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这会脸色惨白不似作伪, 连那片每日都带着的金丝水晶片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其他弟子收到信号,不一会的功夫就纷纷回来了。听了苏木描述, 都瞥了一眼祁岩没话。
苏木往日里纵使病弱且对很多事都不过问, 但地位却不低, 鲜少有人敢招惹他。而且他现在又变成病秧子, 周身气息毫无问题。
祁岩心知自己与苏木两相比较之下可信度太低,这会无论自己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纵使信了也没人敢苏木什么,便没有去揭穿他, 谨慎的保持了沉默。
而柳司楠则被吓傻了。
白浩的尸体被带回宗门中的那日,她记着祁岩掀起白布查看的那一瞬间, 露出来的青黑面孔, 以及带它回来的弟子所的“蛇妖”。
她迟钝的反应了许久,突然心里被通了某个关卡, 惊恐的看着苏木:“你这蛇妖!”
苏木用手帕捂着脸, 叹了口气:“方才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一条蛇, 柳师侄这会大约受了些刺激,被吓坏了。”
柳司楠却还在叫:“师兄不要相信他, 他不是师叔, 他是蛇妖变的!”
苏木微微皱了皱眉头:“柳师侄怎的被吓成这样了, 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快将她晕过去吧,免得待会经脉逆行。”
方才苏木将这群弟子支开,导致好一会都只有他们三人凑在一起,且现下周遭还残存着丝丝缕缕的妖气。
弟子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检查苏木, 只得不动声色的仔细扫视了一下他,见他似乎并无异样,才依言将柳司楠晕扛了起来。
之前那看见方云,追出去的弟子片刻后也一个人回来了,挠了挠头道:“我没追上,突然就追丢了。”
苏木对方云隐匿气息的本领已经有所领会。
况且纵使此时身边还有其他弟子给他壮胆,但他依然不知他们是否是那人的对手,因此也没有继续找下去的算了,只觉还是先回宗门最为稳妥。
苏木便和蔼的笑了笑:“没追到就没追到吧,真是辛苦师侄了。”
他们此行连个毛都没抓到,单带个石棺回去肯定是没用的。
而且虽然苏木并不会单纯的被某个人的威胁吓到,但方云却能直接出他的名字似乎还对他有些了解,就让苏木有一些畏惧了。
他也不太敢冒险去动对方的东西,太不值当,便将黑石棺丢在了原地。
待到回到浩渊宗之后,虽然苏木并没有真正的抓到方云,但脸上的伤口却不是作伪的。
他还是以祁岩私通外敌为由头,将祁岩给关了起来,只是一时没有什么法子能定了祁岩的罪,好要了祁岩的命。
另一边,柳长风也已经被自己座下的弟子叫来了。
只是虽然祁岩一看见苏木不怀好意的过来的时候,就叫那弟子去通知柳长风了,但当时那弟子却不大清楚柳长风具体去了哪里,找了许久之后才找到。
而柳长风又是受掌门邀约,那弟子只得在外面又等了些时间才真正的见到他。
等到柳长风真正回来找到苏木的时候,苏木已经在极快的时间内,私下里把祁岩交给执法长老关起来了。
他看着苏木,平日里本就有些不苟言笑的面孔绷的更紧了,周身仿佛散发着如有实质的低气压。
但现在是在浩渊宗内,他这番样子根本吓不到苏木。
苏木见柳长风来了,便侧过头,看着对方无辜的笑了笑,问:“柳师弟前来,所谓何事?”
柳长风木着脸问:“不知苏师兄是为何趁着我不在,关押了我座下的弟子。”
“趁着师弟不在?这话的未免有些难听了。”苏木因着手杖被方云一剑斩成了两段,转不了了,只得下意识的转了转茶盏,“只是柳师弟的侄女,恰好在那时候找到了我,与我揭发了祁师侄的一些不端行为罢了。”
“你知道的,我历来与祁师弟走得近,关系不错,但我也不能因此藏私,使他误入歧途。你看我的对不对啊,柳师弟?”
