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陈汐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入职时间就在跟冷燃坐在街边吃完煎饼果子的一个时后。

    她原本已经打车到了和秦烈约好的一家创意菜，准备好好庆祝一下。

    结果还没来得及点菜，冷燃助理的电话就打来了，叫她去工作室开会。

    陈汐挂了电话，一脸震惊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秦烈。

    难以置信地：“冷燃让我现在去开会。”

    秦烈笑笑，向陈汐伸出。

    “欢迎来到疯狂的职场。”

    陈汐正儿八经跟秦烈握了握，笑着：“谁怕谁啊。”

    秦烈开车送陈汐到了糖豆影业的写字楼外。

    陈汐背着自己的帆布包跳下车，兴奋地朝秦烈摆摆。

    “你先回家吧，晚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秦烈笑着点点头，看着陈汐步履轻快地走远，背后好像张开了一双隐形的翅膀。

    明烈、招摇、带着一种外人看不穿的狂。

    哪怕是在北京，这样繁华陌生的城市，陈汐永远是那个明媚又疯的敦煌女人。

    他笑着升上车窗，心里暖暖的，他拿起，拨通电话。

    “喂唐，叫上下午那些人，半时后接着开会。”

    头顶寥寥几颗星星，两个人各自奔向心中那团锦绣的梦想。

    陈汐将近十二点到家，秦烈给她发微信还有半个时才能回来。

    陈汐冲了个澡，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

    她有一肚子好玩的事情想要讲给秦烈听，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等他。

    可困意就像一只守在枕头旁的大，一把就将她拽进了深不见底的酣眠。

    陈汐一觉睡到了闹钟响起。

    她困倦地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地钻进了秦烈怀里。

    在闹铃烦人的音乐声里负隅顽抗地赖了一会儿床。

    耳边传来秦烈带着丝沙哑的声音，“几点去工作室？”

    陈汐脸埋在他热乎乎的颈窝，懒洋洋地哼唧：“八点。”

    秦烈看了眼时间，无奈地笑了笑，压下了某些心思。

    他在陈汐背上拍了拍，“该起了，早上堵车。”

    陈汐在秦烈胸膛蹭了蹭，，眨眼功夫，一身凛冽的坐了起来。

    从洗漱到吃早饭再到车上，陈汐争分夺秒地把昨天面试的离奇经过讲给秦烈听。

    秦烈笑着听完，问陈汐：“昨晚入职顺利吗？”

    陈汐一脸佩服地：“冷燃是个狠角色，底下养了一群狼。”

    “我横插一杠子进来，原来的设计全盘被推翻，设计组的人意见可大了，对我不冷不热的。”

    “组长心直口快地阴阳了一句，我是关系户。”

    她停下来，看向秦烈，“你猜冷燃怎么？”

    秦烈配合地一挑眉，“怎么？”

    陈汐：“她往椅背上一靠，二五八万地，没错，陈汐就是关系户。”

    秦烈有些惊讶地看了陈汐一眼。

    陈汐：“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我跟定了。”

    “冷燃，陈汐是我靠关系请来的，你们不服，就画出比她更牛逼的东西，做不到就好好配合她。”

    陈汐绘声绘色地完，笑起来。

    秦烈也跟着忍俊不禁。

    车开到糖豆影业楼下，秦烈貌似随口问了陈汐一句：“怕吗？”

    陌生的职场，复杂的人际关系，压力爆表的工作。

    陈汐忽然凑过来，在秦烈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觉得，我怕过什么？”

    她推门下了车，轻轻敲了敲车窗。

    深色玻璃缓缓降下，陈汐趴在车窗上，朝秦烈灿然一笑。

    “秦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我什么也不怕。”

    她完，朝秦烈挥挥，一身摇曳地朝写字楼大楼走去。

    昨晚和几十个面色不善的陌生人围坐在一起。

    她起初有些忐忑，可冷燃让她看到了这个团队的生存法则。

    强就行。

    清晨凉爽的秋风吹拂发梢，脚下踩着金色的阳光。

    陈汐帆布包里背着素描本，步子飒爽。

    她已经过了求表扬求认可的年纪，想做的事情，只管心无旁骛去做。

    这样的底气和淡定，有一部分，或许来自她心底最深处，那片永远常在的绿洲。

    那是她的家乡，她的亲人和朋友，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的心依旧满满当当，从来没有孤单过。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了将近两个月。

    以前秋色明媚的北京，叶子落尽了，有一种和敦煌一样颓然的冷涩。

    这天是个周五，晚上，陈汐难得十点前回家。

    一进家门，陈汐就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

    油烟嗡嗡响着，是这个家里从没出现过的声音。

    陈汐扒在厨房门口，探身朝里面看。

    秦烈穿着件短袖t恤，正掂着两个人上次在超市买的平底锅煎牛排。

    搁在一旁的支架上，正播着做牛排的教程。

    陈汐换了鞋，晃悠进厨房，笑着在秦烈秀色可餐的翘臀上戳了一下。

    “你今天怎么比我早回来？”

