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方云便又提及了早先就已经编过一次的那个“我其实是鬼修”的故事, 并再度详细的解释了一下:自己并不能整天的停留在这具身躯内,且每次过来的间隔不能低于一天。
含蓄而委婉的表示自己并不能时时刻刻陪伴着对方。
又是那个鬼修, 那个可以掌控方哥哥, 威胁着自己的东西!祁岩听他这么, 心中不好的情绪成倍增长。
那个胆敢和他争抢方哥哥的东西。祁岩心道:别让我把你揪出来。
“我知道方哥哥也有些自己的秘密, 自己的苦衷。”但表面上,祁岩低垂下眼睑, 一派温顺,颇为理解道, “若哥哥不愿,我不会一直缠着哥哥的。”
祁岩又低眉顺眼的试探道:“毕竟一来我也已经成年, 该去做一番自己的事业, 二来哥哥也有自己的自有,也许日后还会成家立业, 不方便一直带着我。我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这话语中居然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味道, 活像一个媳妇。
方云没想到他居然能往这上面扯, 就笑了:“到哪去了?这话可就见外了。我几时嫌你麻烦过?”
方云道:“我只是单纯不太想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罢了。”
祁岩听他反驳自己的话,心中很是高兴:哥哥还没成家, 也没成家的算。
他道:“我晓得的。是我乱话了。”
方云见他表情淡淡, 显然是没想到他心里居然还能有九曲十八弯, 见他没什么异样就也没再下去。
于是到了中午,两人便再度作别。
祁岩也自己还有些事情要理,就没与方云同路。
方云心知他若还有些野心,手头的事情便该多得很, 也就不疑有他,没多问什么直接离去了。
等两日之后,他重新寻到了自己的棺材,顺着回到魔宗之后,便听到了新的消息。
——就在这几日,原本零散分布在大陆各处的各路妖兽们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纷纷向没了水的河道方向涌去,形成了兽潮。
它们显然是把河道当做了新的定居点,一来便开始抢占资源充足的地带。其中不乏凶残者,因此每日争夺不休。
除此之外,还有些原本在秘境世界或者人迹罕至之处沉睡的大妖兽也纷纷苏醒,躁动了起来,似乎也有往那处而去的趋势。
一时间原本就不敢轻举妄动的各路修士,更加畏首畏尾了。
而与此同时,方云以为已经离开去做自己事情的祁岩,其实正隐匿在他的酒馆边上,暗中观察着其中的一举一动。
祁岩虽然嘴上答应着尊重方哥哥的秘密,不乱跟来,但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
他在暗中观望了一天,确定方哥哥自上了楼以后再也没下来过,大约是又回棺材里躺着去了,这才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店中。
店中的伙计懒散的招呼了他一声。
祁岩并不理人,四下看了看之后便找到了去往二楼的楼梯,径直向上而去。
自方云言明了要用二楼作为闭关之处,且不允许外人轻易靠近之后,整个二楼就都不再对外开放。
“哎?”伙计一看立刻过来拦他,“客官这是要做什么?二楼自留不接客。”
祁岩侧头看向他,笑了一下,问:“昨天过来的那个人呢?他住哪个房间。”
伙计面露疑惑:“什么昨天的人?本店只提供饭菜茶水,不提供住宿。”
“没有?”
祁岩见对方拉着自己袖口不松手,便稍稍皱了皱眉头。
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本来想给对方表演一个单指戳墙,但临了突然想到若是方哥哥下次出来看到墙上有个洞,一定会问起。
他便收手,曲指在那人胸口轻弹了一下。
伙计却像是突然遭受重创,自楼梯上倒飞而出,一下砸回了一楼的地上。
祁岩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袖口,笑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
这动静有点大,店里其他的伙计也立刻聚拢了过来,将那摔下来的扶起来后,警惕的盯着祁岩看。
其中一名女伙计看到了祁岩的那张脸,微不可查的颤了一瞬。
他们修为微末,祁岩一眼便能将他们全部看穿。
这里的伙计明显并不简单,都是修士,却并非正道。
只是魔修与鬼修同为邪魔歪道,多少有些相似。且都远隔一整条临河,平日里与正道来往并不多,因此祁岩也没办法一眼看出具体是什么门派的邪魔歪道,又是修炼的何种功法。
可这并不影响祁岩的兴趣。
毕竟这是和方哥哥同路的修士。他倒是第一次听。
他看了两眼之后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宽慰他们:“不用紧张,我并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要你们也不要让我觉得麻烦。”
他走到伙计面前,又量了两眼之后,问:“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祁岩身上自带威压,缓步而来另他们瑟瑟发抖。
自二十多年前开始,魔宗那边似乎就放弃了垂涎正道的地界,已经将许多人手都调回了宗门。
如今这店中就只剩下他们几个魔修了守着那位大人了,缺了主心骨势头弱得很,这会有人砸场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名伙计声问:“客官在谁?什……什么什么关系?”
