    阳光透过草庐间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老七提着竹篓，把香客丢掉的空瓶子捡回来，顺便收拾地上的垃圾。

    鲍燕青被炉火映红了脸，新煮的茶叶蛋在锅里咕嘟作响。

    苏暖守在木桌旁，看着路过的香客，声提醒着，“叔叔，阿姨，喝瓶水去去浊气吧，三清爷爷会保佑你们的。”

    时莱拂去袖口沾着的草屑，看着刚刚歇口气在喝水的鲍燕青，“晚上回去的时候，记得把冰箱里的牛排带下山。”

    话音未落，米满已经蹦起来，惊走了身上的猫。

    她歪着脑袋道：“道士，你不吃吗？”

    “不能在道观里吃牛肉。”

    “那暖也不能吃吗？”米满跑到时莱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弟在长身体呢，要吃牛肉。”

    “我是，不能在道观里吃。”

    “哦。”米满明白了，又跑回去拍了下苏暖的肩膀，摆出大师兄派头，“一会晚上下山，我让三给你炒一盘。”

    “大师兄，牛排是煎的。”鲍燕青在旁边轻声提醒着。

    

    “好的，煎，三。”米满无所谓的点点头，又在鲍燕青的屁股上拍了下，“沙师弟，晚上辛苦你了啊！”

    她是大师兄，这个道观里谁的屁股她都敢拍。

    鲍燕青无奈的点点头，见苏暖欢喜的笑着，眼睛亮晶晶的，伸想要揉揉他的脑袋，最后落在肩膀上，“晚饭不要吃的太饱，下山我给你做牛肉。”

    晚课前的道观总是热闹。

    梅山观来的六兄弟在厨房忙碌，炊烟混着松木香萦绕在飞檐斗拱间。

    时莱也会偶尔下厨，做几道谢灵运爱吃的菜肴，却总被米满给抢走一半。

    他在厨房门口将顾苏桥唤出来，“上次黄鼠狼的妖丹，还在吗？”

    顾苏桥连忙从怀中内兜取出个黄绢包裹的妖丹，双捧着，“师叔交待过，弟子不敢擅动。”

    “嗯。”时莱点了点头，又拿出一颗莹绿妖丹放在黄绢上，“这是前段时间我无意间获得的，一并给你。”

    “谢师叔。”

    “今日传你化丹之法。”

    顾苏桥已经跪倒在地，大礼参拜，激动道：“谢师叔传道。”

    “灵气入体，妖秽归土，最后会有些妖丹凝成的糟粕被剩下，你就埋在这根处。”时莱走回梧桐树下，抚摸着树干。

    这里是聚灵阵阵眼，妖气会被镇压、化解、逐渐消散。

    其余五兄弟，眼含羡色，默契地收拾好厨房里的事务，一同朝着木门外走去。

    都是老道士，知道规矩。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修真之路讲究缘法，他们深谙此理。

    “明日我要筑基，成功后再与你们细，传授你们修行功法。”时莱嘴角噙着笑，对其余五人着。

    “谢师叔。”六人一同躬身，欣喜道：“师叔要筑基了吗？”

    “嗯，待明早把积累的功德消化完，差不多就可以了。”

    “恭喜师叔。”

    时莱压制住心头喜悦，勉力维持住了师叔的矜持，“以后你们也会筑基，警恶惩奸，斩妖除魔，维护世界和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袖中指却悄悄掐紧了——筑基在即，饶是他这般心性也难掩期待。

    传授完功法，时莱让顾苏桥一个人静静领悟，自己活动着脚，去木门外把其余五人喊进来，却看见鲍燕青也在门外候着。

    传道解惑之时，只有米满会不管不顾，把苏暖一起拉进来跑到谢灵运房里看动画片。

    她是内门弟子，又是大师兄，有百无禁忌的特权。

    鲍燕青的眼眸里亮晶晶的，藏不住羡慕的光。

    时莱打趣道：“怎么，你也想修行，斩妖除魔？”

    鲍燕青像是受惊的雀儿般摇头，“真人，我，我不敢妄想”

    “你既然和满，暖以师兄弟相称，便是想学也无妨。”时莱柔声安抚着姑娘的情绪，又笑问，“你知道的，我师弟神通广大，常人穷极一生也难以学全，你想学哪一门？”

    鲍燕青迟疑着。

    梧桐叶沙沙作响，盖过了姑娘喉间细不可闻的声音，“我，我就是想，如果我能学会符水，那该多好！”

    “天底下，还有好多人，得了绝症看不起病”

    时莱沉默着，没有立刻给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