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杨花的下堂村花
初夏的早晨,山间吹来潮湿的暖风,蔚蓝的天空飘着大朵大朵柔软的白云,燕子愉快地在农舍的屋檐下飞进飞出,柳树伸长枝条的迎风摇曳,布谷鸟和麻雀叽叽喳喳的在树上声声叫唤。村庄四处都是绿油油的植物,郁郁葱葱的令人心旷神怡。
杨家院子东厢房的门吱呀的推开,杨家老二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又起得这么早啊,弟。”
“不早,已经九点多了。”杨明辉,他正扎着马步站在院子挥着斧头劈柴,脚下已经高高的摞起了半人多高的柴火。
杨家老二踮起脚尖朝前头猪圈改的杂物间望了望,从那缺了半扇儿屋顶的大敞篷天窗看见,杂物间里面已经堆满了木柴。“你又上山啦?又替你老丈人家砍这么多的柴啊?”杨老二问道,语气里有些不以为然:“不是俺你,他老宋家的秸秆根本烧不完,你干嘛三天两头的给他家上山砍柴啊?”
“木柴烧得饭更香点。”杨明辉,也不搭理杨老二,自顾自的将劈好的木柴拿麻绳捆好,束立在墙边上。然后拎起大笤帚,开始扫地上劈柴留下的碎木屑。
“哎,顺便把俺这里也扫一下。”杨老二抬起脚,点着自己屋前的空地,那儿有他昨晚纳凉时嗑下来的瓜子壳儿,他贼眉鼠眼的问道:“村长家每天都吃些什么啊?他家是不是天天都吃肉啊?”
“不晓得。”杨明辉刷刷的扫着地,臂格外用力,将杨老二脚边的瓜子壳儿都扫净的同时,也让猝不及防的杨老二吸了一嘴巴的灰。
“你轻点!”杨老二咳嗽着。
杨明辉也不答话。他放下里的大笤帚,回屋将自己的防晒三件套:草笠帽子、白毛巾、白套给穿戴整齐,又拎起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布包裹,就背着捆好的柴火出门了。
临走还不忘将他自己的房门给落上大铁锁。
“呸!什么玩意儿!”杨老二冲着杨明辉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天天锁着门,也不知道防谁呢。”
“你少两句,明辉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容易。”杨老二的媳妇儿端着水盆出来,将昨夜用过的脏水泼到门口空地上。有些羡慕的看着对面的两间青砖大瓦房。
“俺错了吗?”杨老二来劲了,指着杨明辉的背影,仗着对方走得远了听不到,骂骂咧咧的道:“你瞧瞧他像什么玩意儿,天天的朝老宋家跑,有什么东西都拿去孝敬老宋家!这个吃里扒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姓宋哩!可实际呢?他连自己的媳妇儿都看不住!跟那些娶不上媳妇儿的老光棍也没啥子区别哩!”
听到这话,杨老二媳妇得意的拢了拢自己耳边的碎发,神情间也有些自满。
她算是杨家媳妇里面相貌和家境最好的一个,几个妯娌之间也是隐隐以她为尊的意思。得知村长闺女要嫁进这个院子后,杨家二媳妇提前准备了许多的法子,打算要好好的和江大鱼别一番苗头,给江大鱼一点下马威。让江大鱼知道,谁才是最出色的杨家媳妇儿!
结果,到现在她都没能见到江大鱼几次。
开始的时候,包括她在内的杨家几个媳妇儿都还挺不自在的,觉得凭啥村长闺女都嫁人了还成天住在县城的学校里念书,那嫉妒的怨气是越攒越大。可现在,知道对方竟然离经叛道的去了部队当女兵,没个四五年不会再回来时,她们几个心里潜藏着的攀比和计较心一下子就散了。毕竟,谁也不会和一个远在天边的不相干陌生人别苗头不是?
想到村长家闺女,那个被全村捧上天的宋金枝,嫁人以后不知道好好孝敬公婆伺候丈夫,而是跟部队招兵的跑了,她们就觉得扬眉吐气非常自得!她宋金枝再金贵,也不如她们会给人当媳妇儿不是?
嗯,没错。她们都不知道江大鱼拿了村里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资格,都以为江大鱼是走普通的招兵渠道。宋建国治理大溪村这么多年,这点心眼还是有的,知道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被外人知道了不好。所以村里人压根都不知道他们村有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资格,虽然他们知道了也没啥用。
“不过,”杨家二媳妇儿蹑蹑脚的走到对面的青砖大瓦房前,踮起脚尖扒着窗玻璃朝里面瞧:“娃他爹,你明辉媳妇儿都去部队了,那她的缝纫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去跟娘,叫明辉把缝纫让给俺们家怎么样?”