祁岩笑了一下,好脾气的问:“你觉得我在谁?”
“我不知道……”
祁岩一巴掌把他扇飞了,看向剩下的伙计:“我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其他伙计颤声道:“我们……我们是大人的手下……”
祁岩又问:“你们隶属于哪个宗门?”
“我们不隶属于任何宗门。”伙计道,“我们被宗门遗弃了。”
“那被遗弃之前呢?”祁岩便问,“你们在哪个宗门修炼。”
他这么问,大约是对那边的事情并不了解。饶他是什么前辈大能,大约也对魔域的事情知晓的不多。只需随便编个名字骗他一下便好。
但是几个伙计明显段位还不够,眼珠子一转祁岩就看出他们想谎了。
“我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祁岩一拍桌子,强行断他们的思路,身上威压更甚,“你们这种东西,我随手能捏死一片。而且就算你们死了,他也根本不会知道是我干的。”
“毕竟几个邪魔歪道在正道的地界上,随便有点疏漏便能招致杀身之祸,这再正常不过。好了,我现在数两下,两下之内如果你们不能出我要的答案,或者骗了我,杀无赦,没有第二次机会。一……”
一般正常人不都是数三下的么?
两下,除了一就是二。
伙计们来不及思考,其中一个见他能一眼看穿他们的修为,心中被震慑到了。怕再来一下他们全会被杀死,就急急的抢着答话:“合欢魔宗!”
……这个令人恨到骨髓中的名字,再度出现了。
祁岩心里有点膈应: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祁岩不动声色,一挑眉梢,“你们既然是他的手下,那他又是什么人?老规矩,一……”
“我们不知道!真的。”伙计们苦了脸,“您就算数到一百,我们也不知道……”
祁岩问:“为什么?”
伙计们见还有余地,不禁稍稍松了口气,立刻解释:“我们只是魔修,当年奉宗门之命来这边做坏事,被大人撞见了。大人将我们全部击败,教我们重新做人,让我们为他做事。若是不听他的,他便会替天行道灭掉我们。我们不敢不从。”
他们并未谎,只是隐去了方云似乎与宗主交情颇深的事情。
这倒是得过去的,也符合方哥哥历来的行事。
祁岩目光稍软。
“他上了楼,何时会再下来?”
