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弟子闻言便转身在前面带路了。
其实这位苏木师叔, 白浩早先也知道是有这么个人的,听闻那是掌门人的外孙。
浩渊宗的掌门人, 膝下只有一女, 此女却也与掌门人不亲, 且忤逆心很强, 后来被奸人设计害了。
死的时候只给掌门人留下了两名不足月的男婴。
作为仅存的血亲,掌门人自然对他们是极好的, 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优,他们想要什么掌门人就给他们什么, 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掌门人都得想办法给摘下来一颗。
丹药法器修炼秘籍什么的自是更不必多, 那都是堆满了地的。
如此这般, 两个男婴中,稍大的那个不负众望, 因着天资过人又资源丰富, 很快就成长为了可以与掌门人比肩的一代人物, 备受瞩目。
而稍的那个却恰恰相反,他仿佛是将自己所有的修炼天赋都给了自己的兄长一般, 非但资质平庸, 还自就爱生病。
掌门人光是让他顺利活到成年, 就耗费了不少心力。
慢慢的,掌门人这位体弱多病的外孙就因为一直无所建树,淡出了众修士的视野。
只偶尔在议论那位掌门人大外孙的优秀事迹,作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之余, 会提起掌门人的这位病秧子外孙。
后来这一位大约是也知道自己没有兄长那般的资质,不再留在门派中荒度时光,而是志在云游四方去了。
因为常年不在门派中,现在是死是活就嫌少有人再知道了。
这位苏师叔,就是掌门那个半点天赋没有的外孙。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这位师叔背地里多被人看不起,但到底是掌门人的血亲,明面上还是受其他修士尊重的。
而且听闻,这位师叔虽然于修行上没有半点建树,但是人却极其善良,云游回来的时候,经常会带回一些落魄修士的子嗣救济。
很是心善。
弟子带着白浩沿着大路走,向着门派最中心的地方而去。
待到快到了最繁华的地方,却又一拐,走上了另一条路。
沿着这条路走,越走越僻静,越走越杳无人烟,大约是因为根本无人问津这位苏师叔,甚至都没人知道他又回到了门派中的缘故吧。
那弟子将白浩送到苏木的门前,就告辞离开了。
白浩轻轻敲了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苏木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白浩闻言,轻轻推开了门,绕过了屏风,便见到苏木正扶着自己的手杖,坐在屋中的一张藤椅上。
屋中没点灯,苏木就在略黑的环境中坐着。察觉到他进来了,就眨了眨眼:“白浩?”
白浩躬身行礼:“苏师叔。”
苏木笑了一下,问道:“白师侄可还记着我?”
“自是记着。”白浩答道,“师叔白日里才来拜访过家师。”
苏木便满意了,开始寒暄着问候起白浩的近况来。
寒暄了一会之后,才话风一转,起了正题:“师侄,我此次叫你来我这里,是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法,但不知是真是假,想来找你证实一下。”
白浩立刻道:“师叔但无妨。”
苏木含着笑,转了转自己的手杖,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道:“我听……师侄与自己最的那位师弟,叫祁什么的那个,关系不太好,素有间隙?”
白浩不知他这个做什么,心里下意识的咯噔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挂上了一个纯良而柔和笑容:“苏师叔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与师弟们历来关系和睦,因着师尊总是没时间,他们都是我带着长大的。”
“哦?”苏木含笑看着他,这病秧子的目光中,竟像是有一丝能洞察人心的意味,“那你们关系有多好呢?”
他向前探了探身,压低了声音,声问:“好到你恨不得想害死他吗?”
白浩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皱了皱秀气的眉,故作不可置信道:“师叔你到底在什么?”
苏木抹了抹唇,笑道:“上次新弟子们进入兵器阁历练,你击偏了你两位师弟的传送路径,你以为你真的做到了天衣无缝?
“可是从我宗中向宗门之外进行的每一次传送,都是可以追溯的哦。别人也许不知道,我可知道。”
白浩脸色有点发白,但是还是强行装作不解的问道:“师叔是否有什么误会了?”
