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开

    兰芝歌舞剧团作为陈阳城规模最大的剧团，除了拥有一座引人惊叹的雅致园林外，还有一幢德国人设计的新式剧场，唤作汀兰剧场，专供剧团每晚演出使用。

    这座剧场建得恢弘气派，正面嵌着三个拱形大门，一进来就是三层观众席，第一层是池座与廊座，第二层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包厢，第三层是散座。

    剧场舞台采用镜框式，台面是椭圆形，前方有一个大台唇，没有台柱子。台口宽八米，高七米，台面深七米，座席全是朝向舞台的靠背椅，足足可以容纳一千名观众，这也是陈阳城规模最大的剧场。

    今晚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秋绵远打点了工作人员，让梨央躲在舞台后方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梨央悄悄扒开眼前的幕帘，看到客人们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乌泱泱的一大片。有的穿着新式西装，有的穿着长衫马褂，有的在跟女伴调情，也有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节目单，上面印着今晚演出的十八个节目。

    她识字不多，勉强认得秋绵远为她特别标注的三首：第一首是兰芝准备的开场舞，第十一首是今晚的重头戏，司徒蓝樱的情景歌剧迷情的布谷，第十七首是柳垂怜的漫天情。

    歌单上还详细标注了每首歌的道具和演出人员，漫天情是舞台效果最简单的一首，原本中场还有一段“月下独舞”，因为来不及准备只好删去了，如此一来，整场节目也显得愈发平淡了。

    出彩是不可能的，不出错就是万幸了。

    梨央收起节目单，不由叹了口气。刚刚她在后台遇到很多来自不同剧团的年轻歌女，各个自信漂亮，像天鹅一样昂着高傲的头颅，一边练功，一边嬉闹，明艳的笑容仿佛将整个剧场都点亮了。

    梨央扯了扯不太合身的演出服，感觉自己实在有点登不上台面。

    *

    与此同时，大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

    无数道明亮的灯光汇聚在舞台中央的男人身上。他穿着一身金色西装，打着红色领结，猛地擡起头，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响指，吹了一声口哨，全场顷刻沸腾起来。

    这个男人是陈阳城最著名的魔术师兼主持人，着一口流利中文的英国人罗伯特。

    他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到人潮涌动的池座旁，摘下高高的礼帽，从里面掏出白鸽和玫瑰花，送给台下的女士们。陈阳城不是所有人都见过这种新鲜玩意儿，场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罗伯特回到舞台中央，举起金色的话筒，用声音拉开了演出的序幕。

    “ldeletetger!”

    “今夜是个狂欢的夜晚，今夜是个不眠的夜晚。今夜，陈阳城的精英和佳丽们欢聚在一起，举行一场盛大的prty，无论你是老派还是新派，在这里都是甜心巧克力派，让我们举起双！燃起来！燥起来！”

    在全场狂热的欢呼声中，罗伯特命人推上来六个巨大的高脚杯形状的玻璃容器，每个玻璃容器旁边都放置了一个精美的花篮，花篮里装满了金色的玫瑰花。

    “都艺术不分高低，但是每个剧团和歌的实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有一杆明白的秤。咱们陈阳城有个传统，凡事讲求竞争，讲求优胜劣汰，唱得好就要有奖赏，唱得差就要被淘汰。为了激发大家的斗志，主办方兰芝歌舞剧团和赞助商们准备了绝对超乎想象的惊喜大礼！”

    罗伯特清了清嗓子，示意喧闹的观众安静下来，才继续他的讲解，

    “今晚参加演出的总共有六个歌舞剧团，每个剧团都将奉上三支节目。我们会根据观众赠送的金玫瑰数量评选出今年的最佳剧团，获得著名民族企业家刘明德先生新一轮的资金赞助。”

    刘明德在掌声中登上舞台，一本正经地讲了一套场面话。这个人年近五十岁，头发稀薄，肚子又大又圆，看上去是个非常普通的中年人，但他里把控着近十家纺织工厂，同时还做着货运、大型械、原油等生意，黑/白/两道通吃，是陈阳城叱咤风云的人物。

    刘明德从几年前就开始投资陈阳城的剧团，跟兰芝的老板陈德关系十分密切，去年又在陈德夫妇的撮合下迎娶了兰芝头牌穆阳雪，此后的关系就更加微妙了，因此大家都默认今年的最佳剧团奖已经内定给兰芝了。

    “感谢刘先生对陈阳城文娱产业的鼎力支持！”罗伯特带头鼓起了掌，场下的人也非常配合地拍起了巴掌。有权有势的人就是这样，你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不能不给他面子。

    刘明德讲话结束后，罗伯特再次举起了话筒。

    “当然，最受期待的肯定是一年一度的百灵歌后评选啦！跟往年相比，今年的竞争更加激烈！表演更加精彩！奖品自然也更加丰厚！今年，万众瞩目，天地独宠的歌唱界新一代女王，将获得陈阳歌舞剧团联合会、陈阳商会以及珠宝品牌璀璨钻华赞助的钻石首饰一套，并且成为璀璨钻华的全新代言人！她的名字，她的歌声，她的脸庞将跟随璀璨夺目的钻石一起，名动全城！”

    语罢，侍从们将一座金属展架心翼翼地擡到舞台中央，揭开蒙在上面的红绸布，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套首饰显然是为“百灵歌后”专门打造的，除了吊坠，戒指和耳环之外，还有一顶光彩夺目的钻石皇冠——铂金底座上，闪耀的钻石密嵌成月桂叶的图案，真可谓流光溢彩、璀璨动人。