伙计答道:“大人一般……上去之后,许久都不会再下来一次。是要闭关的。”
祁岩一点头:“那我上去看他。”
“可是大人……”
……不让人扰。
祁岩见他还想拉自己袖口,回头瞪了他一眼。
虽然远算不上凶残,但是比凶残更为让人不寒而栗。
伙计一下就萎了。
“若他没有问起,就不要主动起我。——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
祁岩着,食指向下轻点柜台桌面,台子竟像是不堪一击一般,被他生生戳出一指的窟窿。
这是实木的,材质坚硬,祁岩居然这么轻轻巧巧一点便能戳进去。
可想而知若是戳在人身上,那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一众伙计“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
“若是你们提起我,我会知道的……”祁岩环视他们,“下场当如此木。”
“当然了,他不会主动问起我。”完,祁岩收了收,摸了摸自己的指尖:“若是问起桌子,就是你们自己戳的。”
伙计们无不点头:“自然,自然。”
祁岩让伙计领路,上了楼。
等他站在二层最里侧的房间门口时,便能感觉到门上被设置了禁制。
不过这难不倒他。
大约是方哥哥并不想在此大动干戈引人注意,因此这禁制并不复杂。
祁岩挥退伙计后,不多时就在不破坏门不惊动方云的前提下进去了。
房屋中一片阴暗,窗户已经被全部封死,隐隐带着一种霉味。
他记忆中的那具石棺,就安静的被摆放在房间正中。只是石棺似乎换了个新的盖子。
祁岩快步走到石棺面前,半弯下腰,用手撑着棺盖,细细向下看着。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一片莫测。
祁岩用指尖在棺盖上细细摩挲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去乱动它。
石棺上的禁制颇多。虽然他有撬开石棺的能力,但若是做了,很难不被方哥哥发现。
祁岩沿着石棺,跪坐下来虚虚环住石棺,侧脸贴着那冰冷的石料,轻轻蹭了蹭,眼中带着一种晦暗的情绪。
我的。
眼下方云就在这棺材里,祁岩光明正大的拥抱着石棺,就自欺欺人的觉得仿佛得到了方云的全部一般。
只是方哥哥之于他看来,一直像是某种矫健的大猫。
机敏,聪慧,强大,有着尖利的爪牙,却也同时很柔软。
而这些也是构成方哥哥那种迷人魅力的一部分。
他爱他,想占有他,但并不会去尝试折断他的骨头,拔掉他的爪牙。
若是方哥哥需要隐私,需要自由,他可以给,可以适当隐忍。
总要给别人些空间,给别人些安全感,才能将一切都留存的更长久。
祁岩蹭了蹭之后,轻轻在冰冷的石料上吻了一记。
况且被爪牙锋利的大猫护在柔软的肚皮之下,那种感觉似乎比单纯的占有更让人觉得幸福。
祁岩贴着石棺腻腻歪歪不松手,像在和情人耳畔厮磨一般的样子,若是被方云看到了,恐怕能把方云的脸都给吓绿了。
活见鬼也大抵不过如此了。
所幸祁岩还懂什么叫当人一面背人一面,也就眼下知晓方云看不见,才会如此。
他在棺材边上腻歪够了,才总算依依不舍的离开。
伙计们看着他进出,纷纷尝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话。
等祁岩彻底离去了,伙计中唯一的那名女性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她向外看了看,见人已经走远,便声问边上的其他伙计:“你们看出他是谁了么?”
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在此地开酒馆这么多年,为了不引人瞩目,他们每十年左右便会更换一次面孔。
如今已经更换了四次,比起最初到这里时的样子,已经改头换面到面目全非了。
所以方才祁岩才没认出她来,但她却认出了祁岩。
女魔修问:“你们还记得早年宗主要抓的那个人么?祁岩。”
众人一听有了些印象,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没想到如今居然变成了这样。他们统统都得罪过他,还好没被认出来。不然恐怕今日都要没命了。
另一边,魔域中的众魔宗都已经或多或少的观测到了临河河道中的异象,因此谁也没敢轻举妄动,都在竖着耳朵听风声。
这一天,一份颇为正式的信函被遣人送入了合欢魔宗之中。
黎无霜并未擅自拆开来看,只是检查了一番看了看署名之后,便直接带给了自家宗主。
方云接过信函,仔细看了看署名。
用非常好看的字体写了天魔城城主。
眼下发来信函,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方云拆开火漆印,便见到里面装了个做工颇为考究的邀请函。
上面先用工整漂亮的字句客套了几句,表达了对他的仰慕之情,而后谨慎的邀请他前往天魔城,共同商议有关临河河道的事宜。并且了赴约的规则,为防有人扰乱秩序,随行只准带两名亲信。
然后又在最末尾,提到了最近收得数名绝美佳人,邀他共赏,以表示巴结讨好他的意图。
魔域之中魔宗林立,且大多互相仇视,彼此都不敢贸然去对方的地界,担心着了算计。
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都不是什么还会讲道义的人。
因此很难自发的无故聚在一起。
可魔域内部虽然平日里争端不休,此时却是与正道对上了,他们必须碰个头。
而天魔城作为一座中立的城池,邀请各魔宗赴约,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方云将邀请函丢到书案上:“去看看。”
黎无霜快速预览了一番,便一抱拳:“属下愿与宗主同往。”
方云一点头“嗯”了一声。
黎无霜立刻回去传信,表示自家宗主接受了邀请。
邀请函上标注的日期是在三天后。
三天后的一大早,方云便带着黎无霜启程了。
城主将赴约地点定在了城主府。他们显然已经准备多时,摸清了各路宗主的喜好,已经把府邸扮的花里胡哨。
魔修们的喜好历来是不尽相同的,有一些喜好吃,有一些喜好美酒,还有些喜好兵器或者妖兽,甚至有些难得的有少女心,喜欢些可爱的东西。
城主都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每张桌上都放着美酒佳肴,两侧的墙边有兵器架,席中间的地毯上还卧着一直可爱的狐狸。
当然,众所周知,猥琐的合欢魔宗老宗主最喜欢的就是美色了。
因此方云带着黎无霜到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大堂中起舞的妖娆曼妙女子。
黎无霜看着她们只着寸缕的妩媚样子,心生不快,直皱眉头:光天化日,污了宗主的眼!