方才他过来之前,先去看过了柳司楠。
柳司楠已经醒了,虽未她私下里和苏木了祁岩什么坏话,但是却一直在苏木是蛇妖。
白浩是被蛇妖咬死的,祁岩他最后的遗言是心苏木,现在柳司楠又开始苏木是蛇妖,简直不能让柳长风更膈应了。
他心里知道,十有八九就是这位苏师兄修炼了什么上不来台面的害人功法,但是掌门人却毫无反应,只是任由他继续在外面四处云游了。
这会又直接把祁岩给抓走了,现在这副作态,快把他气坏了。
柳长风满脸阴沉:“祁岩是我座下的弟子,若是他的行为不端,我自然会教导他。若是我不在,苏师兄想教导他一下也无妨,如今既然我已经回来了,苏师兄总该把他还回来了吧。”
“那可不行。”苏木笑道,“若只是些闹,师弟想私下教导都没关系。但是如今祁师侄可是与一些门派之外,不干不净的人有了些交际,恐怕柳师弟就没办法管教好了。”
柳长风微微抿了抿唇:“苏师兄这是做什么?”
“秉公办事罢了。”苏木一挑眉,“如今我已经把他送去给执法长老了,我也不好再去要回来。柳师弟找错人了,请回吧。”
苏木鬼扯得分外气人。
人本来就是他送进去了,他只需再一句话便可以将人再提回来,可明显他是巴不得祁岩永远不要回来了。
柳长风加重了语气:“可我听,苏师兄此次带执法弟子,并未抓到任何可疑人物,没有半点证据,甚至根本没有弟子看见苏师兄所指之人。苏师兄为什么祁岩私通外敌?空口白牙么?”
“苏师兄就如此和我过不去?”
“怎么是我与柳师弟过不去呢?事实如此罢了。你真可悲啊……柳师弟。”苏木也重重的将茶盏放回了桌上,抬眼看向柳长风,一改往日柔和软糯的样子,勾唇露出了一个冷笑,露出了另一种嘴脸,“总共也没几个徒弟,能成材上得了台面的更是少的可怜。如今却有两人先后走上歧路,竟栽到了同一个沟里,不知柳师弟该作何感想?”
“苏师兄这是何意?”柳长风回敬道,“无论是白浩还是祁岩,似乎都没有任何证据足矣明他们有任何对门派不利的举动,白浩之前也了那是他捡来的,将他逐出座下只是我的个人意愿。祁岩更是什么都未曾做,居然全凭苏师兄一张嘴就被抓走了。”
“反而是苏师兄,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管别人家的杂事呢?是太闲,还是居心叵测的另有什么私欲?这浩渊宗何时已经变成苏师兄的浩渊宗了么?”
“你的个人意愿?你这话不如去和白师侄吧。你当时怎么不亲口和白师侄呢?”苏木眼中不怀好意,“柳师弟不如猜猜看?白师侄临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师尊为什么信别人不信我?”
这无疑戳中了柳长风的痛脚,他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苏木话的急了,气息不匀,整个人喘了起来。
但他似乎今天就是非要把人气死,缓了缓之后,继续嘲讽道:“白师侄是怎么死的来着?让我想想,哦……遇到了蛇妖,被毒蛇咬中,中毒而死对不对?死状想必很凄惨可怜吧。”
这臭病秧子不知是怎的了,明明之前看着颇为柔弱,纵使心里想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掩饰的极好,总是很和善讨喜的。
今日话却是世间少有的贱,哪壶不开就偏要提哪壶,每一句话都像刀一样戳进了柳长风的心口。
“你……?!”柳长风气急,站起身冲过来一把扯住了苏木的领口。
“我错了么?”苏木抬手拂了拂柳长风的手背,“柳师弟,冷静。有对我发怒的这个功夫,不如去想想怎么帮帮祁师侄吧?”
