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分流通道的年轮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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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流通道的年轮轨迹



    分诊台的电子屏在第七次警报声中突然黑屏,蓝白色的数据流像被掐断的血管,在顾承川眼前崩解成无数雪花点。他中的对讲还贴着耳骨发烫,里面传来的“十五名伤员即将到达”的指令,此刻正随着黑屏陷入死寂。



    “顾医生!电子病历系统全崩了!”护士林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在触控屏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急诊大厅的顶灯在她身后投下摇晃的影子,照见分诊台上堆成山的纸质登记单,像极了99年洪水过后,父亲顾修平在临时帐篷里用过的、被雨水泡软的病历本。



    顾承川的指在裤缝上快速抹过,薄茧擦过布料的粗粝感,突然激活了某种记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不知谁落在墙角的半截,带着老枣树的木纹压痕——在地面划出第一道弧线时,腕骨抬起的角度,和父亲当年在煤炉边画急救流程图时的姿势分毫不差。



    “按伤情分级,画年轮图!”他的声音盖过此起彼伏的呻吟,粉笔尖在水磨石地面凿出火星,“中心圈是重症室,向外第一层创伤科,第二层骨科,第三层胸外——”弧线交错间,老枣树的年轮在他脑海中显影,每个同心圆的间距,恰好对应训练模型上“致命缺口”的危险等级。



    “卡车司送中心圈!”他指向被担架推进来的3号伤员,对方安全帽的裂痕在灯光下投出锐角阴影,“他的颈动脉搏动42次\/分,符合矿难模型的一级失血坐标。”林羽愣住的瞬间,顾承川已经在地面标出第一个红点——圆心向右5厘米,正是父亲急救册里用红笔圈住的“颈动脉三角区”位置。



    “骑电动车女孩去创伤科!”第二道弧线劈开地面的反光,顾承川的粉笔在圆心外50厘米处顿住,“她的胫前动脉被腓骨顶起,对应模型缺口3号,记得在登记单画三道斜杠。”护士长王芳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蹲下身,用粉笔尾端在女孩担架旁敲了敲,“伤口有枣花蜜残留,测血糖前先止血,和992年结核病房的处理一样。”



    电子屏的雪花点突然闪烁两下,彻底熄灭。顾承川的粉笔在地面划出第三道年轮,这一次,他想起了陈立仁的话:“真正的分流图,长在你给每个患者缝过的伤口里。”中学生伤员的菱形玻璃划伤在他掌心复现,他在第二层年轮的东北方向标出第二个红点——那里,正是训练模型上“眼外伤合并颅底骨折”的典型位置。



    “胸外科通道划在枣树杈方向!”粉笔尖突然断裂,顾承川从白大褂口袋摸出父亲的旧钢笔,金属笔帽硌着薄茧,“还记得99年洪水吗?肋骨骨折的患者要顺着枣树枝桠的走向安置,能减少肺挫伤。”王芳点头的瞬间,他已经在第三层年轮画出三道分叉,每道夹角5度,和老枣树上抗风枝桠的生长角度完全一致。



    当第十名伤员被推进来,顾承川的地面分流图已经铺满半个大厅。他跪在地上调整最后一个红点时,膝盖压到了地面的裂缝——和老枣树根部的纹路惊人相似,这让他想起父亲在急救册里画的树状图:“每个枝桠都是条活路,关键是看你敢不敢分叉。”



    



    “顾医生,这个大爷他有冠心病史!”护士李的喊声从走廊传来。顾承川抬头,看见担架上的老人正用颤抖的指,指向自己胸口的旧疤痕——圆形,边缘有缝合线的蜈蚣状凸起,和他训练模型上“陈旧性心梗修补区”的位置完全重合。



    “送创伤科第二层,”他的钢笔在地面划出细长的枝桠,“疤痕位置对应左前降支中段,安置时左侧卧位,角度30度。”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的,他用枣树枝给我比划了三次。”顾承川的喉结滚动,想起父亲术记录里的备注:“冠心病患者的分流角度,要像枣花分蜜那样耐心。”



    电子屏黑屏后的第4分钟,十五名伤员全部按年轮图安置完毕。顾承川靠在老枣木的分诊台旁,看见自己用粉笔划出的年轮正在被伤员的血迹晕染,却意外形成某种生命的图谱:中心圈的红点在渗血中扩大,像老枣树的年轮在吸收雨水;外围的枝桠被踩出模糊的痕迹,却依然清晰指向各个科室。



    “顾医生,t室卡车司的脾脏有隐性破裂!”林羽举着刚打印出的胶片跑过来,“位置和你划的中心圈完全一致!”顾承川接过胶片,看见脾脏上的裂痕呈放射状,和他在地面标出的“致命缺口号”坐标分毫不差——那是父亲在矿难急救中遇到过十七次的典型伤情。



    “通知术室,准备脾切除。”他的指划过胶片上的裂痕,薄茧传来的震动,与当年父亲握着竹筷缝合矿工脾脏时的频率完全相同。走廊里,骑电动车女孩的枣花蜜饼残渣被踩进地面的年轮,甜腥味混着血腥,却让他想起陈立仁过的:“最好的分流图,是患者用伤痛教给你的。”



    凌晨两点,当备用电源终于启动,顾承川看见电子屏上重新亮起的分诊系统,却发现自己画的年轮图早已深深印在护士们的脑海里。林羽在登记单上画的三道斜杠,王芳标注的5度角,这些被数据系统忽略的细节,正在纸质病历上形成新的生命密码。



    “顾医生,”王芳递来杯凉透的浓茶,“你父亲要是看见这些粉笔印,会什么?”



    顾承川望着地面逐渐模糊的年轮,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每个患者的安置位置,都是你掌心的茧纹刻出来的。”他摸了摸胸前的生锈持针器,金属扣还卡在第三颗纽扣的空缺处,突然笑了:“他会,这些粉笔印不是分流图,是老枣树的根须,在急诊室的地面,重新扎了次根。”



    消毒灯在头顶兹拉作响,顾承川蹲下身,用指描了描即将消失的年轮。薄茧擦过地面的血迹,突然感受到某种温暖——那不是消毒水的气味,不是电子屏的冷光,而是三十年来,每个被父亲缝补过的生命,在他掌心留下的、永不褪色的轨迹。



    当第一缕晨光从急诊室的侧窗照进来,顾承川看见自己画的年轮图已经变成深浅不一的血印,却依然清晰地指向各个科室。他知道,这些用粉笔和血迹划出的轨迹,终将成为他掌心薄茧的一部分——就像老枣树的年轮,每圈新纹里,都藏着风雨中生长的智慧,和生命里永不凋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