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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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辞瑜其实并不清楚, 薛钰的来头真的不。

    薛家族人世代经商, 大辰国内最重要的商路共十八条,单完完全全归属于薛家的就有七条。

    起初祖上为了谋生不得不涉进商业这摊浑水, 没想到生意竟然一步步越做越大,等薛家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拔不出去了。

    产业越来越多,族内人数也不断增加, 其间自然不乏惊才艳艳几岁成诗的辈。但商籍低贱不得科举, 又是先前那几位帝王在位,纵你有着再通天的本领也只能终身与铜钱账本交道, 平生热血抱负终不得志最终郁郁而终。

    薛家自那位先辈起就定了规矩, 族内代代子弟都必须要迎娶官家的姐, 以姻亲开始拉进与朝廷的关系。

    数年前薛家族长觉得时机已至, 想脱离官籍,没想到险些全族覆没, 当时遭受的击至今都没能缓回来。

    也是那时候薛家人才明白,无论平时他们表现的有多无害多普通,在帝王的心里一直都是被忌惮戒备的。

    普天之下皆黄土,一草一木属帝王。薛家富可敌国金银成堆, 国库却连年空虚入不敷出, 皇帝早就盯上他们家了。

    虽现在当权的换成了辰明衍,新帝未掌权时与他的关系又还算可以, 不过帝王心思终归难测。辰朝被先前几位皇帝折腾的千疮百孔, 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目光也放在薛家上?

    他薛钰身边光是明面上的毫不遮掩的属于辰明衍的眼线就有两个, 背地里是不是会更多?

    薛钰不敢细想。

    薛家的事情和陆辞瑜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选上薛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因为他只认识这一个当地土豪,比起带着图纸挨家挨户敲那些商户家磨嘴皮要方便不少,二是他先前与陆归兮聊过这人。

    陆归兮的性子实在是太好琢磨了,心里想着什么一猜就透。他自己是混江湖的,陆辞瑜对此十分存疑——这么简单单纯的性子在江湖上不早被人拨片拆骨了?难不成其实江湖也没什么可怕的,所谓的身不由己都是现代的影视杜撰出的?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陆归兮和林迟一样,都不是会骗人的。问他什么事,能答的都会回答,不能答或不能的……不是僵硬尴尬的转开话题就是闭口不答。

    所以看他和林迟聊天特别有意思。

    咳,扯远了。

    当时的陆归兮沉思片刻,方才答道:“薛钰的性格十分谨慎,事情没有九成的成功率他不会出手,你怕他见到你的图纸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会动了杀意强夺,那就是多虑了。”

    “不提我还在这儿,单他这个人。虽是标准的商户公子,虽狡猾多疑,但他还做不出来安排手下取人性命这种事情。”

    “在这方面他还是挺可信的。”

    陆辞瑜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认了这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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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生意,薛钰整个人都来了精神:“陆兄图纸是你的?”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现代发展变革的结果,怎么能算是他的。不过这话他没法,只能默默应下。

    薛钰坐直了身子,胳膊倚在扶手上指尖微微敲了敲:“这样的图纸,陆兄还有多少?”

    陆辞瑜倒还真的仔细想了想,过了会儿不甚确定道:“很多吧。”

    薛钰被他这态度弄的一愣。很多吧是什么意思?

    陆辞瑜也无奈啊,他又不是搞家具建材的,能记住这些就不错了。

    薛钰执杯想抿口茶,杯到嘴边才发现这碗是空的,瞥了陆辞瑜一眼淡然放下——连杯茶都不给,真抠。

    陆辞瑜装没看见——你是想让林迟倒还是想让我倒?呵呵。

    薛钰懒的理他,张口就道:“陆兄能卖的有多少?每张价钱几何?”

    陆辞瑜回道:“手上还有二十几张。陆某不懂得生意,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市场价格,不如薛兄给报个价,陆某听听看?”