柳长风也知道纵使现在自己揍苏木一顿,也毫无用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也没必要在此处耗着了,他看出来了对方是铁了心的要与自己过不去。
柳长风阴沉的瞪了苏木一眼,最终松开了他,冷哼了一声:“告辞!”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巧见到有个男性修士带着一名弟子,远远的走过来。
这名男修似乎刚从其他地方回来,风尘仆仆的并未着浩渊宗修士的制服,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
他似乎颇为自傲的样子,并不顾忌身后那弟子步子,只自顾自的大步在前面走,害得后面那弟子不得不快速迈步一路跑,才能勉强跟上他。
此人若是细细看去,其实眉眼间与苏木有五分相似。
只是此人丰神俊逸,带着一种英气与刚毅,人高马大,走路的时候器宇轩昂。
而苏木只是个走路都要用手杖撑着,病恹恹的病秧子,所以乍一看很难将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那人走到近前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意,礼貌的对着柳长风微微颔首以示问候。
柳长风却在此时看见他身后跟着的那名弟子手上,托着一个剑匣,其上写着一个“云”字,正是柳长风送给祁岩的那个。
这个时候带着往这边走,只可能是给苏木送过来的。
“哼!”柳长风盯着剑匣冷哼一声,一甩袖加快步伐,径直离开了,理都没理那男修。
男修放慢了步伐,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搞不懂对方见到自己后,怎么是这么个态度。
他侧头扫了一眼柳长风,又垂眸看了眼身后弟子托着的剑匣,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屋中,因为视力本来就不佳,水晶片又被毁了,苏木半瞎不瞎的本就看不清楚什么。
所以他就并未点蜡烛,柳长风走后他就一个人就着黑,窝在藤椅里。
片刻之后,听到有人轻轻的扣了扣门,苏木就道:“门没栓,进来。”
外面的人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木眯缝着眼,觉得此人的身形和自己的弟子不大一样,便没作声。
来人见他没动静,就叫了一声:“苏木。”
苏木一听来人的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兄长苏池过来了。
“兄长。”他叫了一声,立刻从藤椅上跳了下来,在脸上挂好了笑容,向外迎了两步:“兄长今日怎么突然来看我了?我都未收到消息。”
“我刚回来。”苏池冷淡的答道,着从怀中掏出了一片镶着金丝的水晶片,递了过来,“回来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外公,外公听你原先的那个被毁了,怕你看不清楚东西,就立刻找人重新给你造了一个。我正好拿了送过来。”
“多谢兄长。”苏木接过水晶片架在了眼前,左右调整了一下,“很合适。”
苏池站在原地看着他,并未找个地方坐下,而是又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遇到柳长风了。”
苏木“啊”了一声,满脸无辜的明知故问:“他与兄长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苏池的眉头并未松开,还是皱的紧紧的,“但是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招惹他了?”
苏木立刻摇了摇头。
但他心知自己的兄长和外公总是对自己颇为关爱,自己哪怕有一定点的动静,这两个人总是能很快就知道。
果然,见他摇头,苏池就垂下眸子,转身推开门,对等在外面没敢进来的弟子招了招手,将对方叫了进来。
而后指尖在弟子托着的剑匣上轻抚了一下,意有所指:“我觉得可不大像你没招惹他的样子。”
这就是在劝他直接实话了。
“我只是了些实话,而他恰巧不爱听罢了。这把剑也不是我抢来的。”苏木答道,“是他自己对弟子教导无方,短短几月间,座下连着两名弟子勾结宗门之外的邪门歪道,我秉公将他们处理了。这把剑是他徒弟的,这会关押在执法长老那里,我恰巧见此物有些趣味,便想拿来看看。”
但是苏木与苏池虽然成年后很少一齐共事,却是自是一起长大的。苏木有什么坏主意的时候,他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话根本糊弄不了他。
苏木现下这么,恐怕就是在本末倒置了。怕是他先看上了人家的东西,这才找了个法子将人家的弟子关起来了还差不多。
“苏木。”苏池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到了对方身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门派内和外面有所不同。你在门派内惹麻烦,就是在给外公惹麻烦。”
苏木无辜的笑着:“我没给外公惹麻烦……”
“你没有把你的麻烦事在门派之外解决好,把它带进了门派,就是在给外公找麻烦了。”苏池断了他,“我宗中数处重要的禁地,禁制的设计和日常维护都是柳长风主管的,哪怕是外公平日里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你如今直接把他的徒弟抓着不放,你还不是在给外公找麻烦?”
苏池顿了一下,才再度一字一顿道:“下次,再有什么问题,你在外面就解决好,我们都不会过问的。只是别带回来,好么?”
