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杨花的下堂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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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腰九十度,爬行八千米!”

    “革命加拼命,拼命不要命!”

    刚下过细雨,空气里还氤氲着湿漉的水汽。远处的山脚下,大溪村生产队的队员们在大田里吆喝着口号耕种。汉子们拎着锄头铁锹卖力的刨土铲地,妇孺们轮着胳膊积极的撒化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场雨下得太好了,刚好赶上了农时,只有抓住时的伺候好这片庄稼,到秋天才能有个好收成。

    农耕最是累人,大田里的队员们全都干得大汗淋漓、头上冒着热气。汉子们早就把上半身的衣裳给脱了,将裤脚高高的卷到膝盖上,赤胳膊赤胸的在田里挖土。妇孺们也都脱去了外衣,穿着凉快的汗衫短袖干活。都是相熟的同村人,没那么多讲究,热腾腾的汗水顺着脖颈挥洒在田野里,人人都巴不得身上的布料能再轻省些。

    然而这幅热火朝天的辛勤农耕图里,却有个扎眼的异类,就是杨明辉。

    倒不是他在集体干活儿的时候偷懒不出力。只见杨明辉双扶着铁锹,后脚蹬着地,前脚用力一踩,铁锹直插土层,双臂再一使劲,一锹土就铲了起来。那动作熟练流畅,比旁边的青壮们都要利索和能干。

    杨明辉扎眼的地方在于,这么个和煦温润的好季节,又刚下过雨,他却戴着个帽檐巨宽的草笠帽,穿着一身的长袖和长裤,还用白毛巾将整张脸一直捂到脖子,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更夸张的是,他居然还戴了一副脏兮兮的发黄白套!

    “明辉,你干啥哩?”田里的村民们哄笑着问道。

    “种地啊。”杨明辉瓮声瓮气的回答,上的动作并不停止。

    “种地就种地,你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模样做什么?”

    村民们停下里的活计,下巴抵在铁锨上像看洋景儿一样看着杨明辉。

    “就是!你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见人怕羞的大姑娘哩!”

    “大姑娘也没有像明辉这样哇,咱这地里许多的大姑娘哩,哪个像明辉这样的?还戴白套!哎你们滑稽不滑稽哩!”

    “明辉娃,你是不是中邪了?中邪了要早点看哩!隔壁村的张神婆是俺老妹,要不要俺帮你请了她来跳一跳大神哩?”

    “你们他娘的都懂个屁!”杨明辉直起腰杆,自得道:“俺这叫防晒!俺要防止太阳把俺给晒黑喽!”

    “还防晒!”村民们的哄笑声更大了。

    “男子汉好儿郎,防什么晒嘛!还怕晒黑,黑了能咋滴嘛,黑了才有气概哩!”

    “人家前头地里的女知青也没有明辉这般讲究,人家女知青也就是在夏天的时候戴个斗笠帽子,脸上再捂个毛巾。哪像明辉这般子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哩?”

    “大春天的刚下过雨,哪里来的太阳晒你哩?”

    “俺们女人都不怕晒黑,明辉你怕什么哩?”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戏谑着,妇孺孩们也高兴的咯咯咯直笑,大伙儿都哄笑着挖苦奇怪的杨明辉。

    “你们都懂个屁!”杨明辉脚利索,很快的就把他负责的那一陇田给挖到了头。他把铁锹一扔,抓起放在田埂竹篮里的水罐,咕噜咕噜的灌了好几口凉水,这才心满意足的道:“白,是男人的基础!是男人通往成功的第一步!”

    村民们的哄笑声更大了。

    “那明辉,你倒是,白了以后能咋的?能让你有肉吃还是咋的?”

    “明辉这就是中邪了!”

    “该不会是你媳妇儿喜欢白的,你不白她就不让你上床吧?”

    “那明辉以后岂不是就只能做个白脸了?”

    “你们都懂个屁!”杨明辉被中心事,有些不自在,他将喝水时解下的毛巾重新绕着脸和脖子围起来,边围边恼怒的道:“麻雀安知大雁之志!你们这帮俗人,哪里懂得俺这种真正男子汉的志向!俺不跟你们这些俗人了,俺了你们这些俗人也领会不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儿啊,明辉!”

