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三房昏暗而杂乱的柴房里,如今摆上了各式的刑具与刀戈,充满了刑部牢狱的阴森氛围。柴房两边熊熊的燃着火把,当中甚至放着一台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虎头铡刀,简直令江大鱼侧目。
虎头铡刀是刑场上刽子砍杀死囚犯时才会用到的工具,眼前的这台带着斑斑铁锈,看起来得有好些个年头了,江大鱼拿脚踢了踢,问道:“哪儿来的?”
“库房里翻出来的,好像是先祖们在第一次进京时,抢了用来镇宅的。父亲这回给摆上了好吓唬吓唬这贼。”江子景摸了摸鼻子。
江大鱼无语的觑了眼面不改色的三叔江鹏宇。她是知道二房、三房趁着当年分家时,江老夫人尚未掌管府中中馈、不明府中家产底细时,搬走了侯府里许多的珍藏宝贝。但她万万没料到,江鹏宇竟然连这带着铁锈的虎头铡刀都不放过,他是准备用来干啥?看哪个后世子孙不孝,就摘了他的脑袋?
“开始审吧。”江大鱼朝那被绑着的男人点了点下巴。
江子景挥挥,立时就有厮抬着一架老虎椅进来,让江大鱼坐下。接着有厮拿冷水一盆接一盆的泼醒了昏迷中的男人。
“好久不见啊,金石头。”江大鱼懒洋洋的坐在老虎椅上,随口道。
男人抬起头,明亮的火把刺得他有些晃眼。他看着眼前神仙一般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喃喃的道了声:“江侯爷。”
嗓音沙哑、嘴唇干涩,听起来就像是漏风的破锣鼓。
“你怎么又是这副惨兮兮的样子,金石头?”江大鱼问道。
“的,叫金子石。”那脏兮兮的潦倒男人突然道。
“嗯?”
“的不叫金石头,叫金子石。”男人继续道,声音虚弱,却透着倔强:“是侯爷您亲自替的取得名字,金子石。您石头这个名字难登大雅之堂,让的弃了它的。”
江大鱼眯了眯眼。
金子石这个名字确实是原身取得。
当年,金姨娘给江老夫人跪下,是她老家的父母亲人全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侄儿千里迢迢的找到京城来投奔她,求江老夫人给她侄儿一个提携。
于是原身作为一家之主,便见了金姨娘的侄儿,也就是眼前的男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子。
了解过金石头的凄惨身世后,原身深深动容,当下决定资助这个像石头一般顽强的贱民子。同时,还给他按江府的排辈赐了名——金子石。
可谁又能知道,造化弄人。
往后这个山野贱民金子石,会像老天爷亲儿子一样的高歌崛起,一路突飞猛进、有如神助的成为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而原身江子平,竟然还会被魏国皇帝向辕星渊讨要给他功高盖主的大将军金子石。
从而,不愿去敌国受辱的原身,一条白绫的就将自己吊死在冷宫房梁上,换她江大鱼在这糟心的世界轮回了四世。
“既然你还记得是本侯赐了你的名字,你不思回报也就罢了,为何还来府中行刺本侯?”江大鱼冷冷的问道。
“威武侯府对我的恩情,的莫不敢忘。的从未想过要行刺侯爷。”金子石沙哑的回答。
“那你是想行刺谁?皇上?”江大鱼喝问道。
“的不敢!”金子石惨白了脸,大声道:“的从未想过要行刺谁,更不敢行刺皇上。”
“你这贱民,偷偷的潜入侯府,还打伤了我侯府女眷,敢自己没有包藏祸心?”江鹏宇在旁边冷声的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受了刑才肯真话!”
“的,真没有想要对侯府不利。”金子石颓然的。“的只是想再见一见蓉妹妹。”
“大胆!蓉妹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江子景怒喝道。
江大鱼摆了摆,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见蓉姐姐?”
“我不信蓉妹妹想跟我退亲。”金子石低垂了脑袋,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与伤楚:“我收到了退亲文书,我不相信蓉妹妹会抛下和我的亲事,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要听她亲口跟我讲。”
金子石喃喃的:“我的新房已经布置好了,聘礼也都攒好了,都是按照她的心意准备的,我的军营里人人都知道我要娶亲了,可她却她不嫁给我了,我不相信。她怎么会不愿意嫁给我呢?”