他话的时候语气颇重,苏木立刻乖巧的应了一声:“好的,兄长。”
苏池看着他,眼神中的锐利仿佛能将他看穿:“我知道你在动什么歪心思。但这是浩渊宗,不比外面,你给我收敛收敛。”
兄长话的时候,总是什么都是对的。
苏木听了,又乖巧的应了一声。
苏池见苏木最起码嘴上应得快,便点点头似乎是满意了,态度稍显缓和,又起了另一件事:“这两日,就会有云尘派的修士过来了,你也该早早做好计划了。”
要么走,要么留,他们都不会多问。
若是这几日便离开宗门,躲出去是最好的。
但若是想留在这里,那就守规矩低调些,也不要四处乱露脸,免得丢人现眼惹麻烦。
苏木心里知道他指的是云尘派每隔几年就会派修士前来,到他们宗中挑选一些优质弟子带走的事情。
他便又乖巧了应了一声:“好的兄长。”
苏池找他,本就是想过来看他一眼,再送个水晶片顺便交代几句而已。
这会都做完了,就没什么可的了,道了声别之后便转身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苏木见自己这位兄长走了,才慢悠悠的再度窝回了自己的藤椅里,对一直托着剑匣等在门边,不敢懈怠的弟子招了招手:“拿过来。”
那弟子就颠颠的过来了,将剑匣放到了苏木身边的桌上:“师叔心。”
他知道苏木拿不动这么沉的东西,便自行将剑匣开,把重剑抽出来了一些。
苏木微笑道:“辛苦师侄了,没有什么再需要师侄帮忙的了。”
那弟子应了一声是,就懂事的退了出去。
祁岩以私通邪魔歪道的名义被抓走,他的私人物品便会被执法弟子反复检查。
苏木找了个由头,轻轻松松的就将它要了过来。
他侧着头,看了那一截重剑片刻,才用指尖在剑锋上轻轻划过。
这把剑可能所有修士都能握得住,甚至凡人没准都可。但是对于他羸弱的躯体而言,却太沉重了。他根本拿不动。
不过无妨,等他想办法杀死祁师侄,真正寻得妖道之时,他将不再逊于谁。
他也将如他的兄长一般强大耀眼。
而棺材里的那只鬼?呵,待他强过他们的时候,何惧一只鬼?
苏木看着重剑,眼中带着一丝贪婪,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着剑话:“看着吧,你现在的主人我很快就会除掉。到时你只能倚仗我。”
他的指尖在剑身上来回抚弄的时候,不慎被剑锋划破了指腹,血水顷刻间便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苏木立刻皱紧眉头“嘶”了一声,却没有将手缩回来,而是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在剑身上又来回抚了两下:“等着吧。”
然后才收回手,将指腹含入了口中止血。
苏木的血阴冷而带有很重的腥味,与祁岩的血完全不同。
剑灵大惊失色:呕。
不知为何,这气息让它觉得不舒服极了。
与每次祁岩的血一接触到重剑,便会顺着血槽流淌开来进而被吸收进剑锋不同,剑灵完全不买苏木的账。
血珠划过剑身,一滴不落的沿着剑锋滴落了下去,剑身上再度变得干干净净,血槽中一丝的血丝都未残留。
苏木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珠,抿了抿唇:“连你也不喜欢我?”