    薛钰默了片刻,似乎是在仔细思索,这才道:“要看陆兄图纸是什么样的。”

    “像这个桌子。”薛钰抬手敲了敲。

    “这桌子之所以罕见,是因为它可以……变形?拉开上面方形桌面可以扯出底下圆形桌板,方圆都可变换,胜在造型奇特破具新意。”

    “还有这个也是同理”。

    “椅子倒是……三足的凳子我从未见过,今日还是头一回坐,少了一条椅腿稳定性竟然也不差。”

    薛钰指着屋里东西挨个点评了一番,他们在的是所谓的正厅,专门用来会客用的。不过陆辞瑜毕竟不走寻常路,“装修”的跟现代客厅差不多。

    这间正屋呈长方形,面积极大,屋子方方整整的。

    正对大门的区域不大,摆了花瓶木椅装饰器物、三件组多宝阁博古架后还空下不少。眼见着那么大一块地方空着,陆辞瑜索性将屋子划为两部分,中间用两个半透明的镂刻屏风隔开,那边就是薛钰方才点评的长方形折叠桌,左右两侧并列八个中式简约风榆木靠背椅。

    他这么布局极不符合朝代规矩,不过还是那句话。这是陆公子的家,他爱怎么弄怎么弄,谁管得着他啊。

    要真让遵循礼教的人来了这房子,看见他正堂墙上开着的门岂不是要一口老血气出来。

    “……不过这个构思还是不错的。”薛钰总结道。

    “这种……东西要怎么称呼?”薛钰问道。

    “折叠。”陆辞瑜回他。

    “折者,弯转屈曲,叠者,重复累积,倒是合适。”

    陆辞瑜转头不想看他。

    是你拽词儿的时候吗。

    “像这桌子,一张一百五十两,椅子和其他的按三十两来吧。”

    陆辞瑜挑眉,这价格和他估量的也差不多了。

    这种家具好听点就是卖个新意,图纸给了陆归兮后他不到一个时辰就研究明白了。哪怕是古代能人也不少,何况这个朝代的工匠都是祖祖辈辈的传承,一辈子都同这些东西交道。看见了实物后怕不是回去就能制作出来,甚至以此为基础改进变动发展出更符合本朝代的风格。

    别的店怕不是分分钟就能推出仿制品,这么个朝代也没法申请专利告人侵权。

    他点了点头,刚要应下,薛钰又道:“不过陆兄也不能糊弄我,这折叠的技术既然可以用在桌子上,就可以同样用在案上榻上床上柜上,由此可变换出不少东西。陆兄要是还拿一样的东西换汤不换药的卖我,我可是不会收的。”

    陆辞瑜叹气,他原来还真是这么想的。

    林迟的菜还没做好,正堂里的东西不多,陆辞瑜便带薛钰进了卧房。一并卖了推拉门上下床伸缩家具组装衣柜,顺便安利了发电视柜。

    当然在这里就改了名字,他又解释不了电视是什么东西。相较于现代电视柜的狭窄改进后的倒是宽了不少。虽这个朝代人们早就习惯了坐在椅子凳子上,不过听某些世家大族里的“文化人”还坚持着老旧的“席地跪坐”传统,眼前这种改进后的电视柜高度倒是正好。

    底下又有着空余的空间和抽屉,放些纸墨笔砚也好,若是有银子话还可以在上面铺一层琉璃充当玻璃提了高度改造成茶几……

    至于琉璃易碎的问题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想法有的是,至于这些东西要怎么改进怎么起个文艺好听有逼格的名字就都是薛钰的事情了。

    陆辞瑜取了笔墨让薛钰拟定契约,薛钰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陆兄还真的是信任我啊。”

    陆辞瑜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个毛线。

    还不是因为陆公子他不会写这种东西。

    薛钰这人真不愧是商家出身,平日里插科诨笑嘻嘻的,做起生意来一分钱都不肯让。写个合同笔都不停一气呵成足足写了十几页,一字一句全都仔细覆盖在上面。

    陆辞瑜皱着眉看他,看字的速度都跟不上他写字的速度。

    薛钰被他盯的疑惑:“陆兄怎了?”

    陆辞瑜:“没什么,我心疼纸呢。”

    薛钰:“……”。

    陆辞瑜叹气:“上次在薛兄店里买了三刀纸几块墨就要了我七两多,薛兄是书局主人不在意,我这种山野村夫可是心疼的很啊。”

    薛钰:“……”。

    刚从我这儿赚了一千多两的人也好意思心疼这七两银子?!