    她靠在流理台上，随捏起一颗青豆吃进嘴里。

    秦烈冷不丁被女流氓吃了豆腐，乌沉的眸子淡淡打量了陈汐一眼。

    “今晚不办公，给你露一。”

    他用铲子给牛排翻了个面，然后夹起一支新鲜罗勒搁进平底锅。

    牛排浓郁的香气里瞬间混合进一丝罗勒特殊的香味。

    陈汐闻言，羡慕地：“当老板真好，下班就下班。”

    她着，习惯性地捏了捏发僵的脖颈。

    这些月画的东西，比她过去半年加起来画的还要多。

    秦烈淡淡苦笑。

    “只是最近不忙，等真的忙起来，老板也下不了班。”

    陈汐闻言哭笑不得，“你这还叫不忙？”

    秦烈笑笑，“做隧道那会儿，我是直接住在公司的，没有上班和下班的区别，每天能睡两三个时就算不错了。”

    陈汐简直无法理解工作狂的心理逻辑。

    嘟哝一句，“心猝死啊，挣那么多钱给谁花呀。”

    秦烈：“那会儿好像不需要睡觉，累死也就拉倒了。”

    陈汐搂着他线条硬朗的脖子，笑着问：“现在呢？”

    秦烈把油滋滋的牛排盛进盘子里，斜睨陈汐一眼，笑着：“有老婆了，猝死也不怕钱没人花了。”

    陈汐掀起眼皮看他，“谁是你老婆。”

    秦烈看向陈汐，忽然：“抽空去把证领了吧。”

    他里还拿着锅铲，一身油烟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向一个女生求婚。

    可他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出来了，就像月光会落在窗台，玫瑰会顶上晨露。

    他想要她的一辈子。

    陈汐怔了怔，忽然笑了。

    “行啊，等哪天咱俩都有空的时候。”

    是啊，那么自然。

    就像人活着就会期待爱情，人老了的时候会满头白发。

    她也想要他的一辈子。

    两个人把牛排端到茶几跟前，秦烈从冰箱拿来几罐啤酒。

    

    陈汐靠着沙发，盘腿坐在地板上。

    陈汐随口：“我想在敦煌领证。”

    秦烈笑着点点头，“嗯，好。”

    陈汐切了块牛排吃进嘴里，眼睛亮了亮。

    “好吃。”

    她切一块牛排递到秦烈嘴边，“你尝尝。”

    秦烈俯身把陈汐递来的牛排吃进嘴里，一脸嘚瑟地：“做饭还不简单，菜一碟。”

    陈汐擡在他头上拍了拍，笑着：“真贤惠。”

    两个人喝着啤酒，吃着牛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秦烈看了眼，发现爸妈他们正和亲戚聚餐，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羊肉馆。

    秦烈忽然看到一张照片，笑着递给陈汐看。

    陈汐接过看了一眼，擡头看向秦烈，有些不敢相信。

    “秦展也在场？”

    秦烈点点头。

    陈汐惊喜地问：“他爸妈不跟他置气了？”

    秦烈：“不清楚。”

    陈汐赶紧把照片转给秦展，问他：“回家了？”

    秦展过了一会儿，回过来一句话。

    “芳芳把我轰回去的，她不管怎么样，跟爸妈那边也不能闹得那么僵。”

    “反正天长日久，人心就能看见了。”

    陈汐看着屏幕，唇边漾着浅浅的笑。

    窗外的月亮缺了又圆，静静伴着人间。

    陈汐拿起啤酒跟秦烈碰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秦展有家了。”

    秦烈看着陈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陈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秦烈听。

    “时候，在爸妈身边，就觉得自己是有家的，后来跟着奶奶，只要她好好的，我就觉得家是在的。”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不话了。

    她其实想，现在的自己，身边有他，好像也有家的感觉了。

    秦烈看着陈汐微微出神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我也有家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

    晚上睡觉前，杨珊打来了电话。

    陈汐刚洗漱完上床，她裹着被子靠在床头，笑着接起电话。

    “喂陈汐。”

    电话那边传来杨珊兴奋的声音，“你猜怎么着？”

    陈汐笑着问：“怎么了？有什么八卦？”

    杨珊：“今天我哥去素素家吃饭了。”

    陈汐一下坐直了身子，满脸惊喜地问道：“真的吗？怎么回事？韩叔叔和阿姨同意他俩的事了吗？”

    杨珊：“嗯，同意了，他们今天包了饺子叫我哥去吃的，还约好两家人下周一块吃个饭。”