    一瞬间，场内几乎所有女性观众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就连前两届“百灵歌后”得主穆阳雪的眸子中都闪现出一丝惊异。

    今年的奖品比往年都要贵重许多，如此看来，钻石大亨冯斌卫也要在圈子里插上一脚了。

    剧场二层正中央的包厢里，坐着王泗源和他的老朋友赵湘虞。

    王泗源自从听刘诚毅干的丢人事儿，脸色就一直阴沉着。赵湘虞倒是心情不错，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惬意地酌起来。

    “璀璨钻华今年怎么这么大笔？是不是真看上蓝樱妹子了？你瞧瞧，那皇冠的尺寸都是按照她脑袋打造的。”

    “你是火眼金睛吗？隔这么老远能看出尺寸来？”王泗源没好气地回道。

    赵湘虞笑道：“我是什么人，这点事情还看不透吗？璀璨钻华的老板冯斌卫想要投资兰芝，兰芝现在的头牌是司徒蓝樱，而司徒蓝樱的金主马上就要死了，冯老板现在不接盘更待何时？陈德那子精明得很，有了刘明德和冯斌卫两大靠山，基本可以垄断这个圈子了。”

    

    王泗源随意嗯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太高的兴致。

    赵湘虞一脸坏笑地问道：“之前蓝樱妹子还对你表露好感呢，现在人家要另攀高枝了，你心里不痛快啦？”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要是再瞎，传到我哥的耳朵里，我要你好看。”

    赵湘虞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舞台上，罗伯特正兴致昂扬地公布着评选方法。来很简单，台下观众购买金玫瑰送给支持的歌女，花多者获胜，拼得是真金白银，表面看来没有半点水分。

    “你还会支持司徒蓝樱吗？”赵湘虞试探地问了一句。

    王泗源沉默地点了点头，这种场合不花钱是不过去的，而这些歌女里面有点真本事的也就是司徒蓝樱了。

    “真好啊，这么多漂亮女人，要不是我家老爷子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也投资个剧团玩玩。”

    陈阳城的富人们对剧团的一套玩法早就轻车熟路了，规矩是约定俗成的，人际关系是变化莫测的，即使有些事儿道理上讲不通，放在实际中也变得理所当然了。

    不过，这些对于初次登台的秦梨央来，还是太过陌生，她还没把规则理解清楚呢，舞台上的演出已经在欢呼声中开始了。

    只见二三十个打扮艳丽的歌女翻转着五彩长裙，从舞台两侧翩跹而出，各个露出修长的美腿，合着音乐的节拍，扭跨，甩臀，抛着媚眼，引得台下的男人们惊叹连连，戏谑的调笑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秦梨央担心位置暴露，起身溜到舞台后面的大厅里，方才吵吵闹闹的演员们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去了休息室或者另一侧的登台口。

    梨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趁没人的时候再练一练还不熟的舞台走位。

    就在这时，大厅后方突然窜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挪着碎步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

    梨央大惊失色，赶紧躲进一旁的杂物堆里，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向那团黑影打探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瘦弱的女人不就是把她骗到别院的丫鬟嘛！只见她在大厅里转了两圈后，又将另一个瘦高个的姑娘唤了进来。

    两人先是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确认四周没人后，渐渐放开了胆子。

    梨央竖起耳朵，听到瘦高个姑娘咬牙切齿地问：“你司徒蓝樱没事儿？怎么可能？我上午碰到她，嗓子哑得都不出来话了。”

    丫鬟回答她：“兴许是装的呢。”

    “你当我是傻子吗？跟了尘依姐姐这么多年，还能听不出来嗓子是真哑还是装哑？再了，下午彩排她没露面，休息室里也没见到人，你确定真没事？”

    “当然没事儿，人家好得不得了！都怪你优柔寡断，胆怕事，我明明还有别的办法解决她，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是好？”丫鬟急火攻心，语气中充满了责备。

    “那那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阿彤，你脑子好，再想想办法，若是司徒蓝樱上了，尘依肯定拿不到第一的。”瘦高个姑娘自知理亏，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司徒蓝樱马上就要登台了，茶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身边围着一群保镖，我能拿她怎样？除非”

    名叫阿彤的丫鬟灵一动，从袖子里掏出今晚的节目单，仔细研究起来。

    瘦高个姑娘凑过去，寻着阿彤的目光在节目单上盯了半天，突然兴奋地问道：“你要从道具下？”

    今天这场百灵歌会足足筹备了几个月，每个节目都精心制作了很多大型道具。司徒蓝樱的节目更不用了，棚上挂的，地上摆的，足足有二十余件。

    这些道具分散在舞台的不同入口，等到节目间场的时候由若干个工人同时擡进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节省布置时间，却也给坏人留下了从中作梗的会。

    阿彤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场地图。“大型道具在左侧的置物间，那里人可能比较多，咱们心一点。”

    两人敲定主意后，当即离开了大厅，秦梨央也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尚未使用的舞台道具都存放在与舞台入口联通的置物间里，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过大部分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这两个神色诡异的女人。

    阿彤让那个瘦高个的姑娘守在门口，自己则悄悄溜了进去。

    巧也巧，这间屋子里几乎全是司徒蓝樱的舞台道具，有樱花树，路灯，台阶，梯子等等，阿彤脚相当麻利，仅仅鼓弄了一会儿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梨央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断定她对肯定在某样道具动了脚。

    注：

    本章剧场结构描写参考以下资料：

    中国近现代剧场调查研究

    从勾栏瓦舍到现代剧场

    百灵歌后皇冠参考：埃及总督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