剑灵只觉自己与血水接触过的地方,简直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如果它还是个人,就已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它听到苏木问了,就立刻应了一声:“没错,孤就是不喜欢你。病歪歪的。”
苏木并不能听到剑灵话,即使他将手就放在剑脊上,最多也不过是能感觉到些许来自于剑灵的波动,以证明剑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而却不知道剑灵到底表达了些什么。
因此即使剑灵嘲讽了他,也未见他脸色有什么变化。
只是苏木还是冷哼了一声:“哼,容不得你的喜好。”
虽自从剑灵上次自作主张,给祁岩出了那个馊主意之后,祁岩不知怎的了就开始刻意疏远它,外出的时候也经常不将它带在身边了。
但即便如此,哪怕祁岩再冷淡它个十倍八倍,剑灵也是看不上苏木这个病歪歪的。
尤其对方的血液中,还带着一种冷血动物一般的阴冷气息,简直舔一下就能减寿十年。
剑灵心里有些焦躁的想: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去找回那后生,一来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二来也要快些喝上血,不然凉的就是它了。
剑灵思索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一咬牙从剑中脱出。
此时祁岩已经被收押进了浩渊宗的地牢中。
浩渊宗虽然弟子众多,但因为做出私通外敌或者欺压凡人而被抓到这里的毕竟是少数。
因此地牢中关着的,大多是些需要调查不能立刻消灭掉的妖魔鬼怪,虽然都独立关押,但当他们聚在一起边上又无人管束的时候,难免就闹腾了起来。
祁岩在一阵阵不绝于耳的鬼哭狼嚎声中,靠着身后的墙壁,望着天顶发呆。
先前当苏木带着柳司楠和执法弟子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惊讶,顺便在思考该对策。心里虽也有些恐慌,但是两相对比之下其实并不明显。
而此时远离了外面的纷争,那些恐惧才后知后觉的纷纷来袭,如荆棘一般缠绕在了他的心中。
祁岩的脸上虽然如往日一般,并没有什么表情,手却不自觉的绞紧,指尖陷入了肉中:他是多么的愚蠢……
方哥哥曾提点过他要有所收敛,他却没有听,不以为然的。却险些用那肮脏的欲念害死方哥哥。
若不是因为苏木在临行前先过来找了他,叫他有了时间通知方哥哥,怕是方云已经落到了他们手中。
若是苏木当时是直接叫柳司楠领路找过去了,现在方哥哥又当如何?
祁岩抬起手掩住了口唇,目光微动:简直不敢想。
只是这次虽是过去了,但是下次呢?也许这不过是对于他那不该存于世的,肮脏欲念的报应罢了。
地牢中只有绘在墙壁上的照明阵法缓慢旋转着,散发出些许光亮,却见不到外面的日光,分不太清楚日夜。
祁岩心不在焉的望着天顶,心中并未刻意计算时辰,因此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只觉自被关押进来很久之后,才总算在一片鬼哭狼嚎的乱叫声中,听到有个略显苍老的熟悉声音口吐人言,叫道:“后生。”
祁岩闻言立刻顺着声音回头,便见到有一坨淡到仿佛已经看不到了的红色雾团挤压变形,从远处墙壁中挤了进来,而后慢悠悠的飘了过来。
若不是因为它提前出声了,这么淡祁岩几乎无法注意到它。
是剑灵。只是它此时已经快要没有颜色变成一团空气了。
浩渊宗的地牢之外禁制层层,外来者无法轻易进入。
此时它突然出现,边上的妖魔鬼怪们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哭嚎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瞬,但眼神聚焦的方向却各异,大约只是感觉到有什么进来了,却还是无法看到剑灵。
祁岩便看着它,不动声色的微微动了动唇,几不可查的叫了一声:“前辈。”
剑灵不等祁岩问它什么,就嘶哑的笑了起来,又吹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阻拦住孤的东西呢。况且人修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啊。”
它才不会告诉祁岩,在确定了祁岩的大致方位,摸过来之后,它足足来回四五次,历时一天多,才总算在成片的禁制结界中寻了个豆子大的空隙,把自己压瘪了才好不容易挤进来的。
祁岩一如既往的对于剑灵吹嘘的话语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沉默的看着它。
剑灵已经习惯了,一边缓慢的飘过来一边问:“后生,你之前抛下孤到底去做了什么?为何会被关起来?”