    陈汐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素素做了什么？怎么搞定她爸妈的？”

    杨珊笑着：“你怎么不问是我哥做了什么？”

    陈汐：“别人不了解杨关哥，你还不了解吗？他有多好，韩叔叔和阿姨哪能不知道。”

    “杨关哥哪怕眼睛看不见，但他做人做事，是顶顶的能人，韩叔叔和阿姨是满意的。”

    “他们一直不松口，还不是担心素素没个定性，祸害了自己，也祸害了杨关哥。”

    杨珊在电话那边会心地笑了。

    “陈汐啊，还真让你对了，我哥虽然看不见，但他依旧不是普通人。”

    “素素爸妈其实很喜欢我哥，他们不放心的是素素，怕她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想跟我哥过一辈子。”

    “前阵子，韩叔叔又去诊所找过我哥一趟，推心置腹地跟他聊了好半天。”

    “他他家不能因为素素耽误了我哥，他我哥是个厉害的人，会过得很好。”

    “但是万一跟素素好了，这丫头却是一时上头，到最后她能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我哥就惨了。”

    陈汐笑着问：“那他们现在怎么放心了？”

    杨珊：“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俩月，素素每天忙完工作就学中医，整个人没以前那么浮了。”

    “素素也没跟任何人，她就是踏踏实实地学中医，也要学着杨关哥，考中医执业资格。”

    “她下了班，周末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来诊所跟我爷爷学中医。”

    “晚上回家也不疯玩了，天天看医书，那样子比咱们当年高考都上心。”

    陈汐听得心里百感交集，没想到她们三个里最爱玩，最不靠谱的姑娘，也有了她努力和笃定的方向。

    杨珊沉默一瞬，有些感慨地：“陈汐啊，素素比咱谁都坚定。”

    电话两边，陈汐和杨珊都沉默了，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那是人生的滋味，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陈汐忽然问杨珊：“那你呢？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韩超在外面打工挣钱，还躲着你，你打算怎么办？”

    杨珊微微有点吃惊，沉默一瞬才问道：“你知道了？”

    陈汐：“嗯，有次逛夜市，碰见了。”

    杨珊笑笑，“他是不是让你瞒着我？”

    陈汐：“嗯，但我跟他，你早就知道了。”

    “夜市上有你最喜欢吃的拉面，你已经多久没去吃过了？他瞒着你，你也瞒着他，你们两个”

    陈汐不知道该什么好，只轻轻叹了口气。

    杨珊沉默一会儿，才：“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去接他回家，已经有一阵子了。”

    陈汐惊讶地嗯了一声。

    杨珊笑笑，轻声：“陈汐，你大概不知道，我没有你那么果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你当初毕业了，想着去北京，但是奶奶身体不好，你放下就放下了，考了公务员。”

    “后来你想开修车厂，辞职就辞职，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也没有韩素素那么坚定，爱上一个人，飞蛾一样往上扑，全心全意地扑上去。”

    安静的夜晚，书房里传来秦烈敲键盘的声音。

    陈汐靠在床头，听着杨珊平静又温暖的声音。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没有你们活得那么热烈，但是我其实是了解自己的。”

    “我就是求个安定和踏实，韩超当初跟我谈恋爱结婚，他一直跟我，家里的天，他扛着，我不需要那么累。”

    “可是日子过起来才知道，家的天太重了，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硬扛。”

    “我们两个都是普通人，从在一起的时候就坦坦荡荡的，没有向对方隐瞒过什么。”

    “现在他去打工，觉得不体面，活又累，怕我心疼，开始瞒我了，这不是我们两个最初过日子的样子了，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有天晚上，我把睿睿放我妈家里，去等韩超下班，他见了我，没什么，只是笑。”

    “等他收工了，给我打包了一分香喷喷的烤鸡腿，我们两个溜达着回家，我吃一口，他吃一口，别提多香了。”

    陈汐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听着听着，两串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杨珊：“苦日子，谁也逃不开，可我知道，再苦，我们心里也能装着甜。”

    “那晚在路上，我们把话开了。”

    “我韩超，咱们靠自己的辛苦挣钱，不丢人，你不要再躲躲藏藏了。”

    陈汐轻轻开口，努力压下声音里的情绪翻涌。

    只笑着：“真好。”

    杨珊在电话那边也笑了笑。

    “陈汐，我不要什么富贵滔天的日子，我就想像现在这样。”

    “等他收了工，和他一块笑笑走回家。”

    “等二宝来了，家里更挤更闹，日子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挂了电话，陈汐靠在床头微微出神。

    心里涌动着什么，是来自千里之外的温暖和踏实。

    杨珊一直，她羡慕陈汐的果决，也羡慕韩素素的热烈。

    可陈汐却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很羡慕杨珊。

    平凡的人生里，她是最幸福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