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新买来的人, 了解并敲一番还是很重要的。

    四人随他进了院, 面上神色各异。

    陆辞瑜一直留心看着，将他们神情尽收眼底, 心里也算是有了个数。

    这些人的身份出身各不相同。按照卖身契上写的，除了最边上的两个面相普通天生奴籍的汉子剩下的都是大家族内的仆人，后来才被原本主家发卖的。

    那两个汉子是对亲生的兄弟, 家中似乎有人做过官, 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全家都遭了牵连被发配世代为奴。

    现今的朝代离着他们被发配的那位家人为官年间已经隔了许多年了，期间几位新皇即位也大赦过几次天下, 不过奴籍是一种籍贯, 是不在大赦之列的。族内那位于这两人而言怕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剩下的哥儿和姑娘倒是要复杂些, 牙行的管事这二人惹了主子不喜才遭了发卖, 但怎么惹的不喜、为何不喜通通没。或许牵扯到了原本做活的家族的秘密，或许是怕了卖不出去……可能二者皆有吧。

    虽然陆辞瑜直觉这两个人没什么问题, 不过背景过去还是让陆归兮查一查的好。

    他带着林迟进了屋，仍是先让林迟坐下而后才自己坐好，面前四人列成一行站在他们面前，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装没看见。

    这些都是在人牙子手里辗转过几次的人了, 又是随时可以被杀的奴籍, 看人眼色行为琢磨心思的能力一点儿都不差。

    一座宅子里主人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其他人在府中的地位，陆辞瑜几次在人前显示出他对林迟的爱护重视, 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辞瑜取出卖身的契纸翻了一遍, 挨个问了遍详细状况, 而后才当着众人的面将契纸递给林迟令他收好。

    当今朝代有着入了新家就要从新主人名字的规矩, 旧名会随着旧主一律弃掉，陆起名废这下子真的就为了难。

    叫什么啊。

    甲乙丙丁？不好听。一二三四？太随便。ABCD？醒醒别闹了。

    他皱起眉发着呆，底下的人摸不清这个新主子的态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哪里惹到了他，林迟侧头看他。

    对了！

    陆公子脑门一个灯泡“唰”地亮起，有了！

    他指着那对兄弟：“哥哥寻泉，弟弟寻远。”

    “哥儿吟秋，姑娘吟雪。”

    “暂且先这么叫吧，日后若是表现好了会给你们加上姓氏。”

    四人行礼道是。

    林迟听不懂这些名的意思，陆辞瑜也不解释，只是冲他笑笑。

    自人回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抱臂靠在门上的陆归兮闻言眉毛一挑，想明白其中意思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外院里有不少空屋，你们自己选择住下就好。你们的活计主要都在外院，扫清理院子等等。平时我们都呆在内院，无事不用入内，有事自然会叫你们。”

    四人继续道是。

    陆辞瑜眼一扫就看见门口的那个“闲”人。

    “至于什么活计怎么分配，都听从归兮的安排，选好了房间后也去找他，他会给你们分配被褥和生活用品。”

    事从天降。陆归兮指着自己瞪大眼睛看他。

    陆辞瑜冲他一笑，牵住林迟的手：“马上就要入冬了，我要专心考试，夫郎自然是要陪着我的，就劳烦归兮辛苦些了。”

    “以后若是没什么大事也是这样，归兮做不了主自然会来找你们……主君的。”

    陆归兮握拳——有点想人。

    陆辞瑜交待完话，起身上前一步沉下脸来气势全开盯着面前四人：“我府里有些东西颇为重要，既然各位的卖身契在我的手上，那就是陆家的一份子了，日后若是做出了什么吃里爬外的事情见了血丢了命，也莫要怪我。”

    陆辞瑜是见过血杀过人的，且数量还不少，那几人被他这么一盯险些就软了腿脚，额上隐隐有冷汗浸出。

    林迟在他背后什么都察觉不到，陆归兮却是正对着他的，原本漫不经心的人霎时绷紧了身子，一双眼睛紧盯着陆辞瑜。

    他自从莫名其妙的出了城起就在怀疑陆辞瑜，不单单是他，薛钰和衍儿都在怀疑这人。

    陆归兮的伤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之所以不走……一是因为陆家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变数极大，二就是因为想替辰明衍查清陆辞瑜的身份手段，第三点……则是他自己的心思了。

    清和帮早就灭了，整个帮派都被一把火焚成了灰烬。他不想回去见辰明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留在陆家。