祁岩唇角稍微动了一瞬,但还是什么都没。
剑灵一点点飘到了祁岩面前,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后生,孤快饿死了,快给孤点血。”
祁岩沉默了片刻,眼眸才稍微动了动,低声道:“剑不在。”
剑灵催促道:“无碍。快点快点。”
祁岩这才抬手在指尖聚了些许灵力,在自己手腕处轻划了一下,便见到鲜血自破口处涌了出来。
剑灵闻到血的味道,立刻扑了过来,如水蛭一般摊开了,紧紧吸附在了祁岩手腕处那条细细的伤口上,开始贪婪的吮吸着流出来的血液。
祁岩微微皱着眉头,甚至那吮吸血液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之后,伤口中流出来的血自己止住了,剑灵便仿佛是个人一般,又意犹未尽的将粘在边上的血迹反复舔舐数遍,给他舔了个一干二净才作罢。
吸了这些血之后,剑灵的颜色又变得稍微深了些,不再如之前一般浅淡到仿佛要消失一般。
它满足的喟叹一声:“好了。”
祁岩见它松开了,便垂下手,将手腕掩进了衣袖间,又微仰起头看向天顶,一副想要闲来无事开始发呆的模样。
“看,你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吧。”剑灵又问,“你那师叔把孤拿去了之后,每日都抱着孤诉什么要弄死你。”
祁岩默了一瞬,才将目光又落回到它身上,问:“他有要怎么弄死我么。”
剑灵答道:“这倒是没有。”
过了这么久,苏木都只是,那十有八九真的也就只是能罢了。
毕竟就算他再有关系,也不是什么地方的规矩都能乱动的。
也许现在在这地牢中关着,反而是安全的,总比在外面被人随便找个借口支出浩渊宗来得好。
祁岩就仿佛是不再关心,又靠回了墙壁上:“在这里,他没那么容易害到我。前辈放心吧。”
剑灵平日里性子历来有些张扬暴躁,受不了委屈。这会吃了这天大的亏,根本淡定不下来,只想着让祁岩快点出去报仇雪恨。
这会见他一脸淡然,便焦躁的绕着他转了两圈,却未引起祁岩半点反应,只得作罢。
另一边,方云早先甩脱了追着自己的浩渊宗弟子后,找了个地方等了些时间,估摸着那群修士差不多走了,才再度寻了回去。
大约是因为多少被他早先的凶悍震慑住了,苏木并未敢擅动他的棺材,那石棺还好好的留在原地。
方云在半空中转了一圈,远远的看了一眼,确定了石棺还在之后便不做理会,立刻向另一个方向御剑而去。
苏木不是个老老实实的善茬子,虽现在看似是被他的行径镇住了,但难免过两天缓过来之后,便想着带人再找过来毁他化身。
方云是不敢再将石棺连带着化身留在此处了,得再寻个新的地方安放。
但那棺材却是死沉死沉的,他一个人搬不动,需要找些帮手来。
片刻之后,方云便一掀衣摆,迈步走进了那件由他的手下开办的酒馆中。
此时还未到饭点,店中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来者之后便都各各的,不再特意留心新来者。
但方云还是大步走到了柜台前,才抬手敲了敲台面。
坐在台子后面的女魔修本来低着头在摆弄什么,听到响动声后一抬头看见了方云,眼神便挪不开了。
她立刻在脸上挂上了一个殷勤的笑容,立刻站起身殷勤的柜台后绕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候道:“大人!您来啦?”
方云点点头算作应了,抬手示意里面话。
女魔修“哎”的应了一声,殷勤的引着方云进了内堂。
其他魔修此时也已经听到了方才外面的声音,这会都老实乖巧的在内堂中排排站好。
见方云进来了,为首的那名板着张棺材脸的死侍便道:“上次大人交代的,叫属下去探查的消息,已经有了些音信。还请大人多宽限属下些时间。”
上次方云叫他探查的是云尘派近期活动的消息。
方云应道:“好。我最近要在此处住几日,不急。你有了消息便给我吧。”
棺材脸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应道:“是。”
其余几名魔修却心里突然一哆嗦。
棺材脸作为此处的掌柜,平日里看着是有些吓人的,但那也只是看着,实际上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而面前这位大人虽然还算平易近人的样子,却是实实的吓人。
方云平日里已经习惯了别人一看见他就发抖,这会他交代事情的时候,面前几人只是殷切而心的看着他,倒是难得的正常,正常的都有些过了头。
因此他根本没察觉到面前几人的心思,只是继续道:“你们这边可有空闲的房间?”
棺材脸平日里不太过问这些事情,闻言看向了那女魔修。
女魔修立刻殷勤的应声:“有的有的,大人需要房间怎么可能没有呢?就算我们杀……”
方云闻言转眸看向她,勾勾唇角,拉长了调子:“嗯?”