“诶呀,”苏木不理他,继续笑眯眯道,“同门相残,可是大忌。因为妒忌,残杀新晋师弟,这是我宗中最无法忍受的行径呢。”
他的信誓旦旦,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根本不理会白浩的装糊涂。
这师叔,来者不善。
白浩看着苏木,脑中不禁快速思索起趁着现在四下无人,推一下这病秧子,叫他摔地上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少了。
纵使他会因此惹上一身麻烦,那也总比叫对方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强。
“掌管此事的阵修长老,上次便看出了些不寻常,”苏木道,“只是一来你在他那里帮他做了那么久的事情,他不想无故的怀疑你的人品,二来这是你们的家事,那弟子又是已经平安归来,他便只是略微提点了一句,没有多,不希望你们同门出间隙。我前几日去问了一下,他与我抱怨过。你猜你师尊若是知道了,当作何感想?”
白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分。
大约是他眼中的那一丝杀机太过明显了,苏木看了他片刻,吃吃的笑了起来:“怎么,你还想杀了我灭口不成?”
苏木言罢,扶着手杖站起了身。
他明明只是个瘦弱不堪,一推就能倒的病秧子,甚至比白浩矮了半头,此时伴随着起身的动作,周身却蔓延开了一种阴冷逼人的气场,使白浩不敢再轻举妄动。
苏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十分古怪,白浩嗅闻了几下,突然反应了过来,瞳孔猛地一缩:是妖气?
苏木敲了敲手杖,手柄处便突然睁开了一对金色的竖瞳。
那根手杖突然变成了一条银色细长的毒蛇,在白浩尚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功夫,化作了一道银色的闪电,迅猛的缠在了白浩身上,叫他动弹不得。
苏木嘲笑他道:“师侄呀,那你也要先试试看,能不能杀得死我哦。……我在外云游多年,若是连你都能想杀我便杀了,那我也早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白浩惊恐的看着他,不出话来。
苏木慢慢的走到了白浩的面前,微微仰着头,水晶片之后的瞳孔,诡异的凝成了一条细缝,其中冰冷的渗人:“师侄不必过于担心。其实师侄的人品如何,我倒是不大关心的。”
他抬手,捏住了白浩的下巴,左右转了转,似是在量:“但是我对你那师弟的剑很感兴趣。你能帮我得到吗?”
白浩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点笑模样:“苏师叔若是想要,直接去找祁师弟要便好,师弟也不会那么气的。我又能帮到师叔什么呢?”
“我不是要拿到。”苏木眯了眯眼,“我是要彻底的得到。你明白吗?”
白浩有点明白了他的真实意思:一柄剑已经有了主人,纵使拿到了也还是别人的。有主人的剑,无法彻底的得到。
而你那师弟就是剑的主人,他不消失我怎么得到?
苏木完,看着白浩笑了起来,笑容冷丝丝的,像是个冷血动物一般:“怕什么呢,白师侄?你又不是第一次与他人合谋害师弟了,业务还不熟悉吗?”
白浩抽搐着笑:“什么呢,师叔……”
苏木盯着他,问:“上一次是谁呢?那个叫你去害师弟的人。”
他盯着人看的时候,盯的越久越觉渗人。白浩下意识的如实答道:“我……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好吧。”苏木又看了他片刻,收了捏着他下巴的手,略微移开了视线。
他捻了捻指尖,然后了个响指,那条缠在白浩身上的银白色毒蛇便松开了,回到了苏木手中,又变回了那条稀松平常的细长手杖。
苏木周身气场一收,扶着那根手杖慢悠悠的走向了自己的藤椅。
“你是个连师弟都害的个中败类,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很好么?”他坐回了藤椅上,气息恢复了正常,又变回了那个一推就倒的病秧子,“不要听太多。你听我的,知道该做什么就行了。”
白浩被吓得不轻,腿脚有些不稳。
谁能想到掌门人的外孙,那个心善的病秧子师叔,居然是个要走邪魔歪道的呢?