    薛钰呵呵冷笑:“是薛掌柜的太不懂事了,回去我就跟他,以后陆兄去店里一律个九五折。”

    陆辞瑜:“……”。

    九五折你还真好意思,刚刚你还叫我哥呢,哪有这么对自己哥哥的,义兄就不是兄了吗?!

    待薛钰写完一切,又看了半天改了几个地方,这才递予陆辞瑜。

    陆辞瑜仔细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坑人漏洞,薛钰又要了回去重新誊抄两份,一人一份取了印泥按下手印。

    薛少爷人不傻但是钱多,直接翻出一沓银票给结了款项。陆辞瑜也不废话,取了盒子就递了过去。

    薛钰顺着图纸一章章翻过去,仔细查看一遍后满意点头将契约纸一并放里。

    院外跟着薛钰同来的人早就用上饭了,薛钰放好一切,转眼就画风一变如同霜的茄子一般趴在桌子上。

    过了这么半天林迟也没出来,陆辞瑜心里有些担心。交代了句薛公子还请自便就要起身去看。

    他刚走了几步就见林迟端着盘子进来,这孩子也不知道在灶前蹲了多久,整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陆辞瑜这才反应过来,后院的灶是新搭的,林迟用着也不知道要多费力。

    陆公子了不用多做,林迟就随便弄了四个菜。

    后院的食材不多,会有这些还是因为陆宅男想着早上跨两个院子走的路太多了才备下的,林迟好不容易才凑出来这四个。

    陆辞瑜也不在意,接过盘子放在薛钰面前,拉着林迟的手就坐到了对面。

    薛钰本来对这种地方的食物没抱什么期待,主要是他太饿了,眼见着饭菜到了面前匆忙拾筷夹了一口。

    刚刚入口的瞬间他就瞪大了眼睛。

    不同于他先前吃过的菜,眼前的东西虽看着卖相普通家常,味道却与他过去二十几年的认知完全不同。

    陆辞瑜让林迟用那几瓶调料,林迟想了想干脆就做了些现代的菜品。他自己天生的就很喜欢摆弄食物,夜里被陆辞瑜缠的紧了第二日早上起不来,陆辞瑜就会给他做好吃的顺便认错。

    是认错其实并不恰当,只是陆辞瑜单方面这么认为。林迟其实没把这些当回事,相反与陆公子做些亲密的事情他心里也是极开心的。

    第一次是没反应过来,早上刚醒又腰酸背痛整个人都是懵的,陆辞瑜却以为是自己晚上太过分惹他生气了,进了灶房弄了一大桌子菜哄他。后来则是林迟得了甜头后生出的心思了,陆公子长的那么好看,冲他扮起可怜来他的心都要化掉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林迟这才发现他家陆公子厨艺其实比他还好。陆辞瑜学习能力强,一步步学会如何调控农村的大锅火候温度后厨艺技能也逐步点回来了。

    林迟尝到味道后更是磨着陆辞瑜要学。

    薛钰先前不以为然,夹得是面前最近的一道菜。

    这道菜呈金黄色,有些像是炸的。外表酥脆,盘底少少的一摊颜色清亮的汁,筷子触碰上会发出微弱的酥脆咯吱声,菜上点缀着不少切的细细的胡萝卜丝,还有切成段的少量香菜。金橙绿三色混杂在一起,看着就十分诱人。

