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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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个醒



    梨央回到自家院子,发现整座楼都亮起了通明的灯光。这幅场面实在太反常,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司徒蓝樱在搞什么大动作。



    推门一看,果不其然。



    大明星抱着肩膀站在一楼大厅中央,指挥着浣玉翻腾墙边两个“顶天立地”的大柜子,从里面掏出一大堆旧书、旧本、旧唱片,胡乱堆在门口的地毯上。



    梨央用挥了几下眼前的粉尘,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



    司徒蓝樱废话不多,直接把伸过去:“东西都买好了吗?给我看看。”



    梨央不敢耽搁她老人家的时间,赶紧拆开巨大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展示给她看。



    “嗯,确实不少。”司徒姐弯下高贵的腰身,将所有书籍按照类目分成了规规整整的两摞,尔后拍了拍上的灰尘。



    “好了,我当年的笔记,还有市场上热销的音乐书籍都在这里了,你可得好好学习,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番良苦用心。”



    梨央觉得她太夸张,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要搞来这么多书?我又看不明白。”



    司徒蓝樱直接飞去一记白眼:“我当然知道你看不明白,这些是我自己要看的。”



    “讲戏的师傅不都是口耳相授?多唱几遍,徒弟自然就会了,没见过谁是捧着书本学唱歌的,毕竟书是死的,又发不出音来,能有多大用处?”



    有一瞬间,司徒蓝樱真后悔自己收了个朽木难雕的徒弟,不过看在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份上,还是耐心解释道:“现在正经的歌舞剧团,都讲究科学教学,一边练习演唱技巧,一边学习乐理知识,毕竟我这儿又不是天桥底下的卖唱班子。”



    出于对两摞“天书”的恐惧,梨央话语间开始止不住作死:“只要能上台唱歌就行了,至于那些深奥的乐理,等我有朝一日大红大紫再学也不迟。”



    司徒蓝樱冷笑一声:“你以为台下那些观众老爷是吃素的?一场下来,保不准有几个自称从维也纳回来的,专门给你挑错,唱不准的,抢拍的,破音的,随便出个差错,人家写信就能把你骂到祖坟冒烟。”



    “我又看不懂他们的信”



    在司徒老师杀人一样的目光威慑下,秦梨央及时闭嘴,却还是换来了一顿痛心疾首的批评教育。



    “想想你的好姐妹柳垂怜,人家苦苦练了五年,到现在连舞台边儿都没摸着,真要比的话,她坐得是牛车,你坐得是火车。你省了这么多力气,怎么还不懂得珍惜?”



    瞧她讲起歪理一套又一套,梨央也没啥可争辩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怎么办,任命呗。



    她叹了口气,下定狠心道:“反正我是你徒弟,你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吧。”



    司徒蓝樱这才稍稍满意了一些,继而道:“当然了,我并不是个百分百的新派教育家,也会从老师父的教育方法中借鉴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嗯?什么意思?”



    “看看这个宝贝。”着,她竟从箱子中抽出一把长长的戒尺,在梨央眼前晃了晃。



    “学得不好,总要来点惩罚。”



    “也不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事实证明,这把尺子绝不是用来做样子的,用司徒蓝樱的话讲,这是她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功成名遂尺”,被它教育过的弟子,要么成才了,要么残废了。



    真到上课的时候,梨央虽然满腹牢骚,满腹委屈,满腹不情愿,却不敢有半点的反抗,因为司徒老师下是真狠啊!



    每天的声乐课都上演着相似的画面——



    司徒老师坐在钢琴前,十根纤长的指熟练地按着黑白键。梨央站在旁边,跟着她的节奏练习发音。一个音阶唱错了,啪!副歌部分抢拍了,啪!某个地方转音不到位,啪!



    学了没两天,梨央细嫩的就被“功成名遂尺”打成两只又红又肿的猪蹄。考虑到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司徒老师偶尔也发发善心,将竹尺打在后背和屁股上,随后又发展出掐胳膊拧大腿等新招数,当然也少不了罚站、罚蹲、罚顶缸等慢性折磨。



    实践证明,严师出高徒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在司徒姐的严格教导下,梨央的歌唱水平有了显著提升,起码跟她识字的速度相比,已经是火车和牛车的差别了。



    当然,大约再不进步,她就要成为“功成名遂尺”下的残废了。



    *



    王泗源再次见到梨央,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看到姑娘一副宛如从战场上爬下来的惨烈模样,他忍不住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下了这么大功夫,池塘里的野鸭子都能练成女高音了,司徒老师,咱们梨央练得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吧。”



    能让司徒蓝樱出马马虎虎四个字,明梨央已经达到了相当不错的水平,王泗源满意地搓了搓她的脑袋,又向司徒蓝樱问道:“话起来,兰芝有练习两个月就登台的先例吗?”



    司徒蓝樱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



    “哈哈,那咱们梨央第一次露面就登上了百灵歌会的舞台,岂不是开天辟地独一份了。”



    “不埋汰我两句你不会话是不是?”每次提起这段尴尬往事,梨央都气得天灵盖疼。



    王泗源敲了下她的脑门,继而端出严肃的态度问道:“正经的,做歌女光有实力可不够,必须尽快争取出道名额才行,司徒老师有办法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放下脸面,求陈德给她开个后门呗。”



    王泗源呲了一下牙:“你们团里的女人个个掂斤播两的,要是被她们抓到话柄,那还不得闹翻天?”