“瞧把你给吓得。你到底是我师侄,我又不会在这里无缘无故的弄死你是不是?”苏木握着手杖,垂下了眼眸,含笑摇了摇头,“但是你也该搞清楚我的身份的。我是掌门人的外孙,门派中没有几个敢惹我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师尊。”
苏木周身气息平和,带着一种病恹恹的感觉,与先前那展露了一瞬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你我是妖人,和我你残害师弟,你觉得别人信哪个?”他道,“离开以后别乱话,有事要你做的时候我自会去找你。”
而另一边,祁岩正秉着呼吸,躲在门派之外,方哥哥藏尸之处旁边的草丛中。
他今日照例天一黑就溜出来,想来看看方哥哥,一靠近这边却发现了些不同寻常。
今日来访的,却不只有祁岩。在他过来之前,便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到了。
只见在那处土洞前,歪歪扭扭的站着四个成年男子身形的黑衣人,动作诡异的在土墙之上摸来摸去,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
不会是……在找方哥哥吧……
祁岩无声的吞了吞口水,紧张的看着那四个人来回摸索,离方哥哥的土洞越来越近了。
剑灵知道他在紧张那具他啃了一周都没啃动的尸体,便提醒道:“后生,你不要冒失。他们有四个人,而你只有一个人。孤很看好你的,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死掉了。”
祁岩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外面那四个人尚且还不知道是在那里做什么呢,也没摸清底细,他自然不会贸然的冲出去。
那不光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方哥哥的。
一刻钟之后,他便手心里全是汗,眼睁睁的看着那四个古怪的人顺利摸到了方云的洞穴,将他的石棺拖了出来。
那四个人拖出了石棺之后,便僵直着身子不动了。
随后从其中一人身上,丝丝缕缕的飘出了数滤黑烟,聚集在一起,落在地上的时候聚集成了一个孩童的身形。
这孩童现身的瞬间,空气中蔓延开了一丝鬼气。
鬼修?祁岩思及方云过的身世,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那边,那男孩长的一脸纯良。他在地上站稳了,左右来回看了看之后,就蹲下身将裹着方云的那层草席掀开了,露出其中方云恬静的面孔。
孩看着面前不知生死的人,若有所思的微微歪了歪头。
他旁边的那四人就又动了起来,将方云的身躯从石棺中抬了出来,随手丢在了旁边的地上。
而那孩则跳进了石棺中,仔细的量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突然裂开了那张比正常人更大的嘴,桀桀的笑了起来:“原来是你。老朽想起来了。”
月前,他为了蛟龙的尸体,前往边界之地,恰巧遇到了也正前往那处的方云。
因着方云对他还算恭敬,他便没动杀掉方云的心思。
只是他一直觉得方云身上,有什么叫他觉得熟悉的感觉,虽然一时没想起来,却记挂在了心上。
他安排好了蛟龙的尸体之后,便急匆匆的顺着找过来了。
此时看见这具石棺,他就突然想起来那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男孩稚嫩的手抚着石棺漆黑的石料,陷入了沉思。
三十来年前,曾经有一个人秘密的找上了他,叫他为自己造一件很特殊的法器。
那人不是鬼修而是魔修,却要求通过法器,能让那个人拥有如鬼修一般,可以驱使一具肉体凡胎,而不被人发现的能力。
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给出的报酬非常之丰厚,他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虽然听起来很困难,但是他作为少见的,资历深厚的鬼修,却还是想出了办法。
他以对方的一部分精血为引,为对方培养出了一具化身,随即以鬼修炼法器时所用的特殊材料,替对方造了一具石棺,于石棺底板的夹层中,绘制了一幅失传已久的,可以传送魂魄的传送阵。
如此,便算是达成了对方的要求了。
然而在他将成品交给那个人,换来了对方先前承诺的报酬之后,没几天的功夫,他便迎来了铺天盖地的追杀。
鬼修一直是个为人做事只看报酬,不看对方身份的人,而且报酬够了童叟无欺。
所以因着报酬够丰厚,即使对方要求他做的是件难度很大,哪怕是鬼修也没几个能做到的事情的时候,他也根本没心思理会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到底是怎么找上他的。
直到被追杀的那一刻,鬼修才知道自己大约是替某个大人物做了件见不得光的秘密事,这会对方来杀人灭口来了。
但他到底是只老鬼,虽然对方派来的人为了追杀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他到底还是逃掉了。
只是十几年都没在一口好棺材里睡过一次好觉,也没敢再踏回过故土,这些年一直在正道这边游荡。
男孩再看向被随手丢在地上的方云的时候,难免心生怨恨。
呵,没想到居然能再遇见你,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老朽这就来毁了你!
祁岩远远的看出了那孩要去杀自己的方哥哥,也顾不得什么得过不过的问题了,立刻从自己藏身的草丛中蹿了出来,大吼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