杨老二来了兴趣,也蹑蹑脚的走到杨明辉的屋前,贼眉鼠眼的扒着窗户朝里面看:“你还别,弟屋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他一个老光棍,也用不着这些个的好物件,合该搬到俺们屋子里去哩。”
在杨家人惦记着杨明辉的东西时,杨明辉已经背着柴火走到了村东边儿的老宋家。一路上,不少村民对他指指点点,声的嘲笑他看不住自己的媳妇儿,不像是个男人,杨明辉都只当没听见。
“明辉来啦?”刚推开宋家的院门,大嫂刘月珍就迎了上来,顺接过了他中的柴火:“你上回带来的柴,家里还没烧完哩。”
杨明辉笑道:“那天听大嫂你松木烧饭好吃,俺就顺去劈了些。”
三嫂孟菊花从堂屋举着锅铲出来,笑着问道:“早饭吃过没,锅里还留着山芋粥哩。”
“吃过了哩。”杨明辉,摘下自己的草笠帽和套口罩,蹲到树下的摇床前去逗几个月大的侄儿。他从布包裹里掏出两件衣裳,递给坐在旁边哼曲儿的张采禾:“二嫂,俺给侄儿缝了几件汗衫,你瞅瞅合不合身。”
张采禾不搭话。
四嫂汪翠华伸接过了那几件衣裳:“这针脚不错啊,很齐整哩。你自己缝的?这是你成亲时候买的料子吧?”
“是俺自己缝的,用那架富贵牌缝纫。这是的确良的好料子,滑溜溜的,俺想着用来给侄儿缝衣裳最合适。”杨明辉咧着嘴笑道。
“人家明辉都把成亲的料子拿给你儿子了,你好歹跟人家句谢啊。”汪翠华推着张采禾的肩膀。
“那,谢谢你啊。”张采禾有些别扭的。
大嫂刘月珍见此情形不客气的道:“要俺啊,你也别总朝人明辉臭着张脸。俺们宋家的男人啊,就没一个着家的,平日里就咱们四个妯娌在这院子忙活里忙活外的,多亏了人明辉时不时的过来陪咱唠嗑,否则多闷呐。”
张采禾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杨明辉蹲在旁边傻乎乎的笑着,摇着拨浪鼓逗侄儿。
堂屋里传来了一声咳嗽,宋建国喊道:“明辉来啦?进来坐吧。”
“哎!”杨明辉大声的应了,起身走了进去。
“你你啊,干嘛非跟杨明辉过不去。”老四家的汪翠华继续劝着老二家的张采禾。
“俺就是看不惯他当俺妹婿!”张采禾忿忿不平的道,“俺们金枝多水灵的一姑娘啊,就让这货给娶了!”
“嘘,你声音点。”大嫂刘月珍压低声音的道,“俺们都不中意他当妹婿,但这亲事结都结了,连结婚证都领了,你再犟也没有办法。还不如好好的相处。”她朝堂屋的方向撇了撇嘴,“最关键是老爷子中意他,你别和老爷子过不去。”
“俺知道了。”张采禾闷闷的,捡起那几件衣裳仔细打量:“你们还别,杨明辉他一个大男人,倒是蛮巧的。”
巧的杨明辉正站在堂屋里,两腿并拢,低眉顺眼,媳妇儿似的听宋建国训话。
“这个字念什么?”宋建国指着宋狗蛋语文课本上的“谁”字问道。
“推!”
“再一遍!”
“腿!”
“腿腿腿!”宋建国挥起鸡毛掸子就扇到杨明辉的腿上:“老子打断你的腿!这个字读‘谁’!谁谁谁的谁!不是推车的推!”
杨明辉跳着躲开宋建国的鸡毛掸子,分外的委屈:“那这两个字长得都差不多嘛!”
“差不多!俺让你差不多!”宋建国来气了,举着鸡毛掸子追着杨明辉打。
“干啥呢!干啥呢!”听到动静的赵红英连忙从里屋跑出来,劈夺下老伴儿中的鸡毛掸子:“人明辉又不是娃娃,你别动不动的就拿鸡毛掸子打人家!”
“妈,没事的哩,俺不疼的。”杨明辉挠挠头,憨厚的。
“你也是该!”赵红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拎着鸡毛掸子出去了。
宋建国挥了两下鸡毛掸子有些累,坐在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咕噜噜的喝了好几口茶,才气喘吁吁的对杨明辉:“不是俺你,就这么几个字,你咋就认得那么费劲哩?”
杨明辉傻笑着不话。
“俺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村里的学堂跟着先生好好的学!”宋建国重重的将茶缸放到桌上,“狗蛋也在里面,你们俩个一起,刚好做个伴。”
“俺不去!”杨明辉苦下了脸,“那学堂,纪知青在里面当校长,俺才不要到他面前去丢人!”
“你他娘的还知道丢人!”宋建国没好气的,“丢人你还不好好学!”