    “闹就闹去吧,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还怕再多几个恶名吗?”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可真让人头疼。王泗源不禁吐槽:“我不是担心你,是担心梨央,之前的百灵歌会已经让她挨了不少骂,这次要是再插队出道,我怕观众不买账。”



    司徒蓝樱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俗话得好,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婆跳假神,都做了我的徒弟,还图什么好名声。”



    梨央简直欲哭无泪,我何其无辜,我到哪理去啊。



    



    “好了,现在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司徒蓝樱提好鞋子,在门口撑起一把镶着蕾丝边的阳伞。“我现在就去找陈德,只要他点头,就没什么问题了。”



    *



    陈阳城的八月热得跟下火似的,随便溜达一圈都得冒出一身汗来。剧团白日清闲,大部分人都紧闭大门,躲在屋里纳凉补觉,但陈德是个闲不住的,顶着烈日溜一圈鸟回来,刚准备去厅房沏壶茶,擡头就撞见了司徒蓝樱。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司徒蓝樱从就是一堆孩子里最难管教的,论性格,陈德不太喜欢她,但她偏偏天赋很高,人又聪明,渐渐展露锋芒,成为团里炙可热的头牌。



    陈德是商人,永远把利益看在第一位,甭管是谁,只要能挣钱,在他这儿就是有价值的,因而一直对司徒蓝樱客客气气,有什么好事都不落下。反倒是司徒蓝樱不怎么待见他,一年到头也讲不上几句话。



    司徒蓝樱生疏地打了声招呼。“陈叔,早。”



    老狐貍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已经蹦出了好几个想法,面儿上却依然平静如水。



    “有什么事?”



    人都来了,司徒蓝樱也不跟他兜圈子:“我的徒弟秦梨央,最近一直在练习,进步很大。”



    “好像听人过。”



    司徒蓝樱走上前一步,直言道:“姑娘家青春短暂,我想让她快点登台。”



    陈德放下茶壶,将双缓缓背到身后,一字一顿地问:“蓝樱,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合不合适,不就看您一句话吗?”



    陈德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微微弯腰,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你可真是够任性的!怎么?想指使我?”



    “秦梨央,肯定能红。”



    “你比我眼光好,你能看出来,我看不出来?”陈德戏谑地挑了一下眉毛,接着道:“我这儿肯定有适合秦梨央登台的会,但还不是现在。”



    司徒蓝樱站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冷笑了一声。



    “就怕我这个做师父的等不到了吧。”



    “差不多也快了。”



    陈德不再理她,转身去侍弄他的金鱼池,直到里的鱼粮全部洒尽,他才自顾自地:“别把事情想得太容易,兰芝的舞台一直都在那儿,能不能登上去,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



    另外一头,王泗源也遇到了麻烦——最近局势紧张,王玉衡政务繁忙,他本想趁此会做些大动作,没想到今天突然接到电话,是司令有要事见他。



    他不敢有半点拖延,立马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此时的王玉衡,正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在书房中练字,见弟弟进来,他也没停下上的动作,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沙发椅,示意他先坐下,而后随意问些工作如何,生活如何之类的问题,语气倒比寻常随和了很多。



    不过这种反常的态度让王泗源如坐针毡,倒不如直接挨两巴掌更痛快。



    王玉衡腕用力,拖动着笔杆,在宣纸上写下入木三分的一笔,随后满意地提起笔尖,看向王泗源,冷不丁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女人结婚?”



    王泗源愣住了,过了半天才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



    “凡人都有七情六欲,你也老大不了,有什么想法,我理解。”



    王泗源强装镇定:“您有什么话就直接吧。”



    “我听人”



    王玉衡语气平静,一双狼眼却忽闪着敏而危险的光,恐怕没有人敢在他的目光中轻易谎。“我听,你跟一个叫司徒蓝樱的歌女打得火热,怎么?喜欢她?”



    王泗源心里咯噔一下,脑门霎时冒出一层汗来。



    “我知道她,挺漂亮的。”王玉衡难得评价一个女人,尤其是这种带有主观色彩的描述,但很快,他又在此基础上发表了一番见解。



    “以我看来,漂亮女人对于男人的事业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王泗源咬牙回道:“她漂不漂亮与泗源无关,泗源谨遵兄长的教诲,绝不做自毁前程的事情。”



    王玉衡冲他摆了摆。“用不着这么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冯斌卫要娶这个女人,竟然到我这儿来了些不明不白的话,你奇不奇怪?”



    王泗源顿时冒起一团火气,咒骂冯斌卫不是东西,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了男女之间那点事跑到司令面前嚼舌根,还真把整个陈阳城当成你家了,你不就是个有点臭钱的奸商嘛。



    “你觉得荒唐是吧?我也觉得挺荒唐,但荒唐之余,又不得不反思自己。”



    王泗源紧紧抿唇,不敢多半句话。



    这时候,王玉衡的书法已经完成了,只见雪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四个遒劲的大字——敏事慎言。



    “有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是个习武的粗人,一辈子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不懂得与家人的相处之道。今天冯斌卫过来找我,聊起男人安家立业的责任,言辞恳切,听得我甚是感动,于是当即保证,他担心的事绝不可能发生。”



    “你不会让我为难吧?”



    “泗源不敢!”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王玉衡将毛笔放回笔架上,尔后用一旁的毛巾细细地擦:“但也只能怪自己,还没有爬上可以肆意妄为的位置。”



    他用指点了点桌子,面色从容地道:“这副字送你了,心有杂念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对你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