差点把心里话出来。
女魔修被看得心中一寒,反应极快的立刻将话头收回,转而笑道:“就算我们把客人都赶走,也一定会给大人安排好了房间!”
“嗯。”方云满意的点点头,“但我问的是可以长期留给我的房间。位置隐蔽一些的。”
魔修们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有的。”
方云笑了一下,看向棺材脸:“那好。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请你们帮忙,晚间便叫几个人随我一起去吧。”
于是等到夜幕降临,四下再无路人之时,方云便趁着这不引人注意的夜色,将他们带了出来,去为自己抬那石棺去了。
石棺太重,路途又不是很近,几名魔修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面孔通红。
当着方云的面又不敢喊累,只得暗自喘了几口气后,便一咬牙抬着石棺向楼上走去。
女魔修已经腾出来了一间最靠里,十分隐蔽的房间。
几名魔修抬着石棺进去了,方云便开始着手在门框上布置禁制结界,一边布置一边对魔修们交代道:“日后,此物要在此处停留许久,请你们看管着,不要让人乱靠近发现此物了。之所以交给你们看管,是因为你们做事,我历来放心。”
“好的大人。”女魔修殷切的笑着,来回看了两眼,搓了搓手,“那大人……属下带您去您的房间?”
“不必了。”方云瞥了她一眼,“我和我的棺材睡在一起便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女魔修应了两声,见大人赶她了,也不敢多问,便依言告辞离开了。
方云沿着门框,密密麻麻布置好了一圈的禁制之后,便进了屋中关上了门,之后都只是在饭点的时候才会下来溜达一圈。
他更多的时候虽只是在屋中安静的待着,但他的存在依然让几名魔秀感到如坐针毡,仿佛有什么炽热的东西能透过门缝,传递到他们的后脑勺上一般。
魔修们行事作风都收敛了不少,以至于甚至都不敢大嗓门话了。
一日之后,有一队修士自云尘派中出来,御剑向着浩渊宗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酒馆中也收到了一封用暗语传递而来的消息。
棺材脸收到之后,立刻将其翻抄了下来,而后便急急的上楼敲响了方云的房门:“大人,有消息了。”
屋中,方云听到了,勾了勾手指解开禁制,房门便自己开了。他抬起头看向棺材脸:“进来吧。”
棺材脸应了声“是”便进来了,单膝跪在了方云面前,双手高举,将自己翻抄下来的信递了过来:“大人请看。”
方云抬手接过,开看了两眼,一挑眉头:“这次做的不错。”
只见上面大致了描述此次云尘派会从浩渊宗中挑选一些有资历的弟子带走的事情,并且附了十多个名字。
棺材脸听到方云的褒奖,便应声道:“大人,执行此次任务的修士名单,属下们也已经摸清楚了。我们的人探查到此次云尘派一共要招收三十名弟子,但是有五个名额已经在云尘派中内定好了,已经为大人写在了最后面。”
方云纤细的指尖撵着信件,看了写在最后的那五个名字两眼,就笑了起来:“怎么还会有内定名额?”
棺材脸恭敬的答道:“云尘派虽意在挑选出旁系宗门中最优秀的弟子,但本身也与旁系宗门有些盘根错节,理不清的牵扯,因此有时候……难免可以提前选出一些,非常适合带回云尘派培养的弟子。”
方云点评道:“这听起来可不太公平啊。”
“大人的是。”棺材脸仰起头,谨慎的看着方云,“因为属下也刚知晓此事,所以还未来得及调查此五人的底细。大人的意思是……?”
“你当然该去调查清楚。”方云露出一个微笑,指尖夹着信纸在蜡烛上晃了一下,便将信纸点燃了,“家境优渥,什么事情都可以靠内定解决之人,最容易出德行败坏的酒囊饭袋。他们这么草草的就内定了实在是不大合适,太过草率。”
“我们去帮他们好好看看这几人品行如何,若是果真有什么德行作风上的问题的话,也好替他们先挑出来,可算是帮了他们个大忙呢。……好了,快去吧。”
棺材脸抱拳应声:“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