    但陆辞瑜看着普普通通文文弱弱的，久而久之这份疑心也淡了下来。眼下陆辞瑜锋芒全露毫不遮掩，竟连陆归兮这个常年在刀口上饮血的人都感到了危险，更何况是眼前这些奴仆下人。

    “不你们本就是可随意杀的奴籍，便是良籍杀了也没什么的，都是见过大家族里手段的人，各位心里都明镜着呢。”

    “当然了。”他缓和了语气，柔声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嗜杀凶残之徒，大家好好做事我都是会看在眼里的。”

    “各位年纪也都不了，我这里月例不低，仔细攒下来一年几两还是有的，若是有了相中的人也可以来找你们主君给许婚……认真做事的，日后要是有了孩子……或许我能想办法帮他脱了这个奴籍呢。”

    底下四人的眼睛几乎在是瞬间就亮了，满是惊喜与不可置信。

    “或许你们也可以脱掉呢，这都是没准儿的事情。”陆辞瑜笑了笑。

    四人一同行李：“多谢老爷。”

    老、老爷……

    陆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才二十五啊他不想被这么叫！！

    不过朝代规定就是这样，他不服也没办法。

    他回过身拉起林迟：“有什么想的吗？”

    林迟摇头。

    陆辞瑜便随便交代了几句，拉着林迟就要回后院，陆归兮忙快走几步唤住他。

    他摆了摆手让四人去寻自己的房间，这才背过身对陆辞瑜道：“一架？”

    陆辞瑜挑眉：“现在？”

    陆归兮想了想：“等我安排完事情。”

    陆辞瑜做出抱拳姿态道：“那就有劳陆管家了。”

    气的陆归兮就想磨牙。

    陆归兮以前在帮派里做的就是这些事，如今做起来一点都不忙乱，仔细问过了几人擅长的东西，略略考验了对方的能力就分配出任务。

    都是新来的人，府里也没备他们的衣服，林迟便将府里的几匹布抱了出去让吟秋吟雪自己做了，一并带出来两个汉子的那份。

    陆辞瑜是万万不会给他们用空间里的东西的。他初入这个朝代时不太懂农事杂事，一匹布能做出多少衣服心里也没个数，完全都是凭借着直觉往多了买，他又不差银子，家里的棉被布料空余的都不少，这么平均分下来竟然还勉强够用。

    他们两个都不是懒人，除了内院破土刨冰等大工程外剩下的都算自己做了。陆辞瑜自己又有着些心理原因不太愿意让外人碰他们贴身的东西，洗衣做饭基本还是自己弄。

    买这四个人，收拾陆府其实是次要的，他主要的目的是想培养出可以为自己全心敛财的助手，难不成等他找到了路子方子还要自己去死盯着别人干活吗？

    虽陆归兮聪明又谨慎，但陆辞瑜不敢用，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迟谁都不敢相信。与其提心吊胆的一次次从村里招人，不如紧握住对方的卖身契，这四人心口上压着性命的威胁重担，总会听话些的。

    林迟磨好墨，就看见陆辞瑜坐在榻上发呆，他叫过人：“怎么了？”

    陆辞瑜摇头：“没什么的。”

    他握住林迟的手，沾了墨依次写下了四个人的名字，这些字陆辞瑜还没教到他，林迟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什么意思他还是能听懂的。

    林迟满腹狐疑看着陆辞瑜：“你怎么起了这么好的名字？那只兔子你都想了好几天才憋出来个‘灰’”。

    陆起名废心口中了一箭，伸手捏住他脸轻轻掐了一下：“胆子大了啊，敢嘲笑你夫君的起名能力。”

    林迟也不反抗，乖乖让他捏。

    陆辞瑜寻了白纸剩余的空处，执笔写了两行诗。

    寻泉上山远，看笋出林迟。

    吟当秋景苦，味出雪林迟。

    “咳。”陆辞瑜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林迟倒是认出了自己的名字，追着问他什么意思。

    “这两句诗，第一句出自白居易的《闲游》，第二句出自贯休的《览李秀才卷》，其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能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名词一个形容词，无非就是作者作诗时两个字凑巧碰到了一起而已。

    会给他们起这四个名字，也无非就是脑子一热想起林迟了而已。

    有着喜欢的人名字的诗，读起来也多了几分缱绻意味。

    “这样叫着他们的时候也会想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