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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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夏末的傍晚,忽然起风了。



    秦烈被逾凡科技的老总约到市里吃饭。



    陈汐关了店门,正要回家,就接到了杨珊的电话。



    “陈汐啊,奶奶的药做好了,你有空来店里拿吧,顺道看看韩素素作妖。”



    陈汐跨坐在摩托上,笑着问:“作什么妖?”



    杨珊:“来了就知道了。”



    太阳偏西,炽热的阳光铺满绵长的国道,陈汐在微微扬沙的风里一路飙到了杨大夫的诊所。



    她锁了摩托,抱着头盔走进店里。



    杨珊正站在柜台后面分药材,杨大夫的榆木椅子空着,隔壁的推拿间里传来按摩床咯吱咯吱的声音。



    “爷爷呢?”



    陈汐随口问道。



    杨珊:“出诊去了。”



    陈汐走到柜台前,杨珊把两罐药膏推到陈汐面前。



    陈汐摸了摸罐子,还是热乎的,她左右看看,问道:“韩素素呢?”



    杨珊朝推拿间指了指,捂着嘴偷偷直乐。



    “笑什么呢?”



    陈汐趴在柜台上,看了眼身后的推拿间。



    杨珊朝陈汐招招,陈汐凑过来。



    杨珊在陈汐耳边声:“韩素素假装病人,我哥正给她按摩呢。”



    陈汐一脸赞叹,“这么会玩?”



    杨珊:“她来好几回了,每回都让我帮忙骗我哥,她是来按颈椎的病人,我哥次次都信了。”



    陈汐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准杨关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杨珊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也对哦。”



    “这对狗男女。”



    杨珊压低声音,笑嘻嘻地。



    “就是。”



    陈汐笑着附和。



    回到家,范明素刚刚把晚饭做好。



    浆水面,沙葱拌豆腐,还有一盘酱牛肉。



    关老爷子坐在躺椅上,森森把椅背调直了,方便爷爷吃饭。



    陈汐盛了一碗面条,拎了把凳子坐到关老爷子身边。



    “关爷爷,吃饭了。”



    陈汐挑起一绺面条送到关老爷子嘴边。



    关老爷子张开嘴砸吧了一口,忽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怎么了?”



    陈汐以为是面条烫嘴,可奶奶夏天做的浆水面都是凉面。



    关爷爷朝陈汐眨眨眼,颤悠悠地:“青青,你不是要给我煮醪糟吗?”



    陈汐:“青青?”



    她端着碗,一脸茫然地看向身后。



    范明素吃口面条,见怪不怪地:“青青是你关爷爷的初恋,家里是卖醪糟的。”



    她搁下碗,起身:“你等着啊,我给你煮醪糟。”



    关老爷子浑浊的眼睛泛起一丝明亮。



    他点点头,笑着:“老样子。”



    范明素:“飞一个蛋花,偷偷给你卧一个荷包蛋。”



    关老爷子满意地靠回椅背上,等他的醪糟。



    陈汐跟着范明素进了厨房,忧心忡忡地问道:“关爷爷开始糊涂了吗?”



    范明素点点头,熟练地在奶锅里烧上水。



    “有一阵子了,一犯糊涂就把我认成青青,一会儿要放风筝,一会儿要上树掏鸟蛋,可把我折腾死了。”



    陈汐靠在墙上,难过得不知道该什么。



    范明素轻轻叹了口气,“森森他爷爷每天晚上疼得偷偷哭。”



    她往水里搁了两大勺醪糟,淡淡地:“糊涂了也好,受的这些罪就不知道了。”



    醪糟搁得温凉,陈汐接着喂给关老爷子吃。



    他吃一口就笑一下,好似心花一点点怒放。



    范明素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随口吆喝森森赶快去写作业。



    森森正和范明素掰扯作业已经写完了,一扭头看到院门口站着的人。



    他眼睛一亮,起身跑了过去。



    “秦烈哥。”



    森森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秦烈的腰。



    秦烈伸在森森头顶上摸了摸,笑着问:“作业写完了?”



    森森点点头,“写完了,我还多做了一张数学卷子。”



    秦烈:“不错。”



    他擡眼看向陈汐,两个人在夕阳下的院里无声地朝彼此笑了笑。



    范明素一眼看到秦烈,忙笑着问:“吃饭了没?”