方云倒没觉得什么,径直入内。
魔域之中许多魔宗都是大老粗,平时不怎么讲究。但因为有一部分素来不和,有些宗门的吞并太过频繁也让人摸不到头脑,城主大约是担心他们之间又产生争执,甚至波及自己,便没擅自排席位,在信函就了先来后到的规矩。
但饶是如此,各宗主也都不是没脑子的,对自己多少有些定位。即使有些来的早,也不会傻到真的觉得先来后到,一屁股坐到与自己的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位置上,以至于徒生灾祸。
毕竟因为不讲究,就显得格外不君子还肚鸡肠,因为一个座位闹翻了进而大出手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方云却见着前面的席位还没人坐,就带着黎无霜穿过众多席位,直接挑了个最上首的位置,一掀衣摆坐下了。
其余先到的魔修见状纷纷瞥了一眼,然后快速收回视线,谁也没话。
前几座桌上摆放的珍馐明显比后面的花样要多很多,方云量了一下之后,便挽着袖口,捻起一块糕点放入了口中。
随即目光瞥向了不远处地毯上窝着的白狐。
因为那狐狸胖乎乎的毛色雪白蓬松,还有三条尾巴,应该是什么珍兽,不禁多看了两眼,心生喜爱之情。
黎无霜立刻注意到了,就半弯腰问方云:“宗主,属下替宗主捉来?”
虽然待会在座的诸位都是宗主,但大多都是没什么品的,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让谁抓住那狐狸,可就没方云再看两眼的份了。
方云想了想,暗自心道:我也不能有品。我先抓到那就是我的了,我不光待会不给别人看,我还要顺路顺走了呢。
思及此,他便点头,“嗯”了一声示意对方快去。
黎无霜一抱拳,就去了。
但大约是那白狐狸还在睡觉,黎无霜凑过去之后抱它的动作又过于粗鲁,惊到了它。
那狐狸便一下紧绷起来,随即侧头朝着黎无霜的脸吐出了一口青色的火焰。
黎无霜猝不及防,立刻抬手去挡,虽没被烧到脸,但却烧到了袖口,让他青色的袖口一下黑了一大片。
黎无霜的脸也跟着黑下去了。
旁边的厮一看徒生祸端,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立刻跑过来道歉求饶。
黎无霜怒骂:“畜生若是没训好,拿出来做什么?!”