    薛钰尝试性的咬上一口,入口酸甜,香酥脆人。肉片切的薄厚适中,吃着又不会像别的炸制食物一样发干发硬,带着些肉汁的润滑,显然林迟对火候掌握的极好。

    肉外勾了一层欠,挂欠与肉片分离开来,林迟怕自己挂不好特意裹上了些蛋液。面糊调的也极到位,不稠不稀,薄薄一层外壳裹在肉片外面过油炸酥。

    直到最后留油拿葱姜蒜爆锅,挂汁勾芡。

    盘底留的汁水不多,金黄的锅包肉上挂色均匀,外酥里嫩,肉厚皮薄,几乎在瞬间就抓住了薛钰的心。

    薛钰来自南方,吃的东西就口味偏淡,这道菜又是标准的酸甜口,他用了餐颇为震惊,整个人态度都明显认真起来,夹菜的速度都快上了不少。

    陆辞瑜看他一脸幸福的模样,忍不住取了筷子也跟着抢了起来。

    起来这还是他家林迟做的东西呢,凭什么让他看着人吃。

    薛钰看着斯斯文文的,吃饭的速度却不慢,几口就解决了一大盘子菜,取了块帕子擦了擦嘴角张口就问陆辞瑜这方子怎么卖。

    陆辞瑜挑眉——以前不是还会问句陆兄这方子卖否吗?现在怎么直接问上价格了?

    “当然可以卖给你,不过即便是卖给你了恐怕你也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薛钰一愣:“陆兄此话何意?”

    陆辞瑜挑眉:“看薛兄的样子也是个美食的行家,难道没品出哪里不对吗?”

    薛钰跟着族内走动行商,几乎踏遍了大半个辰朝,自诩吃过天下美食却从未见过这样一道菜,起先他还以为是菜品的缘故,现在陆辞瑜一提这才反应过来:“调料?!”

    他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本朝的调料总共就八种,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样,做出的东西变了再多的花样也逃不出这种味道。看陆辞瑜的意思是有了新的调味品?那……这些调味品与现有的组合起来……薛钰几乎看到了无限大的商机。

    薛钰当时拍桌就道:“陆兄想要多少?”

    陆辞瑜反问道:“薛兄是想把它推广到大街巷还是高官食肆?”

    薛钰一愣:“有何区别?”

    “我手里方子不止一种,炒炖煮烤蒸烹煎炸样样具备。不瞒薛兄,它其实是一个……可以是独立与本朝所有调味品的独立存在,用它做的菜可以是一种新的菜系……咳我不清楚这样对不对。”

    “主料单独就可做为一种调味品使用,但若是与其他一些东西辅助起来,得到的味道则更加鲜美。”

    薛钰这下子明白了,他若是选平民街巷陆辞瑜便会卖给他主料方子,他若是选高官食肆则会得到主辅混合的方子。

    薛钰自然不肯放弃:“两个都要。”

    陆辞瑜没问价格,反而道:“前一个方子我现在就可以写下来给你,后一个方子……最近暂时不可。”

    薛钰反问:“此话何解?”

    “第一个方子,也就是炸菜的勾汁方子,由薛公子出钱买断,我们只做这一笔,但第二个方子陆某想做笔长期的买卖。”

    “由我提供配好的调料,按重量售卖,至于薛公子怎么使用就不归我管了。”

    薛钰眯起眼。

    “这个合同……这个契约只是短期的,可以理解为在我这里进货,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将方子直接卖给薛公子。”陆辞瑜解释道。

    薛钰不解——只这么卖一段?陆辞瑜此举何意?

    “不知陆兄这个一段时间是多久?”

    “最多半年。”

    薛钰低头沉思。

    这菜里的很多味道都是他生平从未吃过的,想要破解方子实在困难,不过半年的时间怎么也足够了。

    他虽不解陆辞瑜此举意思,但这样对他其实并没坏处,不过口头的承诺毕竟做不得数,还是白纸黑字按上手印才保险。

    如果不出意外,这方子会为薛家带来一个新的高峰,如果最根本的调料被陆辞瑜把握在手里,就等同于被扼住了咽喉,若是陆辞瑜中途反悔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及时供货,薛家的酒楼全部要停业。

    无论如果这方子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薛钰袖下拳头紧攥。

    他起一侧刚放下不久的毛笔,倒水磨了些新墨,沾了就要写字,陆辞瑜给自己比了个v字——这生意要成了。

    薛钰写下了几行,这才反应过来还没问价格:“陆兄想要多少银子?”

    “前一个好,我们一会儿再商量,先第二个。”

    “我不要银子,我要的是分成。”

    “仅限全济宁府,我与薛家……二八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