    秦烈点点头,“刚吃过。”



    范明素便指了指葡萄架。



    “自己摘葡萄吃,有好几串熟透了。”



    秦烈笑着声好,走到葡萄藤下,摘了两串紫红的葡萄。



    一串递给森森,一串拿在里。



    他走到陈汐跟前,一边吃一边随喂给陈汐吃。



    范明素看在眼里,朝森森悄悄挤了挤眼。



    



    关老爷子今晚饭量好得出奇,喝了满满一碗醪糟,还把荷包蛋吃了。



    吃完饭,便闹着去沙漠里玩。



    范明素欲哭无泪。



    求他:“关老头,你行行好吧,上午闹着下河抓鱼,这会儿又闹着去沙漠,沙漠多远啊,我骑三轮车带你去党河边兜风怎么样?”



    关老爷子摇摇头,执意要去沙漠里。



    范明素:“沙漠里有什么好玩的?”



    关老爷子喃喃地:“沙子,暖和。”



    秦烈忽然在一旁开了口,“走吧,一起。”



    范明素在围裙上抹了把,笑着抱怨:“你们一个个的,咋想一出是一出呢?”



    夕阳缀在长路的尽头,红彤彤的,圆圆的一颗,天边堆着大朵大朵烂漫的晚霞。



    秦烈的车飞驰在空旷的国道上,追着夕阳跑。



    他打开车载收音,罗大佑沧桑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关老爷子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跟着罗大佑的歌声,喉咙里轻轻哼出了断断续续的旋律。



    范明素渐渐听到了身旁的声音,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关老爷子。



    “关老头,这歌你会唱啊,还挺时髦。”



    关老爷子唇角轻轻牵了牵,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夕阳下的戈壁滩让人的呼吸都感觉壮美起来。



    而他在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一张清纯的笑脸,尖下巴,梨涡。



    那年的大街巷,风靡着一首歌,名叫光阴的故事。



    他不识字,却听得如痴如醉。



    关老爷子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有点湿润。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所有人。



    秦烈把车开到了一座矮矮的沙山上。



    五个人下了车,在晚风中看向坠入茫茫戈壁的夕阳。



    关老爷子挣开森森的搀扶,一步步朝夕阳走去。



    他步子蹒跚,走得好艰难,却因为那一轮圆日的诱惑,停不下脚步。



    走着走着,他忽然慢慢蹲下来,脱掉了脚上的鞋袜。



    温暖从脚底传上来,一直暖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范明素忽然也脱掉了鞋袜,弯腰抓起一把沙子朝森森扬了过去。



    森森大叫着躲开,然后也抓起一把沙子,嗷嗷叫着朝范明素追了过去。



    范明素像个疯丫头一样,大笑着跑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暖烘烘的沙子。



    两个人绕着关老爷子跑跑停停,打打闹闹,身影渐渐远去。



    陈汐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唇角轻轻牵着。



    时候范明素带着她来沙漠里玩,看她光着脚丫在沙地上撒着欢儿奔跑。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变成了陈汐带着范明素来,看她闹腾得忘了年龄。



    这些浪漫,独属于这篇沙漠里的一片绿洲,独属于土生土长的敦煌人。



    前面的三个人走累了,仰面躺在了暖烘烘的沙丘上。



    陈汐和秦烈在不远处坐了下来。



    陈汐脱下鞋袜,把脚埋进沙子里。



    “试试,很舒服。”



    她肩膀轻轻撞了撞秦烈。



    秦烈笑笑,脱了鞋,学着陈汐的样子把脚埋在沙子里。



    阳光的温暖留在了沙子里,粒粒分明。



    他们并肩躺在沙地上,仰望着澄澈的天空。



    看得久了,闭上眼睛,天空依然还在眼前。



    陈汐轻声问道:“今晚的饭局,聊得怎么样?”



    秦烈:“逾凡科技想找我一起开发元宇宙。”



    陈汐看着天空,笑笑:“听上去挺有意思。”



    秦烈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陈汐:“你答应了吗?”



    秦烈:“我答应会考虑。”



    陈汐不再问什么,只惬意地享受着此刻眼前的美好。



    不远处,关爷爷慢吞吞地:“老范啊。”



    范明素看着天空,哼笑一声,“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关老爷子:“老范啊,我跟你个事。”



    范明素:“你。”



    关老爷子:“我在兰州做术的钱,是你跟陈汐给凑的吧?我已经立了字据,就在电视柜抽屉里搁着。”“以后你把这院房子卖了,钱你拿着,要是不够,剩下的让森森他爸还上。”



    范明素斜了关老爷子一眼,轻轻呸了一声。



    “你个老头子,那处院子是森森的,谁也别想动。”



    关老爷子轻轻笑了笑,伸摸摸森森的脑袋,不什么了。



    他们之间,这一辈子的交情,不用什么了。



    好一会儿,关老爷子又慢慢开了口,“还有件事”



    范明素:“有话就。”



    关老爷子:“等我没了,不埋,就扬在这片沙子里。”



    范明素看着天空,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一旁的森森静悄悄的,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