这本是一件极搞笑的事情,但下首位的众人却都纷纷别开视线,装作没看见。更不要笑了。
厮立刻从黎无霜手中抱过还在挣扎的狐狸,府内还有可换的衣物,求黎无霜大人有大量先去换了衣服再。
眼下在天魔城主的府邸,不好太过造次。黎无霜不动声色的瞥了自家宗主一眼,见方云没什么反应,便只得作罢。
叫那厮去将白狐狸交于宗主之后,便叫另一人领他下去了。
虽然烧坏了黎无霜的袖口,但方云如愿抱上白狐了。
与对黎无霜龇牙咧嘴的样子不同,白狐进到方云怀中的一瞬间便安静下来了。扒着他的领口团成了一团,看着是暖融融的,似乎是要睡了。
哪怕方云去捏它的三条尾巴都没半点反抗的意思。
不知怎的,方云突然就想起来祁岩了。
想至此,他便轻轻浅笑了起来。
天魔城的那位城主进到厅中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最上首位的方云。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身后带毛领的披风还未取下。他的面容极其出尘脱俗,雪白的面颊略显瘦削,下巴只容一握,还长了一对极美的桃花眼。
眼尾微微上挑,晕染出了绝代风华。
他抱着雪狐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捻着糕点吃,自成一派风雅。
那气质,就仿佛是自雪山之巅落入凡尘俗世的谪仙一般,冰清玉洁的俊美。
或者是像狐仙,清冷勾人。
那一瞬间,城主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不过这并不影响天魔城主不认识他。
而且他身边竟未带一名随从。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妙人?城主看着他笑了起来。狐狸眼弯弯的,雌雄莫辨。
这面容,这身段……城主“啪”的一声展开折扇,掩住了自己半张脸,只留一对狐狸眼盯着方云看。
各路魔宗之中的宗主,不乏有五大三粗的莽夫,或是面容身形有缺陷之人——反正在城主眼中,不过是一群丑东西。
此时这雪白的谪仙清冷的坐在此间,就与那些丑东西们格格不入极了。
天魔城城主的目光,让方云只觉是一片细针扎在自己脸上,引起了极度不适。
他便停下了吃点心的动作,侧头看了过来。
美人看过来了~城主看清了方云的正脸,狐狸眼又弯了几分,折扇也又多掩住了些面颊,还轻轻的扇了扇。
方云被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这城主从未见过他,但他是见过这城主的。
以往对对方的印象中,这么一开折扇掩面,就是不要脸的要发骚了。
方云便轻轻抚了抚袖口,抬眸看着他,清冷的出声询问:“怎么。”
人好看,声音也好听。
就是似乎有点不太机灵的样子。
城主风骚的走过来,率先开腔:“这位……”
方云为自己倒了一盏佳酿,毫不见外的品了一口。见他拉长了声线悬而未决,便提示道:“宗主。”
城主轻笑一声,友善的提示他:“这位宗主似乎来得还不够早啊。”
方云向下首的方向瞥了一眼。
下首的位置以及坐了不少人,且都是先于他而来。
天魔城主这么,显然是在暗示他不要坐在这个位置。纵使是先到先得,也该自觉地排到其他宗主后面去,不该乱坐。
“先到者先选位。”方云向旁边扫视两眼,都是空空如也,“本座到的够早了。”
真是不够聪明。
城主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却收起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掌心,而后轻触桌面,低声道:“这是上首位,不能乱坐的,会惹麻烦。”
方云默默将怀中的雪狐放到了地上。
黎无霜被带着去换了身衣裳,一回来就看到居然有人在挑衅自家宗主。
没想到他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居然就出了这种事情。
黎无霜的面色一下就黑的像糊了的锅底,怒极叫道:“谁给你的狗胆对宗主无礼!”
城主慢抬眸,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什么宗主?”
他面前的妙人却瞬间离席,动作快到他根本看不清。
也不知对方是怎么动作的,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方云攥着他的脖子,直视着他,清冷的问:“城主觉得,是什么宗主。”
下首的魔修们见这边动手了,纷纷看了过来,一副有好戏看了的样子。
城主虽并不认识方云,但不妨碍他认识黎无霜,知晓黎无霜是猥琐糟老头的左护法。
能被黎无霜称为宗主的,自然只有合欢魔宗宗主。
他脸一下就给吓白了。
他只道在这魔域中,只要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宗主,他大抵是或多或少见过的,再看见也都能认出来。
就算合欢宗宗主历来深入简出,不爱示人,但也听闻是个又老又丑到看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丑鬼。丑的很有特色。
他没见过方云这张脸,便以为是个新生宗门的宗主。
城主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谪仙面容,心中冷汗直流:那个王八蛋造谣的?
但是纵使老和丑是假的,心狠手辣不是人大抵还是真的。
大约从他第一句轻慢中带着调戏的言语出来,对方就已经在想怎么弄死自己了。
细细想来,他能从对方手下捡着命的了那么多轻慢之言,大抵还是那只赖在对方膝头的狐狸的功劳。
——因为懒得放下来,所以懒得杀他。
这一瞬间,曾经无数次他腹诽对方的词句纷纷涌上心头:
“糟老头子”“猥琐老东西”“老不死的”“老王八”……