    正笑着,便看到杨明辉的老娘杨寡妇,正站在前面那垄麦田边上在朝他们这里招。

    “儿啊,你这边活儿干完了,过来帮帮你大哥他们。他们干活慢,没你能干,快来!”杨寡妇招喊道。

    杨明辉下意识的就拎起铁锹往前头那陇田地赶。

    大溪村是个人口大村,自成一个生产大队。大队成员包括原住村民和前来村里插队的几十号知青,外加山半腰牛棚里的那十来个牛鬼蛇神。每到农忙的时候,生产大队都将各个大家庭打散,以家庭卫为单位按劳动力进行分组。

    杨明辉脚利索又能干,被分在最勤快的尖子组。他每次都提前完成自己组的农活任务,然后被他老娘领着去帮他那几个惯会偷懒耍滑的兄弟干活儿。

    这种行为很常见,不单是杨明辉,他们组里的其他人也都会在忙完自己的任务后,再去帮各自的家人干活儿。毕竟每家每户里都会有几个勤快的,又有几个习惯偷懒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好能者多劳了。

    然而这一次,杨明辉刚拎着铁锹往前走了几步,就迟疑的停住了脚步。

    “娘,俺就不过去了吧。”杨明辉。

    杨寡妇有些不悦,她总觉得儿子在成亲以后就和她有些离心了,不再像以前那么的听她话了。这下见到儿子那迟疑的模样,杨寡妇莫名的就有些窝火。

    “发什么愣呢?还不快点过来!”杨寡妇挥喊道,语气里带了些严厉:“还有你打扮得这叫什么鬼样子?”

    “不!”杨明辉。

    杨明辉彻底停住了脚步。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严肃的道:“娘,俺不能再帮大哥他们种地了。大哥他们的地,要他们自己种!”

    “你的这叫什么话!”杨寡妇非常的不高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他们没有你会种地!自古就是能者多劳,你比他们能干,应该多担待着他们一点!”

    “不!”杨明辉还是坚定的站在原地,“俺不帮大哥他们干活!”

    这是杨明辉第一次当众的拒绝多干活儿,旁边的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虽能者多劳,但整个老杨家也就杨明辉脚勤快了,其他几个杨家汉子都是格外游好闲的主儿。而杨明辉从前对家里又特别的任劳任怨,从来不曾为辛苦抱怨过。眼下见杨明辉拒绝干活儿,村人们都觉得蛮稀奇的。

    便有同组的青壮玩笑般的讥讽道:“明辉,你不是一向都以你自个儿勤快而骄傲的吗?怎么,你现在是不想再要这个骄傲了吗?”

    本来嘛,其实他们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了,并不想再多替家里的兄弟姐妹干活。谁尖子组的队员就要多干活儿的?偏偏同组有杨明辉这个不知疲倦的勤快主儿在,家里的爹娘便总是:“你看看人家明辉娃,人家就一直帮家里的兄弟做任务赚工分,怎么你们就不能呢?”

    他们对此都是很有怨气的好么。

    杨明辉没有听出这名青壮语气里的讥讽,他顺着对方的话认真的点了点头:“对,我以后再也不要勤快了,我再也不要这种虚假的骄傲!”

    杨寡妇心里分外的恼怒,觉得儿子是自己攀上了宋家后翅膀硬了,就不服管教了。这还怎么行,她还指着杨明辉带着整个老杨家一道儿的攀着宋家享福呢。眼下让他帮着家里种点地,他都不愿意。以后还怎么撺掇他在宋家人面前替老杨家争取权益?

    杨寡妇眯起了精光四射的眼睛,好言好语的慈爱劝诫道:“儿啊,勤快是你最大的优点。你要是没了这个优点,便是你老丈人和你媳妇儿也不会喜欢你啊,大家伙儿,是不是啊?”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点头。

    虽然杨寡妇的话得怪怪的,但不得不,勤快,的确是要啥啥没有的杨明辉,唯一的闪光点了。

    “不!”杨明辉从田埂上捡起了自己的竹篮子,又摆正了自己的斗笠帽,理了理自己的捂脸毛巾,然后坚定的指着包括他老娘杨寡妇在内的所有村民,道:“你们都错了!”

    “勤不勤快根本不重要。做一个优秀的男人,第一步,要白!第二步,要瘦!”

    “所以俺不能种太多地了。种的地越多,俺的就越糙,腰就越粗,肩膀和身子也就越宽!俺不能这样,俺要成为全村最瘦削的男人!”

    他观察过了,那些被宋家人称赞为清秀有文气的男知青们,全都是竹竿一样的瘦子,没有一个是他这样魁梧的汉子!

    杨明辉捏了捏自己胳膊上一大块一大块凸起的铁疙瘩肌肉,又摸了摸自己**的熊腰虎背,初露英俊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的惆怅。

    “也不知道这大肌肉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

    杨明辉将竹篮挂在铁锹上面,抬着铁锹昂首阔步的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不跟你们这些愚蠢的俗人了,晒了这么久的太阳,俺要回家拿土豆片儿敷脸补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