“姑母那次带我去喝茶的时候,我知道蓉妹妹就在屏风后面相看着我。我知道她是看中了我的,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我将我的月俸和奖饷都寄给蓉妹妹,蓉妹妹都收下了。我寄给她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她也都收下了。我寄了我做得草蜢蚂蚱、我写得书信画像,这些她都收下了。她若是不愿意嫁我,她为什么会收?”
“这些年来,蓉妹妹一直在和我通信,她和我憧憬过婚后的日子,还鼓励我多多建功立业,还指点我的学业和文化。若是她不愿意嫁我,她何必这么做?”
“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金子石痛苦的,“肯定是我上回没能买到蓉妹妹喜欢的胭脂,惹她生气了。我这回带了那种胭脂来,我要亲口问问她,她究竟愿不愿意嫁给我。”
别江大鱼,就连江子景都沉默了。
“哼!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二房的江鹏志一甩衣袖,冷声喝道:“你想见江芷蓉那丫头片子,为何又会藏在我蔓姐儿的房里?你这个不要脸皮的登徒子!”
金子石脸一红,喃喃道:“我并不知道那是府上哪位姐的闺房。我就想着藏到天黑,好趁没人的时候去找找蓉妹妹。”
“你要见蓉妹妹,你好好的递帖子进府拜见就是了。何必费这么些周章?”江子景问道。
“我接到毁亲文书后,立刻就动身赶往了京城。一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除了那盒胭脂,我连路籍和户引都没带,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金子石,“我跟侯府的下人,我是侯府的亲戚,但是府里的下人并不认我,不肯放我进来。”
“你没有户籍和路引,是怎么从边疆走到京城的?”江子景奇怪的问道。
“我就,翻墙头什么的一路混过来的。”金子石有些羞赧的回答。
这下连江鹏志、江鹏宇都惊讶了:“这也可以?”
“可以的。”金子石回答,“我当初也是这么一路从山里走到侯府的。”
众人神啧啧称奇。
江大鱼敲了敲扶,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呢?”
“我就是想再见一次蓉妹妹,亲口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跟我退亲。”金子石回答。
三房的江鹏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然道:“蓉丫头不日就要进宫,成为皇上的妃嫔,岂是你这种贱民想见就能见的?”
金子石惨白了一张脸:“不会的,蓉妹妹不会愿意进宫的。她,她肯定不是自愿的。”
“听你的意思,是本侯逼着她进宫了?”江大鱼冷笑着,“我这府里,有那么多待字闺中的姐姐妹妹可以送进宫去,就比方被你打晕的蔓妹妹,她无论学识人品还是才貌文艺,都远胜过蓉姐姐,我又何必送一个身负婚约的庶女进宫呢?”
“就是,我蔓姐儿可是我威武侯府的嫡女,难道比不上江芷蓉那个庶出的丫头片子?”江鹏志愤愤的道,全然忘了蔓姐儿的亲爹,也就是他自己,乃是侯府的庶出老爷。而江芷蓉虽是庶出,却是正儿八经的侯府长房姑娘。
“那、那。”金子石不知所措。
“实话告诉你吧,是蓉姐姐她自己百般哀求我,我才答应送她入宫。”江大鱼,“这点,我猜她在退亲文书上已经告知过你了。”毕竟,那文书,是江大鱼看着江芷蓉写的,“否则,我还不乐意送她一个的庶女进宫。”
“原来是这样!”江鹏志愤愤的,“平哥儿,你怎么能因为江芷蓉那丫头片子求你几句,就心软了呢?我膝下那么多女儿,哪个不比江芷蓉好,凭什么就让江芷蓉进宫当娘娘?”
江大鱼:这个二叔好像不大聪明的亚子。难怪他们斗不过原身的亲爹和亲娘。
“我,我不信。”金子石痛苦的,“蓉妹妹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屁的苦衷!”江鹏志恨声道,活像被人抢走了五百万的彩票,“她就是嫌弃你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子!她在我侯府娇滴滴的养大,哪儿想去边疆吃苦受罪?进宫当娘娘多好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香的喝辣的,穿金又戴银,回头肚子再争气,生个大胖子,将来起码也是个王爷的亲娘!嫁你呢?顶天了做一个的把总夫人,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蓉妹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她不会这么做的。”金子石痛苦的。
“屁!”江鹏志越发来气了,“老子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不嫌贫爱富的人!江芷蓉她就是嫌贫爱富的想甩掉你,好抢了老子闺女们的缘进宫当娘娘!”
江大鱼:这个二叔确实不大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