“那你把纪知青从学堂调出去,俺就去。”杨明辉讨好的。
“那不成!”宋建国果断的拒绝了。
虽然江大鱼高中毕业后没有留在村里,而是跑去了部队,但大溪村的学堂还是如期的建起来了。校长人选是由江大鱼亲自推荐的,就是原身前世的私奔丈夫纪高飞。
江大鱼觉得纪高飞这人挺倒霉的。第一世因为原身被师长杨明辉打压了一辈子,穷困潦倒。第二世又被各路重生女陷害他和重生后的原身有私情,身败名裂。最重要的是,纪高飞这人长得还算和她江大鱼的眼缘,她不介意稍微的提点帮助他一下。
“纪知青的校长当得很称职,娃娃们也都很喜欢他,俺不会将他调出学校的。”宋建国。
闺女在走前一句关于杨明辉的嘱托都没有,反而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关照纪知青,甚至还搜集了一堆的高中教辅资料让他转交给纪知青。要不是闺女保证她对纪知青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宋建国都要怀疑闺女是不是早就跟纪知青两情相悦甚至私定终身了。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好好照顾纪知青,那么宋建国就会好好的做到。所以,村里学堂的校长位置是不会变的。
见此情形,杨明辉不甘的攥紧了心,他低头敛去了眼里的不服和嫉妒,抬头仍旧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憨厚样子。
杨明辉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裹,从里面抽出一件桃红色的毛衣,展开给宋建国看:“爸,这是俺用缝纫给金枝摇的毛衣,你瞅瞅好不好看。回头俺给金枝邮过去。”
“你怎么回事!”宋建国抽了抽嘴角,骂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成天干些娘们儿的活儿!”
“那金枝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还跑去当兵哩!”杨明辉不服气的反驳道。
宋建国无话可。
“你就这毛衣好不好看吧!”杨明辉神气十足的将毛衣展示给老丈人看。
“你还别,还真挺好看的。”宋建国接过那件桃红的毛衣,想象了一下自家闺女穿着时的情景,然后憧憬的咧嘴笑了。
杨明辉得意极了:“那明儿俺就去县里的邮局给金枝邮过去。”
“哎哟你一邮局俺想起来了,差点忘了正事!”宋建国一拍脑袋,站起身从柜子上面的匣子里取出一封信。他打开那封信,抽出一式两份的两张表格对杨明辉:“你在这里按个印。”
杨明辉现在已经认识好些字了,他看着那张表格,咧嘴笑道:“军人家属登记表?这是干啥的啊?”
“金枝她们部队要求登记的。”宋建国,他眼神游离,含糊的道:“总之,这是为你好的东西。登记了这个东西以后,你就是军嫂,咳咳,军夫。你和金枝的婚姻,就是军婚。谁破坏你们的婚姻,谁就是违法犯罪,是要进局子的。”
宋建国里摩挲着桌角,心里十分的心虚和愧疚。
金枝在信里,她要当在外面当好些年的兵,怕杨明辉一个人在家里会不安于室,就特地朝部队领导要了这个登记证明。这样,以后要是杨明辉上一秒敢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她下一秒就能续便捷的把杨明辉和那些女人按破坏军婚罪给送牢里去。
自己的这个闺女啊。实话真有点,渣。
宋建国觉得,得亏金枝是他的亲闺女,否则换成别人家的女娃,他宋建国得把人给骂死!好好的一个女娃,嫁人之后自己不肯履行作为妻子的义务就罢了,还强制丈夫替她守身如玉,各种提防和算计着自己的亲老公。这种过分强势的行为,放哪儿都是独一份啊。
“真的啊?那这可是个好东西!”杨明辉倒是欣喜若狂,他急急的就将印给按了上去。
宋建国看着咧嘴傻笑的女婿,心里有些微妙的同情。
这瓜娃子!他还不知道这种菜国的军婚保护的是军人的权益,而不是军人家属吧。这以后要是他家金枝想跟别人在一起,可以正常离婚。可女婿要是有这种想法,分分钟就得进局子。
最关键的是,女婿如今正是毛头子血气正旺的时候。可他家金枝没个三年五载的根本回不来,而且看金枝的意思,似乎不打算按期退伍,想要留在部队长期发展了。那女婿这,是要长期守活寡啊!
这还真是,可怜啊!
不同于老丈人宋建国的复杂心绪,杨明辉倒是非常的开心,他迫不及待的问道:“爸,俺能把这个登记表拿出去给别人看看吗?”
“这表本来就是一式两份,有一份就是属于你的,你想给谁看就给谁看。”宋建国表情微妙。看吧看吧,俺知道之前有许多家的女娃都在勾搭你,想跟你处不正经的男女朋友。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把这证明给那些女娃看一看,让她们知难而退,倒也很好,省得最后害人害己。
“那爸俺先出去了啊,俺要把这表给纪知青瞧瞧。”杨明辉美滋滋的,“看纪知青还敢不敢再打金枝的主意!”然后明天再去县里,找人将这张纸也拿玻璃裱起来,回头挂在墙上一定特好看!
宋建国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就不能指望这个女婿有什么脑子!你就没发现你的贞操带又被加固了一层锁吗?而且,是该担心眼前的纪知青吗?金枝的部队里遍地都是健壮的伙子,你该担心的是那些成天和金枝朝夕相处的大头兵啊!
宋建国没好气的挥道:“去吧去吧,给纪知青好好看看,上面有什么不认识的字,让他教教你!”
“哎!”杨明辉风一样的冲出去了。
刚出去三米远,又冲了回来,抓起自己的草笠帽子和套毛巾:“忘了俺的防晒三件套了!防晒,是终身大事,一刻都不能懈怠!美丽,要从细节做起!”
完,他又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宋建国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定下女婿,再蠢也要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